第11章 :踏四步
邝露找到潤玉時,他正站在布星臺上。
繁星滿布的夜空下,鑲着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遠遠的瞧去,猶如他是這星空裏的一部分。
邝露突然生出了一絲恍惚——似乎還是多年前,她是璇玑宮的侍女,心心念念的人是那位夜神,溫潤笑着,讓人挪不開眼。
“殿下......”
她輕聲喚出口,才知自己失禮了。
可偏生那人聽見了,身子一頓,卻沒轉身。
随風傳來的聲音又冷又淡:“邝露,本座記得,如今的你該在璇玑宮。”
邝露想了想,走近了兩步,看着他的背影,說道:“邝露來向陛下告罪、”
過了會,他的聲音又冷了幾分:“本座可沒瞧出你有本分知錯的樣子啊。”
邝露定了定心神,擡眸看着他甚是清寒的背影,輕聲道:“邝露來告罪,只知自己錯在一處。那便是不該沒禀報陛下就擅離九重天。除此之外,邝露覺得自己沒半分失誤。”
“那你——是在怨本座罰你禁足?”
“是。”
潤玉蹙眉:“邝露,這不像你......”
邝露淡笑:“陛下自來賞罰分明,可這一次,哪裏就像陛下歷來的作為?邝露今日擅自離宮,尋到陛下,就是想求陛下,能否與邝露說個明白,邝露到底錯在何處,竟然命邝露禁足與璇玑宮,将邝露這個天妃的顏面抹的幹淨?”
聽得此話,潤玉微愣,手握成拳。
“陛下不說,邝露也能猜到半分。”邝露撫着小指,微嘆道,“陛下娶了我,确實是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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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八道!”
他蹙眉,語氣甚是不悅。
邝露一笑,又說道:“叔父來璇玑宮,尋邝露說話......”
“...叔父說了什麽?”
“叔父勸我,莫要同陛下置氣,就算陛下沒有半分道理的禁了邝露的足,我也別同陛下一樣,做些可笑幼稚的把戲。”
眼見着那人拂袖的模樣,邝露突然含了半分戲谑的笑意:“叔父還說——”
“還說了什麽?”語調沉沉。
“陛下不懂事。”
潤玉似乎真的生了氣,微拂袖間,亂了天上的幾顆星辰。
邝露偷笑。
似乎聽到她低低的笑聲,潤玉眉皺的緊:“笑什麽!”
邝露又上前兩步。
兩人還剩十步。
“笑陛下難得的英名,為何就偏偏做出這般小孩子的把戲,把邝露禁在璇玑宮。”
一步。
“笑陛下明明知曉九重天的流言,卻偏偏視而不見。”
兩步。
“笑陛下又愛逞強,偏要在豫東仙府的一對仙侶路過布星臺前現身,以破流言。”
三步。
“笑陛下——”
還差四步之遙。
戛然而止的腳步和言語,讓潤玉心中一緊。
“——笑什麽?”
淡淡的笑意含在唇間,吐露一句話——“笑陛下失策,瞞不住邝露。”
跟在他身邊這般時日,推心置腹雖算不上,可她自認能瞧出幾分真幾分假,幾分權謀幾分質疑。
陛下啊,邝露不傻。聽從禁足令呆在璇玑宮這些日子,确實是她心中有怨,可是今日月下老人來說的一番話,她突然明白了。
潤玉緊緊皺眉,只覺胸口處的傷口隐隐作痛,似乎嗅到一絲血腥味,他默默念了止血咒。
心神微定,他聲音極涼:“本座不明白你到底是何意,回去璇玑宮好生帶着。禁足令可沒有取消。”
邝露撫摸着小指,眉目間添上一分愁色。
未得回應,他又道:“邝露。”
她聽懂,這一聲叫喚是潤玉的警告。或許下一秒,他就不會再用言語勸自己回去。
“好。邝露回去。”
潤玉聽見這聲答應,卻覺心中一空。
可她又說道:“可陛下,能否回身看我一眼?”
良久的寂靜,是兩人的僵持。
邝露想,若是他不轉身,那麽這四步自己也踏不出去,自己會轉身回到璇玑宮,無他命令,絕不出宮。可只要他轉身,自己就願意踏出這不過四步的距離,站在他身邊。
最終,混在夜風中的是一聲淡淡的嘆息,消散在邝露的耳邊。
他轉過身,如玉般雕琢的容顏上縛上的是一條白玉帶,纏在眼睛上。風吹的疾,卷起他的長發白衣,和這條縛住眼眸的白玉帶。
“邝露,你怎麽變聰明了?”
潤玉這般說道。
邝露看着他被遮住的眼眸,眸中閃過一絲痛意。她緩緩踏出步子。
一步。
兩步。
三步。
四步。
站定。
“那是因為陛下栽培啊。”
邝露這般回道。
若不是多年的跟随,這麽多年對你一言一行的銘記于心,她不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