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定親
第66章 定親
寧沅張了張口, 她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卻又仿佛沒有徹底聽懂他的話,最後只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會說不出緣由。
她的每一份喜歡和讨厭都有跡可循。
喜歡攬星是因為她赤誠, 喜歡楊知意是因為她堅強, 喜歡裴大哥是因為他豁達, 喜歡寧澤是因為他純良, 至于沈硯……
昔日的記憶在腦海裏逐一閃過。
其實她與沈硯之間有過很多感動, 但礙着他這張破嘴,亦有過許多不快。
為數不多的和諧時光, 便是他假裝“小粉”的那段日子。
可以說是對她百依百順,極盡勾引。
難道她其實喜歡的不是沈硯,而是“小粉”,但因小粉就是沈硯本人,她才把這份喜歡投射給了他?
……所以分不清的人不會是她自己吧?
是她自己饞沈硯的身子,卻誤以為她喜歡他?
她一時想不出結果,暫且把這個問題擱置一邊,想起了另一個更為重要的事。
在她的計劃裏, 她來退婚後便會回府找她爹攤牌, 左右她爹覺得她的唯一價值便是嫁給沈硯, 如今這個婚約被她親手毀去,應當巴不得再也看不見她,把她掃地出門才是。
可現在沈老大人和沈夫人上她家議親去了, 那她的自由計劃該如何實施?
正當她憂愁時, 只聽沈硯沉吟道:“其實你嫁給我,會有很多好處。”
“你想, 你爹養了你十幾年,你驟然背着他與我退婚, 他是不是會勃然大怒?”
寧沅點了點頭。
“你以為他真的會把你掃地出門嗎?不會的。”他循循善誘道,“他養了你十幾年,總不能白養,你既和我退了婚,他定會給你找一個下家,但又因你忤逆了他,說不定會故意讓你吃些苦頭。”
“朝中張尚書是個已過半百的鳏夫,近日正有續弦之意;李侍郎是個斷袖,但礙于家中催促,也尋思着娶一位妻子,還有先前那個外室成群的趙之桓……你就不怕你爹一怒之下,把你嫁給這些人嗎?”
“……我可以逃婚。”
“寧小姐,你想得太淺了。”
“你逃又能逃到哪兒去?你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父輩沒什麽本事,自然是有錢天大地大,任你遨游。”
“可你不是,你是國公府的大小姐。”
“你若是丢了,你爹找上陛下,陛下不得不尊師命,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得給你挖出來。”
“你那點錢,夠養活自己不假,但可夠違抗皇權?”
“你怕是還得多攢幾年。”
寧沅蹙眉,心想,她在她爹眼裏真的有這麽不可或缺嗎?
不過他說的倒也有可能,畢竟她爹眼中顏面大過天。
“那……那我該怎麽辦?”
“嫁給我啊。”他道,“我現在正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定比你爹能包容你。”
“你若真有別的打算,你自己偷偷去做不就得了?”
“你那麽聰明,瞞過我應當不難吧?”
沈硯發現許多話只要開口說過一次,一而再再而三就變得很輕易。
就比如若是放在昨日,他都不敢信“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這句話會從他的嘴裏說出來。
但他也發現他在坑蒙拐騙這一行上亦越發的得心應手。
譬如現在。
少女琢磨着他的話,稍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你是在威逼利誘我嗎?”
“不,我只是在和你分析利弊。”他以退為進道。
“如若我同你說了這麽多,你依舊執意要與我退婚,那麽這個壞人我來做。”
“我親自登門,與你爹商議退婚事宜。”
“當然,屆時你倆如何鬧,我也不會再管,因為我會很難過,要療愈情傷,不适宜再見你。”
她抿了抿唇,心下覺得他說的話有幾分道理。
比起沈硯,顯然她爹要難纏許多。
她挺直脊背,緩緩道:“我考慮一下。”
沈硯沒說話,耐心地看着她,片刻後道:“一下過完了。”
寧沅:“……”
“行,行吧,我可以勉,勉強先嫁給你。”她磕磕巴巴道。
沈硯淡淡“嗯”了一聲,“那好,我親自送你回府。”
他從未想過娶妻對他而言是一件如此費力之事,不僅提心吊膽,更是連兵法都得用上,生怕行差踏錯一步。
但好在終究讓她點了這個頭。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面色無波無瀾,實則已然心花怒放,連看路邊飄落的楓葉都覺得紅得很合時宜。
路過明決時,他平靜道:“備車。”
明決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寧沅,當即會意道:“屬下這就命人去給少夫人備車!”
