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不是這個意思,我不要錢,”李延時捏了捏鼻骨倚回去,放棄抵抗,“你剛剛要說什麽接着說。”
不同于青春期男生該有的明朗嗓音,也沒有變聲期過後的尖銳刺耳。
隔着話筒,男生的聲音微啞,有些沉。
讓聞聲想到上化學課時被老師拿過來做實驗的碎石顆粒。
她懵怔了兩秒,覺得李延時這人說話颠三倒四,翻來覆去,有毛病。
聞聲低頭,兩指撚了一下,重新點上演草紙上記的字。
“班主任讓我提醒你明天晚上要考理綜,還有你這星期落的作業都要在明天晚上交過來,語文練習冊14到21頁,《文言文閱讀》往後做三篇練習......”
李延時一邊聽着,一邊撐着身後的餐桌,半坐上去,沒拿手機的那只手垂下,晃了晃腕子上的手環。
一指寬的籃球手環,深綠色和白色相間。
波士頓凱爾特人的配色,他最喜歡的球隊。
“等會兒。”李延時揉着太陽穴打斷她,“你先把剛剛要說的說了。”
“什麽剛剛要說的?我剛剛要說的就是這個。”聞聲說,“我打電話來就是要催你交作業。”
李延時玩手環的手一停,怔了下。
交作業?交什麽作業?
不是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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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前還有道工序是提醒叫作業?
“什麽?”李延時右手晃了下手環。
聞聲皺眉,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又重新放回耳朵上。
沒打錯啊,不是李延時自己打過來的嗎?
這人怎麽怪怪的。
聞聲輕咳一聲:“我說我打電話是要催你交作業。”
“什麽作業?”李延時的聲音疑惑。
聞聲比他更疑惑:“你沒來的這幾天的作業。”
聞聲話音落,聽筒裏安靜了兩秒,再接着,李延時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次男生的聲音更怪了點,還帶了分不太明顯的別扭。
“除了交作業,沒有別的事了?”
聞聲想了想:“還有王老師讓我通知你明天晚自習考理綜。”
“還有呢?”李延時問,“沒了?”
聞聲在腦子裏核對了一下:“沒了。”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剛被劃破的手又冒了血。
聞聲抽了張紙,壓在那道口子上。
“喂?”長久的沉默讓聞聲以為電話斷了。
男生聲音響起,語調不高,不知道在跟誰擰勁兒:“在聽。”
“你還記得這九科的作業是什麽嗎?”聞聲又開口,等了一會兒,對面人沒反應,她自顧自地講起來,“英語有四張報紙.........學校另外發的卷子有......”
除了練習冊外,二高最經常布置的就是老師自己出的卷子。
用回收紙印的,紙張呈綠色,兩面中有一面摸起來略粗糙。
聞聲翻了下右手邊的那疊“菠菜卷”,數了數:“學校另外發的卷子一共21張,我都幫你帶回來了。”
李延時這會兒回過來神,又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21張?”男生呵一聲,“五天發了21張?能有人做完?”
聞聲把手機開了免提放在桌子上,把幫李延時帶回來的那摞卷子整了整。
挺認真地答到:“我做完了。”
“.........”
又是那種語氣。
懵懂中帶一絲認真,較汁兒中帶一點單純,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回答的這句有多氣人。
聽筒裏李延時的聲音傳過來:“你剛怎麽不給我?”
聞聲把手從卷子上拿下來,咽了下嗓子:“剛忘了,對不起。”
正說着,玄關處突然傳來開門聲。
李延時側了頭,往那側看去。
開門聲之後是零碎的說話聲。
“廣州那邊的合作取消了,您看是不是再聯系一下原先在北京的公司......”
随後是袁娅的聲音:“讓楊薇去處理。”
手裏的電話還沒挂,李延時直接對着話筒:“我過去拿。”
離得遠,聞聲沒聽到李延時那邊還有人。
“現在?”她奇怪。
“嗯。”
李延時挂斷電話,從廚房出來往外走,路過客廳時提着後衣領把身上的衛衣拽了,換了件T恤。
“你去哪兒?!”袁娅從玄關處繞過來,看到拎着包要往外走的李延時。
“同學家拿作業。”
“拿完回來!”
李延時頭也不回:“不一定。”
袁娅把西裝摔下沙發上,抄起沙發上的抱枕往門口扔:“李延時!!”
回應她的是被“砰”一下撞上的防盜門。
-
二十分鐘後,聞聲接到李延時的電話,她先是敲了聞清鴻的門,給他說了一聲,接着背上收拾好的書包下了樓。
男生就在兩個小時前送她回來的地方站着,院門口右側的那棵榕樹下。
書包沒背,拎在手上,正低頭擺弄手機。
純黑色的T恤和運動長褲,讓他整個人很輕易地溶進了夜色裏。
“聲聲,這個時候出門?”路過門口保安亭的時候,大爺問她。
大爺在這兒幹了七八年,聞聲一米多點背着個大書包跟在聞清鴻身邊進進出出時就認識她了。
聞聲指了下李延時的方向:“給同學送作業。”
大爺從腰上摘了鑰匙串下來,給聞聲開門,囑咐她:“注意安全。”
聞聲應下,出了大門沒走兩步,樹下的人也看到了她。
走近,男生接過聞聲手裏的卷子,看了眼她身上的書包,皺眉:“要出去?”
聞聲點頭:“家屬院停電。”
“然後呢?”李延時習慣了她這問一句往外擠一句的性子。
被風蕩了一下,頭頂榕樹的葉子發出很輕的“沙沙”聲。
聞聲回答:“出去開間房,寫作業。”
“你自己?”李延時核對完卷子的數目,擡頭,“爸媽呢?”
