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療養院
療養院
空氣中的水汽很重,霧蒙蒙的,可見度不高。
車子從市區出發,遠離鬧市區,越走越偏,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空曠。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開上盤山馬路,進入了一片林區,最終停在了一座療養院門口。
氣派的大門外并沒有這處建築的信息,之所以知道這是一家療養院,是因為紀觀瀾曾在網上看見過相關的消息。
據稱是榕城最有權勢的封家現任家主為上一任家主建造的,同時也是榕城最頂尖的療養院之一。
門衛放行後,司機沒有往寬敞的主路上走,而是選擇了另一條更為偏僻的方向行駛。
參天的大樹矗立在道路兩旁,像站立着兩排高大肅穆的衛兵。
林中濃霧不散,周遭的環境看上去有些昏暗。
又經過一處檢查後,車子沿着盤旋的馬路一直開進了療養院更深處的地方。
繞過前邊大片山頭整齊統一的建築群後,這處私人療養院的真面目才顯現在人前。
說是療養院,後山更像是一大片極具私人特色的別墅群。
獨門獨院,每處院落都有專門的守衛,不僅私密,而且安全。
司機很熟悉路線,沒一會兒便将車子停在了一處開滿山茶花的院落前。
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一路都在閉目小憩的秦肇,司機開口道:“大哥,到了。”
秦肇睜眼,下車後,走到另一邊給紀觀瀾開門:“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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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了,紀觀瀾才知道防守有多嚴密。
虹膜識別加指紋檢測,紀觀瀾跟在秦肇後面過了三道安檢門才被放進去,這時,他才知道黎叔前幾天讓他錄信息是做什麽用的。
過了院門,進屋前還需要輸密碼。
別墅分成前後兩部分,前院是醫護人員住的地方,紀觀瀾跟在秦肇身後,看見了很多醫療設施。
通往後院的玻璃廊道前守着兩個高大的保镖,見到秦肇後,雙雙給他鞠躬問好,側身做出請的姿勢,放人通行。
秦肇帶着紀觀瀾走過廊道,左轉拐到了別墅盡頭的會客室。
會客室裏,已經有兩個人在等着了。
一男一女,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閑裝,正在倒茶。
女人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針織外套,坐在輪椅上,腿上搭着毛毯,聽見腳步聲後,擡頭望去,露出個溫柔的笑。
挽起的頭發溜了幾縷下來垂在她耳邊,連發絲都是溫柔的。
溫婉優雅,正是紀觀瀾記憶中郁藍最常見的模樣。
“藍姨。”紀觀瀾腳步微頓,喃喃喚道,一年多沒見,竟是有些不敢上前。
郁藍放下茶杯,朝紀觀瀾伸手,溫和道:“過來。”
紀觀瀾一時間有些鼻酸,站在原地沒動,秦肇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了推。
紀觀瀾朝郁藍走去,一旁的白衣男人同他錯身而過,和秦肇一起離開了會客室,将空間留給二人。
郁藍将紀觀瀾拉到離她最近的沙發上坐下,仔細打量着瘦了許多的孩子,還有那些遮擋不住的外傷,眼底露出心疼與憂傷。
“對不起,阿瀾,是我連累了你。”
一年前,郁家被敵對的沈家算計,陷入了商業危機,那段時間正巧郁藍病情惡化,迫切需要出國治療。
沈家當家人沈琮看上了紀觀瀾,表示只要紀觀瀾和他結婚,郁家的危機很快就能解除。
郁家的當家人,也就是郁藍的親哥哥郁邵岑當時以此為脅,逼紀觀瀾低頭,同沈琮結婚,以換取郁藍出國治療的機會。
紀觀瀾一直知道郁邵岑不喜歡他跟在郁藍身邊,好不容易有了個踢開他這個拖油瓶的機會,郁邵岑絕不會錯過。
紀觀瀾從小被郁藍養在身邊,雖然嘴裏叫着“藍姨”,卻在心裏早已将她當做大半個母親。
郁邵岑用郁藍來威脅,顯然是抓住了紀觀瀾的軟肋。
于是,剛結束完高考,成年不久的紀觀瀾答應了郁邵岑的要求,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都還沒收到,便被送去了沈家。
紀觀瀾對男人無感,更別提是用不光彩的方式得到他的男人。
這大半年,沈琮一開始好脾氣地把人供着,吃的喝的都是給得最好的,但不允許紀觀瀾出門。
紀觀瀾每天只能呆在空蕩的豪宅裏,就像是一只供人取樂的雀兒。
後來,沈琮不知從哪兒沾了不該沾的東西,開始吸|毒。
沈家迅速走向下坡路,沈琮很快就敗光了家産,他們從豪宅搬進了城西的舊城區。
落魄的沈琮開始酗酒,原形畢露,一喝酒便動手打人,甚至還想強迫紀觀瀾。
紀觀瀾時時刻刻都在防備着那個男人,從未讓其得逞過。
日子過得艱苦,當初搬進舊城區時,紀觀瀾不是沒想過逃跑,但每次只要他一有動作,郁邵岑的人便會立刻堵住他。
如此下來,紀觀瀾便歇了想法,只盼着什麽時候能把沈琮耗死。
卻沒想到,沈銘川竟找人來救了他。
晨光破開雲層,鑲嵌出一層金光,濃霧漸散,視野好了許多。
紀觀瀾接過郁藍遞來的熱茶,搖頭道:“都過去了,在我心裏,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藍姨無關。”
他不是那種會陷于過去,折磨自己的性格,痛苦的過往沒必要拿出來時時訴說。
見郁藍還想說些什麽,紀觀瀾先換了個話題:“是沈銘川帶您回國的嗎?”