寧沅被他這句熱情的稱呼吓退了一步。
“……別,別這樣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沈硯回眸,視線落在她身上:“不習慣嗎?”
她遲疑地點點頭。
她都還沒過門,哪有人改稱呼改得這樣快啊……
再說了,她嫁給他不過是一時權衡之計。
沈硯扣住她的手腕,側首對一旁的明決道:“你怎麽這般莽撞?”
寧沅怕明決因着她受沈硯斥責,正欲替他開解,只聽沈硯接着道:“以後你繼續喚她寧小姐便是。”
“……公子恕罪。”
“也別喚我公子了。”
他閑庭信步,牽着她往正門走。
明決欲哭無淚,趕忙接話道:“公子,不要啊,你罰俸什麽的都可以,不要趕屬下走啊!”
雖然他家公子是個冰塊臉,又是狗脾氣,可他真的給得太多了。
他舍不得。
縱然罰他一年俸祿,僅靠辦事得力時的賞錢,都能比他一年的俸祿還要多。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寧沅晃了晃他的手:“……是啊,不至于這麽嚴重吧?”
沈硯頗為詫異地看了兩人一眼:“我話還沒說完,你們急什麽?”
他繼續對明決道:“以後喚我姑爺。”
……
寧沅哽了一哽,擡眸望了眼幾乎石化的明決。
合着他非要和她沾邊是吧?
兩人一同上了馬車,一如從前一般對立而坐。
寧沅抿着唇,脊背挺得很直,雖然看着沒什麽異樣,實際上腦袋仍在一陣陣地發懵。
她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确認是不是在做夢。
待疼痛傳來的時候,她擡眸望向面前端坐的男子,這才發現他今日穿得較尋常格外隆重些。
除卻那襲透出骨相的白衣,外面披帶了一襲似月霜一般的綢袍,繡着月白的冷梅,在周身攏出寒水月光般的清絕。
她适時地想到了一句詩。
暗香浮動月黃昏。
不知為何,她忽然開始好奇他身着喜服會是什麽樣子的。
紅與白本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極致豔色,穿在他身上,或許會有不一樣的好看。
……她在想什麽啊?
定是因為方才他故意提起來什麽李尚書,張侍郎,那些個糟老頭子,這才對比得他格外俊逸出塵。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這個人真的很有心機。
想到這兒,她狠狠剜了他一眼。
而沈硯則已經觀察她許久,他親眼見她自己的臉愈來愈紅,直至惱羞成怒。
她想他穿婚服的模樣才算不得什麽,他早就期盼與她婚後的日子了。
*
寧府正堂之內,正坐着寧國公和沈閣老夫婦二人。
因明薇犯錯被遣去了江南祖宅,這樣的場合便僅剩他一人,可不知為何,連他自己都生出了一種“還好明薇不在,否則斷然不會如此順利”的感覺。
雙方換了庚帖,收了若幹納彩禮後,此事才真正地定了下來。
待三日後庚帖無恙,便來商議婚期。
待送走沈閣老夫婦後,寧國公仍覺得自己恍如夢中。
他側首問身旁的管家:“我現在可是在做夢?沈家怎麽忽然就來咱們府上提親了?”
“國公爺有所不知,這親似乎是大小姐親自求來的。”
寧國公聞此言,面上的笑容當即斂去:“此話怎講?”
