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身影

第42章 身影

寧沅噎了一噎, 總覺得他是在一語雙關地譏諷,旋即木着張臉道:“論不笑,有誰比得過公子您啊?誰人不知您才是這京中出了名的‘不笑子’。”

“好了好了。”裴子星笑着打圓場道, “執玉, 你想找人, 為何不來托我?反讓她一個姑娘家如此勞心勞神。”

當然是為了避免讓你倆打交道啊。

只可惜, 防不勝防。

“我若是早就找了你, 她還哪有機會和你談笑風生?”沈硯淡淡瞥了眼寧沅道。

寧沅:“……”

“我機會多着呢!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只要留心,便處處都是機會!”

她把臉別去一旁, 對裴子星道:“裴大哥,我們找人去,不理他。”

說罷,便率先走在了前頭。

她越想越覺得後悔。

她從中藥那日起,就應該無視沈硯,死纏着裴子星。

他熱心體貼,又好說話,哪跟沈硯似的?

這個男人定是有什麽怪病, 如果一日不陰陽怪氣她, 定會渾身難受, 郁郁寡歡。

此次是賞荷宴,人群較為分散,但好在有裴子星幫忙, 人選鎖定得很快。

一個正在涼亭觀棋, 一個正在花園宴飲,另一個則在池邊賞荷, 唯有一人落單,說是在湖心島上躲日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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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應當是那個落單的姑娘。”

因着過往屢次被人陷害的經歷, 寧沅做出了如下判斷。

“總喜歡獨身一人呆着,雖僻靜,卻也容易給旁人可乘之機,且那作惡之人也不會怕被人瞧見。”

“不盡然。”裴子星倚着牆道,“上回長公主不就是在宴飲的酒水中給你下了藥嗎?或許是那個在花園中宴飲的女子。”

沈硯立在廊下,雙手負于身後。

“我看未必。”

“若不是臨時起意,人往往會讓自己的計謀盡可能地天衣無縫。上回是生辰宴,在酒中下藥便是最合理的手段,因為人人都要為她祝壽。”

“別忘了,長公主這回的名頭可是賞荷。”

三人各執己見,然只有寧沅是女子,可以無所顧忌地闖入先前劃定的女賓活動區域內。

“你自己決定吧。”沈硯道,“寧沅,你只消暗中觀察即可,切莫把自己置身人前,待摸清趙之桓要進得是哪間房,便來尋裴将軍。”

“屆時他會帶人前去,把趙之桓當場拿下。”

“有了這個由頭,便可以把迷情酒和前塵一同牽扯出來,幫你出了那口氣。”

寧沅點了點頭,轉身往女賓處走去。

裴子星望着她的背影,問沈硯道:“你不是已然手握長公主走私藥物的證據嗎?幹嘛還要讓她折騰這一遭?”

沈硯目視遠方:“我的事是公事,她的仇是私仇。”

“如若旁人替她盡數解決,她只會覺得是仇人倒黴,高興片刻便散了,只有她自己參與進來,才會明白何為手刃仇人的爽快。”

裴子星一時語塞。

“沈執玉,好好的一個善良姑娘,可別給你教壞了。”

*

寧沅直奔湖心島而去。

她還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越孤僻之人才越容易被人盯上,畢竟對一群人下手和對一個人下手的難度顯而易見。

她提醒吊膽在島上尋了許久,終于看見了那匿在巨石後小憩的官家小姐。

此時,她額上滲着一頭薄汗,連嘴唇也有些發白,眉頭微蹙,顯然很不舒服,倒像是中了什麽藥。

果然!

她四下望望,見左右無人,便走上前去輕拍了拍她。

“姑娘?”

巨石後的姑娘朦朦胧胧醒來,眸子裏有些警惕:“你是誰?”

“哦,我是沈府的女使,見姑娘在此躺着,便過來問問。”

她扶起她,問道:“你可有喝了長公主府上的酒?”

“……不曾。”她扶着胸口,有氣無力道,“我什麽也沒吃,只是有些中暑,嫌人群吵嚷,這才過來躲涼歇息。”

“中暑?”寧沅覺得她肯定不是中暑,只是沒覺察自己中了藥,“這樣,這地方不安全,我扶姑娘往別處歇息吧。”

她無論如何也得把這小姐弄去一個人多的地方。

否則若無人瞧見是長公主府中人帶走了她,屆時反被污蔑她是主動攀附趙之桓,那可怎麽辦?