聞聲無意跟李延時多說家裏的事:“跟他們說過。”
晚上十一點多,路上的車少了很多。
附中家屬院門口的這條街更是。
來來往往都沒什麽人,幾分鐘才會路過一輛車。
斜後方,附院大門出去的方向有一個瘦高的黑色路燈。
橙黃色的光線斜照過來,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在地上溶成一個黑色長條。
李延時把練習冊和卷子塞進敞着的書包裏。
擡頭,問聞聲:“哪兒的酒店?”
十幾分鐘前停的電,那會兒聞聲剛洗了澡,連頭發都沒來得及吹。
此時半濕着,被她挽成一個發髻,吊在腦後。
聞聲示意了一下李延時的身後:“從那個小路進去,有一家。”
李延時回頭,看了眼聞聲指的方向,蹙了下眉。
狹窄的老巷,連個燈都沒有。
隐約能看到有個燈牌,大約是聞聲說的那家快捷。
但那燈牌斜吊在破敗的老牆上,五個字滅了四個。
“你爸媽呢?”李延時轉過來,又問了一遍。
聞聲勾着肩帶把書包往上背了背:“我爸身體不好,在外面睡不好。”
“你那作業非要寫?”
聞聲看他一眼:“嗯。”
“寫到幾點?”
“淩晨兩點。”
“早上幾點起?”李延時又問。
聞聲回答:“七點。”
“周末都這樣?”
一問一答五六個彙合後,聞聲沒再回答,而是擡頭,皺了眉望向李延時。
她覺得男生問的這些問題既多餘又奇怪。
還算安靜的夜,被攏在樹影裏,周遭的一切都暗得不甚清晰。
聞聲短暫的沉默引得李延時停了發消息的手,也擡眼看她。
隔着半米距離,聞聲對上男生黑色的眸子。
發尾處的水終于彙合,擰成一個小水珠,“啪”一下掉在她的後脖頸,順着皮膚滑了下去。
有點涼,聞聲瑟縮了一下。
“李延時!”
寧靜突然被打破,遠處傳來曹林的喊聲。
聞聲順着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路對面停着輛黑色轎車。
後座的窗戶被降了一半,曹林正扒着窗戶,沖他們這邊揮手。
“跟我走吧。”李延時把書包的拉鏈拉上,扔到肩膀上,“去曹林那兒。”
“曹林?”
“我發小。”李延時解釋,“他家在清華苑,離這不遠。”
說完,像是怕她不放心,描述地具體了些:“清華苑的別墅,三層,夠住,家裏沒別人,但都是保镖,也安全。”
兩人就站在路邊,曹林的車掉了個頭,開過來,在他們身邊停下。
曹林笑嘻嘻的,先是朝聞聲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又喊李延時:“走不走?”
李延時回頭看聞聲,征求她的意見。
“我還是去那家賓館吧。”聞聲又指了一下那個巷子,“我跟我爸說過了。”
“哪家賓館?”聽到這話,曹林也往那處看去,“我剛過來的時候看那邊都關門了啊。”
聞聲詫異:“關門了?”
“對啊。”曹林點頭,“那一排店鋪門都是拉着的。”
曹林剛過來時看到那兒有超市,本想下去買點東西,車開近了,才看到門是關着的。
“怎麽了?你去那兒幹什麽?”曹林也是個自來熟。
“她家停電了。”
李延時拎過聞聲手裏的包,直接繞過車尾,開了另一側後座的門。
書包丢進去,“砰”一下關上,又繞回來,打開曹林這側的車門。
曹林拽着肥嘟嘟的身子,在後車座上扭了兩扭,看看李延時,又看看聞聲,接着再看回李延時。
“然後呢,”曹林指指被扔在車座上的書包,張着嘴,“停電了,咋了。”
聞聲上前半步,作勢要去拿自己的包:“我再找找別的......”
李延時低頭看了眼表,打斷她:“十一點了,你去哪兒找?”
“要麽回家睡覺,”李延時目光落在聞聲身上,臉上沒什麽表情,嘴裏的話卻也沒商量的餘地,“要麽跟我去曹林那兒寫你的作業,明天上午送你回來。”
聞聲半仰頭,看着身前的人。
男生眼型狹長,是那種微眯眼睛時很淩厲的長相。
兩人離得有些近,聞聲被面前人無聲地籠在自己的影子裏。
她拇指蹭着包帶上的暗紋,想了下。
除了那家快捷,附近确實沒什麽酒店。
因為上競賽課,這周末的作業她落下不少,本打算挑燈夜戰補一下,沒想到又遇上停電。
兩秒後,聞聲妥協:“跟你走吧。”
李延時點頭,彎腰,手背打了下曹林的前胸:“她跟我們走。”
“我聽見了。”曹林摸着自己的頭,咕哝,“跟我彙報啥,我又不是不同意。”
曹林話音落,就見李延時眯了眯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什麽跟你彙報?”李延時蹬了下曹林的小腿,“讓你下來。”
曹林探着脖子,還沒反應過來,跟傻子似的“啊?”了一聲。
李延時懶得多廢話,勾着曹林的衣領把他拽出來,往前丢了丢。
“坐前面去。”李延時說。
曹林被提溜着衣服拎出來,踩着路邊的石階一個沒站穩,崴了下腳。
他拽着自己的衣領整衣服,指了下聞聲:“那聞聲呢?”
李延時頭也不回鑽進車裏:“她跟我坐。”
說罷,長臂一伸,抵住要合上的門,推開了點,看還站在路邊的聞聲。
“上來。”他皺着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