“大小姐今日一早便盛裝出府,攜了些拜府禮登了沈府的門,沒過多久,沈閣老便到咱們府上來議親了。”
“她自己登門拜府?”他的眉頭皺得愈發深。
一個姑娘家,上趕着去和男子求親算什麽事,一點都不知矜持。
不過還好是沈硯,她沒瞧上些什麽阿貓阿狗,給他添亂子。
“她怎麽忽然轉了性子?”他面色稍緩,接着問道。
“不知道。”管家望向堂中放着的栩栩如生的雁雕,看向老爺道,“但您瞧這雁,特選了和田紅玉。”
“人人都知玉石挂紅,價值連城,紫紅處若凝血,赤紅處似朱砂,僅這和田紅玉籽料,便是一筆不小的銀錢,更何況方才沈夫人言,這雁是沈公子一刻刀一刻刀親手雕出來的,怕是要廢不少功夫。”
“可見他對咱們小姐的重視!”
寧國公這才注意到沈府帶來的禮幾乎鋪了整個前院。
“這麽說,不是大小姐倒貼他們沈家?”
“自然不是,如此看來,沈公子對小姐頗為情深意重,之所以不曾上門提親,只怕是在等着她點頭呢!”
寧國公這才滿意下來,揮揮衣袍道:“到底是給她的禮,都送去她院中罷。”
寧沅辭別沈硯,回去便見自己的桌案被一只赤玉雁雕占滿了,周遭圍着一圈人,攬星則守在桌案旁,母雞護小雞一般地趕人:“這可是我們小姐的,只許看,不許摸!”
見寧沅來,衆人紛紛讓開一條道,她走進去,目光逐漸染上訝然。
纖細的手指落在了雁栩栩如生的爪子上,摸到了一塊凸起。
觸之生溫。
攬星高興道:“小姐,你看這雁多漂亮啊,聽說是沈公子親自雕的呢!”
一旁的寧澧稍有些遺憾道:“自古以來,男子登門求親,務必要獵一只活雁來作納采禮,聽聞沈大人箭術甚好,還以為可以目睹他獵一只雁王來呢。”
“這玉雕好看是好看,只可惜不是活物。”
攬星見小姐眉心微動,撇了撇嘴道:“二小姐,不會說話是可以閉嘴的。”
“這赤玉分明比活雁難得的多,若我們家小姐想要活雁,只消派人去給沈大人傳個話,他定會親手奉上!”
寧沅柔和的視線仍落在自己指尖,道:“我才不要呢。”
“他肯送我這個,我很歡喜。”
寧澧不過是想激起她的不滿之心罷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這雁雕與他們之間還有一段緣。
她幼時曾赴宮中的中秋宴,在假山後撿到一只爪子受傷的大雁。
見它蜷縮在那裏奄奄一息,她心有不忍,便想救助一番,結果無意偶遇了沈硯。
他見她袖上染了血,走過來問:“你不好好呆在宴席上,跑到這兒做什麽?”
她道:“我想救它,你可以幫我在這兒看它一會兒嗎?我去太醫院讨些止血藥便來。”
他蹙了蹙眉道:“那你快一些,我沒有你這麽閑。”
彼時的沈硯心想,看這個破雁有什麽用?
讓明決等在這兒不就好了?
她不會邀他一起去太醫院取藥嗎?
只可惜寧沅跑得很快。
不消片刻,她帶來許多草藥,對沈硯感激道:“謝謝你,你去忙吧。”
沈硯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面色不悅地走了。
她自己拿石塊把草藥碾成了糊糊,自己弄了些井水為它用帕子擦拭幹淨,又割了裙擺的綢料替它包紮一番,最後抱着雁徒步回了府,再沒回到席上。
再後來,那雁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她便放歸了它,飛走時,它甚至在她院上徘徊了數圈。
寧沅拉回思緒,心想,他那時不是走掉了嗎?
……他怎麽知道自己是如何包紮的?
馬車裏,聽見她心聲的沈硯抿了抿唇,回憶起當年。
他其實沒有想走,可她卻給他下了逐客令,他不走不行。
他只好換了個她察覺不到的地方,看她給大雁包紮一番,目送她抱着雁徑直出了宮,心中感慨她着實不會處事,又好心地派人知會了明薇和寧國公,說她染了風寒,頭暈難耐,先行回了府。
那時他提心吊膽了好一陣子,不知明薇後來有沒有給她喊大夫,有沒有戳穿他的謊言。
如今想想,明薇應當是不曾管過她的死活,才讓她至今都不知道他曾為了她,第一次在長輩面前撒謊行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