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沈家郎
邝露未同他說話,只與他擦肩而過,踏出虛谷。
潤玉也未多問,只同她隔了十步遠,不緊不慢的跟着。
兩人一前一後來的地方,是長安城,城西,華榮街的宅邸。
那本已荒廢的棄宅,已挂上了沈府的牌匾。
問起路人,才知曉,原是這邝家的前姑爺,立了大功,聖上大喜問起所需,這沈家郎君二話沒說,磕頭只求了這罪臣宅邸。
長安人人稱頌,這沈家郎君,當真是有情有義的好兒郎。
邝露聽見此話,面上仍是淡然,看着這高挂的牌匾,想了許久,隐了身進了宅院。
潤玉微皺眉,也進了宅院。
人間已過六十多年,滄海一粟,什麽都會變。就如當年那白衣郎君,也成了窩在搖椅之中的八旬老人。
邝露瞧着沈家郎的兒女對他苦口婆心的勸說吃藥,卻只得到老人的厲聲訓斥。
老人趕走了所有人,只剩自己一人躺在庭院中的搖椅裏,咳的彎起了腰,不舒服的想要拿起身邊桌子上的熱茶。
眼卻花了,怎麽都拿不到茶盞。
不知哪裏來的一只白如玉的素手,捧起熱茶放在他的手中。
溫涼的,柔和的。
沈家郎一震後,看向身邊這一身素青衣衫的模糊女郎,顫聲道:“你——”
眼前人輕聲笑道:“多年不見,你脾氣竟這般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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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盞落地,碎成殘渣。
沈家郎竟是落下淚來,不住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邝露就這麽看着他,含着一絲淺笑。
老人的情緒已然平複下來,言說起當年的遺憾。
“當年,邝家的事,非我一人能夠阻攔。父親讓我同你聯姻,我誠然知道他有心借此扳倒你邝家的勢力——可我确實不知,父親竟然陷害邝将軍通敵賣國之罪,讓你的兄長們——”他哭的仍然像是當年的不知何苦的兒郎,“露兒,你信我——我對你,确實真心以待。”
“我信。”邝露這般說道,“我信你待我的一顆真心。”
老去的沈家郎擡起頭,看着如神仙般的女子,泣道:“那你——可原諒我?”
邝露笑道:“我若還恨你,怎會還來看你?”
老人一愣後,捂臉痛哭不已:“可是,可是,都不對了啊......”
“當年和離之時,我就同你說過,人與人的分離,說淺了是無緣,說深了便是孽債。斷了,就是斷了。哪有對錯之分?”邝露輕聲道。
老人止住哭聲,擡眼看她。
邝露卻已轉身。
老人望見那不遠處的身着白衣的郎君,喚住邝露,顫聲道:“你可是,已然找到了那位放鹿的仙君?”
邝露停住步子,擡眼便看見了站在牆角那處的潤玉。一襲白衣,映着那探出牆角的紅花有幾分顏色。他低着頭,似乎在想着什麽,瞧不出神色。
她回轉身來瞧他,想了想,瞧着老人那一身白衣,輕聲笑道:“當年我說了謊。其實,你穿藍衣更是好看——白衣,其實并不适合你。”
老人震住,突然想起,那兒郎時,父親硬拉着自己前去與邝家女郎議親。左等右等,卻總不見那女郎來,等的父親都黑了臉,媒人都紅了臉,邝将軍也青了臉。
這時,小樓下,是一陣馬蹄聲來。
那媒人聽到這聲,往下一看,立馬歡喜道:“來了來了!邝家女郎來了!”
只聽樓閣處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沖進來了一個青衣束發的女郎。她握着劍,不理會自家老父的呵斥,瞧見自己,走近了,仔仔細細的瞧着自己,只瞧的自己臉紅。
未待自己行禮,只聽這笑的好看的女郎笑道:“你穿白衣可也好看?”
那時的自己是着一身藍衣。
自己不知如何回答時,卻又聽她這般笑道:“我覺着,你若穿白衣,定然比這一身藍衣還要好看!”
之後,再之後,直到自己已是八旬老人,自己仍是穿着一襲白衣。
只因,當年那素青佩劍女郎一句笑言,一句戲言,一句謊言。
——白衣,其實并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