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聞聲略微晃了一下神。
最前面的王建國, 腳踩着臺階,一手背在身後,開始讀剩下的兩人小組。
王建國每讀一組, 下面就要“嗡”兩聲, 交頭接耳一下。王建國被“嗡”得煩,揚手拍了拍黑板,維持秩序。
聞聲還盯着李延時, 而男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怎麽,也沒轉開視線。
“你寫了我的名字嗎?”聞聲猶疑。
二十分鐘前, 她拿着那張紙, 在身邊扒拉來扒拉去, 勉強找了個李延時填上去。
只是沒想到李延時也寫了她的。
“春捂秋凍”這詞放在李延時身上要再改一下。
改成“春凍秋凍”比較合适。
一年四季穿得都比平常人薄兩件的結果就是——早上一起來,嗓子就疼得冒煙。
病情經過一上午的發酵,此刻已經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李延時微阖眼,手腕頂了下眉心,回答聞聲的話。
“不知道, 王建國老花眼,可能看錯了。”
看錯了......嗎?
因為生病,導致男生說話時帶了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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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聞聲也下意識地揉了下鼻子。
她擡手, 向前面示意:“老師......”
剛叫出聲, 胳膊被身旁的人壓下來。
李延時睜開眼睛看她:“你幹什麽?”
“你不是說老師看錯了,”聞聲動了下被男生壓住的小臂, 解釋, “我想讓老師再核對一下。”
“不用了。”李延時松開手, 拽了衛衣帽子扣在頭上, 上身往後靠了靠,不太在意, “就這樣吧。”
聞聲猶豫:“可是......”
“可是什麽?”李延時複又看過來,“不願意?”
聞聲一愣:“也不是......”
“不還是你寫的我的名字?”兩句話的功夫,男生眉心再次擰起,混着悶悶的鼻音,讓他比往日看起來更兇了點。
李延時拽了拽衣領,抱胸,重新閉上眼。
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頗有點“明明是你想跟我一組,現在還這麽多事叽叽歪歪”——的意思。
聞聲:.........
怎麽搞的跟她倒貼,很想跟他一組一樣。
聞聲手指摳着桌沿,想跟李延時解釋清楚,但在目光落到男生因為生病而變得蒼白的側臉上時,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她摳着桌沿的手松開,身體半轉回去。
要不算了。
畢竟他人還生着病呢。
王建國宣布完分組,撿了第一排人的習題冊,趁着下課前的五分鐘講了兩道題。
題是踩着下課鈴前兩秒講完的,教室裏的人是鈴聲落了的兩秒後跑沒的。
搶飯時間,跑慢了就要多排十幾二十分鐘的隊。
誰都不想耽誤這個事兒。
王啓勝掃了眼空空如也的教室,扭了身子轉到後面,擡手磕了磕李延時的桌面。
“哥,你真沒寫聞聲的名字?”
李延時頭抵着右側的牆面補覺,聞言睜了眼,捂着嗓子咳了兩聲。
頭昏腦脹,人心情更差。
回話的語氣自然不可能好:“你管呢。”
王啓勝不在乎,嘿嘿一笑,從抽屜裏掏出拿牛皮紙袋:“這個是不是也是你買給聞聲的。”
李延時掀眼皮看了他一下,沒說話。
王啓勝舉着那袋子左看右看:“我課間操走得晚,可看見是某人放到聞聲......”
李延時蹬了腳他的椅子:“有屁快放。”
“不是,”王啓勝抱着那袋子撲上來,扒住李延時的桌子,“你可真舍得,這他媽兩萬三啊!”
李延時撐着已經困得睜不開的眼睛,目光先是在王啓勝懷裏那袋子上落了落,再接着視線不經意掃到聞聲桌子上那堆“破寶貝習題”。
他在心裏冷笑了一下。
兩萬三的裙子不如那堆寶貝破題。
真是服了。
“哎,你幹什麽?”王啓勝懷裏一空,袋子被李延時抽走,塞回自己的抽屜,“你不是說送我嗎?”