“好……那就多謝你了。”

寧沅彎身把她的手臂搭在脖子上,剛扶着她走出幾步,忽然聽見池邊響起“撲通”一聲。

她循聲望去,見池對岸一片嘩然,花團錦簇的少女們亂作一團,一齊看往荷花池中撲騰着的姑娘。

“不是我推的啊……”

“這可怎麽辦啊!”

“來人!快來人!”

寧沅适時想到了沈硯的話,當即反應過來這落水的女子,或許才是今日長公主真的要設計的人!

也是,只要不是蠢人,吃過的虧怎會一吃再吃!

上次下藥未成,今次她還敢相邀沈硯,又怎會故技重施?

“姑娘,我忽然想起我還有要事未辦,這兒有顆大樹,您在這樹蔭下稍歇歇!”

她把那中暑的小姐一把放下,轉身往落水處奔去。

中暑的小姐望着她的背影,一臉莫名其妙:“哎!哎!你是來捉弄我的罷!”

……

池中的女子依舊在掙紮,可府上救人的護衛遲遲未趕來。

寧沅越靠近,越發篤定這正是長公主的計策。

她也曾經歷過同樣的事情。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或許趕來救人的會是趙之桓本人,再或許長公主之意本就是為了讓這姑娘嗆水暈過去,再借為她換衣衫之名,将她帶去一處偏僻的房間,獻給她的兒子。

她只需要按照沈硯所說,知曉他們會帶這姑娘去哪兒,屆時裴将軍便會帶人趕來,在趙之桓欲行不軌之事前将他們拿下。

不得不說,沈硯之計,确然天衣無縫,可保她全身而退。

但她卻總覺得隐隐有些不妥。

易地而處,若她是現在落水的姑娘……

她面臨着生死一線的恐慌,之後又要面對名節盡毀的風險,即便被裴将軍恰到好處地救下來,可她未必是內心強大的女子,或許會不堪流言蜚語所擾,也或許會遭家中主母打罵,活得更加艱難。

沈硯他們皆是天之驕子,又是男人中的佼佼者,自然無法全然體會尋常女兒家的處境。

可她卻不能視而不見。

寧沅的目光逐漸堅定起來。

她蹲身在腳邊抓了一把土,随意在臉上抹了抹,遮去原本的容貌,又拿了根用以撈湖中垃圾的竹竿,撥開閨秀堆道:“讓一讓,讓一讓,救人要緊!”

“哪裏來的醜丫頭……怎麽面上一塊黑一塊白的?”

“看這衣裳,應是沈府的。”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聽聞沈大人今日帶了女使前來,該不會就是她吧?”

“看來沈大人果真潔身自好,即便是服侍他的女使,也要挑個這般難看的,自己便絕斷了拈花惹草的心思……唉,能嫁得這樣的郎君,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可不是嘛,只恨我沒有托生在寧國公府,連寧大小姐那樣愚笨怯懦之人都能攀上沈大人……”

愚笨怯懦的寧沅擠至人前,趕忙把竿子插進湖水中。

“姑娘,快抓住!”

湖水中撲騰的女子當即握住這根遞至自己身前的救命稻草。

人在瀕死時的本能會讓力氣遠遠超出從前,她這一拉,扯得岸上的寧沅手中一滑,竿子生生滑落一截。

她側首對身旁不知誰家的小姐道:“愣着幹嘛啊,搭把手救人啊!”

那小姐怔了一怔,低低“哦”了一聲,趕忙與她一同握住了竿子。

她嚷道:“這位小姐,沒想到你這樣心善,我們公子最為喜歡柔善的姑娘了!屆時奴婢一定為你美言幾句。”

柔善的小姐臉紅了紅,羞怯道:“不必了,救人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事,而且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寧沅本就不是說給她聽的。

她是說給那些方才議論沈硯之人聽的。

多一個幫手也是幫,她動動嘴皮子的事罷了。

果不其然,後頭的有些小姐擠上前來,一同握住竹竿往上拉。

衆人協力之下,即便護衛仍舊未到,池裏的小姐仍被她們拉至了岸邊。

她俨然吓得不輕,整個人的重量壓在竹竿上,瑟瑟發抖。

見距離合适,寧沅一手握住竿子,蹲身朝她遞出手來。

“姑娘,抓住我,我帶你上岸。”