郁藍點頭,紀觀瀾又問:“發生了什麽?”
郁邵岑送郁藍出國,卻是沈銘川把人接了回來。
這麽多年,郁邵岑與沈銘川一見面便劍拔弩張,唯一的共同點,可能就是都不太待見自己。
紀觀瀾垂眸,他知道沈銘川不是什麽好人,可沈銘川卻深愛着郁藍。
郁藍摸了摸紀觀瀾的腦袋,溫柔道:“不要太在意這些事情,也不必去在乎銘川對你的态度。阿瀾,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對你的态度。”
紀觀瀾颔首:“我明白。”
見紀觀瀾神情放松了些,郁藍道:“阿瀾,最近我不會回西亭,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西亭——郁邵岑為郁藍專門修建的城郊別墅,紀觀瀾和郁藍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紀觀瀾點頭:“您說。”
……
屋外的露天陽臺上。
沈銘川靠着玻璃欄杆點了根煙叼在嘴邊,透過落地窗看着屋內郁藍溫柔地拉着紀觀瀾坐下說話,食指有規律地在欄杆上輕敲着,神色看着平靜,卻透露出一股詭異的違和感。
秦肇在他對面坐下,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後,邊喝邊欣賞沈銘川的表情。
半晌,他笑道:“好久沒見你露出這種瘋狗表情了,怎麽,要在你家郁小姐面前狼變了嗎?”
沈銘川把煙掐滅,一秒恢複原樣,“哥你說什麽呢。”他咧嘴露出虎牙,笑得爽朗。
秦肇眼皮直跳,這小子的笑容讓他條件反射覺得胃疼。
放下咖啡,揉了揉胃。
秦肇道,“有項圈的狗狗就是不一樣啊。”不會随時随地發瘋。
沈銘川走過來坐下,朝秦肇呲牙笑。
“既然這麽介意,為什麽還要把人弄回來。”秦肇問,出來這麽會兒,沈銘川的視線就沒從郁藍身上離開過。
“她在乎。”沈銘川輕飄飄道。
秦肇掃了一眼他的肚子:“你小子,真是拿命在談戀愛啊。”
為了把郁藍從M國帶回來,沈銘川親自上陣,腹部中了兩槍。
“這點小傷算什麽。”沈銘川靠在椅背上,仰頭看天空,“反正這輩子都是她的狗,她要什麽我給什麽。”
真是瘋子。
秦肇搖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郁藍的身體不是很好,沒坐多久,醫生便來提醒她該休息了。
紀觀瀾擔憂道:“國外的治療也沒用嗎?”
郁藍從小就是個病秧子,長年虛弱,大病小病不斷,還有先天性心髒病,當初郁邵岑急着送她出國,就是因為心髒病複發。
郁藍捧着茶杯暖手,安慰紀觀瀾:“沒事,老毛病了,就是要一直養着。”
醫生前腳離開會客室,後腳沈銘川就進來了,“該回房休息了。”他徑直朝郁藍走去,全程沒給紀觀瀾一個眼神。
郁藍按住了沈銘川要去推輪椅的手,對後頭跟進來的秦肇打了聲招呼:“秦先生,好久不見。”
秦肇點頭回禮:“郁小姐。”
“謝謝你幫我把阿瀾帶回來,也多謝你這段時間對他的照顧。”郁藍道,“如你所見,我的狀況依然不是很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秦肇看了眼站在郁藍身後沉默的沈銘川,多少猜到了什麽,他道:“不必客氣,請講。”
“我想讓阿瀾回學校上學,”郁藍将紀觀瀾拉到了身邊,“但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這孩子繼續跟在我身邊,剛把人接回來,我怕沈家的人會對他不利,我希望你能繼續幫我照顧他。”
剛才郁藍和紀觀瀾商量了這件事,紀觀瀾并無異議,現在就是要征詢秦肇的意見。
果然如此。
郁藍想給這小狐貍找個臨時的監護人,亦或者說保镖。
郁藍拉着紀觀瀾的手一直沒放,沈銘川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眼底的瘋狂快要化為實質。
秦肇将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心下明白沈銘川有多排斥紀觀瀾。
瞅了眼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紀觀瀾,秦肇想,這只小狐貍可真是走到哪兒都不受人待見。
在沈家的時候,被沈琮那玩意兒欺負,好不容易回到郁藍身邊了,又被沈銘川這小子圈地盤似的排擠。
小小年紀,也是不容易。
想了想黎叔對這位小朋友的印象,秦肇考慮了會兒,點頭道:“行,沒問題。”
“多謝,他的錄取通知書過段時間我會讓銘川寄過去,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了。”
郁藍一說完,沈銘川立馬将她還握着紀觀瀾的手抓回來放進了毛毯裏,不容置喙道:“好了,哥已經答應了,我們該回去休息了。”
沈銘川推着輪椅帶人離開,郁藍回頭看了紀觀瀾一眼,經過秦肇時,無奈道:“麻煩你了。”
兩人離開後,秦肇上前攬住還在盯着前方愣神的紀觀瀾,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管那瘋狗了,接下來的日子你歸我管了,走吧,你又得跟着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