李延時踢着椅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冷哼:“你又沒女朋友送。”
王啓勝坐在位置上,仰頭看着李延時揚長而去的背影,怒吼:“那你有???”
不一樣都是單身漢。
誰比誰高貴?
-
中午聞聲被文童拽去了小食堂開小竈。
回來得早,路過醫務室時進去拿了兩盒藥。
文童在外面等她,看到她出來時,手裏拎着的藥盒:“你生病了?”
“沒有。”聞聲打開袋子,把袋子裏的藥盒拿出來,翻過去看說明,“李延時感冒了。”
“李延時?”文童挽上聞聲的胳膊,“你們兩個和好了?”
聞聲确定完藥量,把盒子重新塞回塑料袋,不明所以:“什麽和好?”
“哦哦哦,說順嘴了。”文童解釋,“班裏人都說你倆分手了。”
聞聲:
一天一個版本,故事完整得起承轉合,開始和結局都有。
就是當事人自己不知道。
“什麽分手?”聞聲莫名其妙。
文童翹着腿,像踢正步:“那會兒不是都傳你倆談戀愛,這段時間你們兩個不怎麽說話了,大家就又都問你倆是不是分手了。”
聞聲點點頭表示了解,左手握上右手手腕,不小心勾到塑料袋時,眼神下滑,盯着那兩盒藥頓了下。
琢磨着還要不要把這藥給李延時。
給的話,班裏的“連續劇”是不是又該演第二部 了——破鏡重圓,再續前緣。
聞聲有些發愁,拎着那兩盒藥一琢磨就琢磨到了班門口。
二高中午吃飯帶午休的時間一共是兩個小時。
這會兒才十二點半剛過,還能再刷一個多小時習題。
從教室前門進去,還沒走到位置,聞聲就看到了趴在座位上補覺的人。
男生連睡覺的姿勢都透着放蕩不羁幾個大字,一條胳膊往前伸着墊在側臉下,另一只手抄在身前的衛衣口袋裏,臉上歪歪扭扭地蓋了本書。
聞聲往座位走的最後幾步下意識放輕了一些,然而還是吵醒了在睡覺的人。
頭疼得像有悶錘子在敲眉心,李延時本來就睡得不熟。
聽到聞聲落座的聲音,他擡手拿掉蓋在臉上的書,按着桌子坐直身體,右手撐在桌沿,嘗試了兩下,才終于把眼睛睜開。
大概是臉微微側向了聞聲的方向,所以睜開眼,首先入目的就是被聞聲放在桌子上的塑料袋。
紅色加粗的“醫務室”字樣,裏面貌似還裝了兩個藥盒。
聞聲也瞥見了男生落在藥盒上的視線。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想法,她下意識手蓋上那個袋子,往自己的方向移了一點。
就像......護上午那幾本習題一樣護着。
李延時:.........
男生捏了下鼻骨:“你生病了?”
“沒有。”
“那你買的什麽藥?”
“感冒藥。”
話音落,氣氛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仿佛有什麽東西激蕩在安靜的空氣裏。
班裏人到的不多,偶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像是背景音般,襯托出此時這個角落的不同尋常。
李延時腳踩着椅子下的籃球輕晃了一下,目光沒轉,還直直地落在聞聲蓋在那塑料袋上的手。
下一秒,就見女生捂着那藥袋子再次往自己的方向移了點。
?
李延時的目光掃向女生的臉。
不是感冒藥嗎?
不是給他,那買了幹什麽......
至于另一側的聞聲,她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想法。
但之前說了要保持距離,現在又買藥,是不是有點越矩?
況且......正常感冒的話,不吃藥也能好?
李延時不是之前說自己身體挺好的。
正猶豫間,聞聲聽到面前男生開口:“你家人生病......”