待那小姐顫顫巍巍地握住她的手時,忽有一道力猛推了她一遭,寧沅的上半身當即往水中栽去。

原本已被拉至岸邊的杆子又滑落幾寸,連同握住她手的小姐又是一聲驚叫,跌回水裏,濺出一片水花。

寧沅的腦袋壓在水下,頓時嗆了好幾口渾水。

所幸她另一只手仍握着竹竿,而後半部分仍在那些小姐手裏,并未全然滑落水中。

還好她未獨自逞英雄。

腰上忽至一道力,将她自池水裏拔蘿蔔似地拔了出來。

她坐在岸邊,大口咳着水,入眼卻是一襲雪白的袍角。

沈硯。

他居然來了。

她與水似乎犯沖,而他就好似那個解煞之人,每回總能恰到好處地幫她一把。

但他似乎看起來不大高興。

也是,自己擾亂了他的安排,他不高興也是理所應當的。

發間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寧沅裹了裹自己的衣襟,見那小姐安然無恙地被人拉了上來,衆護衛就在其身側,神志尚且清醒,她這才稍稍放了心。

“跟我過來。”

男子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語氣并不溫柔,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冷淡。

她垂着頭,低低“哦”了一聲。

沈硯走在她前頭,緩步領她去了一處安靜的廂房。

“把你的濕衣裳脫了。”

房門被帶上,沈硯同濕漉漉的少女對上目光,擡手便去解自己的外衫。

寧沅踮腳看了看他身後,真是好大一張床!

……她壞了他的事,所以便要用她的身子洩憤嗎?

“沈硯,你能不能別總想着那檔子事?”

少女警惕地瞪着他,白嫩臉龐上塗抹的土經水一泡,已然成了黑泥,像一只狼狽的小花貓。

又開始了。

這種先發制人的說辭她真是用不膩味。

到底是誰在想?

他把外衫遞給她,示意她往屏風後去。

“先換上這個,再把你的頭發擦一擦。”

“我已去讓明決取新的衣裳給你,你身子還未全然養好,別再着了風寒。”

少女垂下眼睫,繡鞋裏的腳趾尴尬地蜷了蜷。

……他非但沒有質問她,反而還這麽關心她。

她感激道,“謝謝你啊。”

沈硯望着那雙純澈眼眸,絲毫窺不見其中的淫靡心跡。

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別多想,我只不過是怕傷到你腹中孩子。”

她默了一瞬,低低“哦”了一聲,轉身往屏風走去。

緊接着,傳來些窸窸窣窣的褪衣聲響。

這間房偏僻避光,沈硯閑着也是無事,索性拿火折子燃了根燭,而後便聽屏風後的少女道:“……沈硯,我好像忘了拿你的外袍了。”

她還知道她忘了?

真不愧是個笨蛋。

他心中嗤笑一聲,拎起外袍。

卻聽她補充道:“你你你……可千萬不要繞進來啊,你給我搭在屏風上就行。”

聲線綿軟,尾音婉轉,帶着她一貫哀求他時故作可憐的聲線。

真是笑了,誰稀得看她?

沈硯端着燭臺轉身,旋即足下一頓。

燭光閃爍下,素白古樸的屏風上赫然是一道窈窕身影。

自線條流暢的肩頸,至玲珑有致的腰臀,再到修長筆直的雙腿,宛若名家一筆勾勒而成的仕女圖。

活色生香,風華絕代。

沈硯凝着屏風上的影子,見她微微彎腰,去擦仍在滴着水的濕發。

寧沅見他不說話,便只好使出在馬車上那套。

“求求你啦,沈硯,你最好了。”

她嘴上敷衍着他,手上動作未停,繼續彎腰擰着發上的水。

因動作使然,腰後便順勢翹了起來,與挺拔的身前一同映在屏風上。

峰頂似含櫻。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目光沉黯,喉結上下一滾。

房內響起了平緩的腳步聲。

他執着燭火,愈走近,她的身影便愈發地大,任何細微的顫動便顯得愈發清晰。

直至他把外衫搭在屏風上時,他見她轉過身來。

她與他僅隔一紙,只消打破,便可窺見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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