李延時的話還未完全問出口,被從幾步遠外走過來的文越打斷。
文越把手上的兩本練習冊放在聞聲桌面上:“李老師讓帶給你的。”
“改過了?”聞聲翻了下冊子問。
“嗯。”文越點頭,“錯的不多,最後兩道的解題思路老師說明天上課會講。”
李延時背靠着椅子,右手輕敲桌面,等兩人把話說完。
文越說完,手虛握成拳,咳了兩聲。
“你也感冒了?”聞聲下意識問。
也?
一旁李延時敲桌面的手頓了頓。
目光落在女生散着頭發的後腦勺上。
文越點了下頭,解釋:“最近降溫太快,衣服穿得有點薄。”
聞聲“哦”了一聲,點了點頭,身體半轉回來,不期然地對上李延時的視線。
再接着,手心一熱,又想到手掌下那像燙手山芋一樣的感冒藥。
她抿了抿唇,一咬牙,想着幹脆眼不見為淨,把藥給文越算了。
打定主意,聞聲擡了頭。
“我有藥,你要嗎?”她把手裏的藥推向文越。
“什麽藥?”
“感冒沖劑。”
等文越接了藥走到後座,聞聲再轉回去時,看到了李延時黑得不能再黑的臉。
男生像是想到了什麽,半磨着牙問她:“你那藥是專門買給文越的?”
聞聲一愣,搖頭:“不是,是路過醫務室順便買的。”
“你又沒生病,順便買什麽藥?”
“就,随便買的。”聞聲解釋不清。
李延時剛中午那會兒要昏過去時頭都沒現在疼。
他指關節頂了頂眉心,拉着衛衣帽子罩在頭上,留給聞聲一個側影,一副完全拒絕交流的樣姿态。
聞聲握着手裏剩的半盒藥,繃了繃唇。
雖然李延時平常脾氣也不好,但跟他呆多了,即使不敏感如聞聲,也偶爾能感覺到他什麽時候是調侃,什麽時候是真的不高興。
聞聲往右側看了一眼。
側腦抵着牆面,閉眼窩在椅子裏的人,從眉眼到唇都冷得可以,貌似是真的不開心。
聞聲握着藥盒的手緊了緊,想着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李延時?”她伸手拽了拽李延時的袖子。
男生睜眼看過來,眉宇間都是煞氣。
沒說話也知道他是在問“幹什麽”。
聞聲把藥往李延時的方向推了推:“給你。”
那藥文越只拿走了一半,現在袋子裏還剩了半盒。
李延時眸光在那袋子上落了下,随後輕呵:“我憑什麽要剩的。”
聞聲不明白都這個時候了,怎麽能還這麽龜毛。
“又沒人吃過,怎麽能算剩的。”聞聲無語,“能治病不就行了。”
“不吃。”男生眉心擰得跟麻花似的,盯着那藥盒的眼睛要多嫌棄有多嫌棄,“你愛給誰給誰。”
聞聲尋思自己不能跟病號一般見識,忽略李延時這嗆人的語氣,解釋:“我沒愛給誰。”
李延時冷着臉:“我看你挺愛給文越的。”
聞聲道:“他不是生病了嗎?”
李延時呵了一聲:“我沒生病?”
“所以不是也給你藥了嗎?”聞聲皺眉。
“不吃。”大少爺堅決不配合。
“.........”
事已至此。
聞聲盯着李延時那凍得跟冰塊一樣的臉,拿起藥袋子塞進了自己的抽屜。
人轉過去,攤開練習冊開始寫題。
愛吃不吃。
聞聲不吭聲,李延時也不想講話,兩人這凍住的氣氛一直延續到晚修。
中間周佳恒轉過來問了一次,王啓勝也扭過來問過一回,但兩人統一口徑,都說沒事。
眼見問不出來,他們也沒再管。
第三節 晚自習下課,文童收了東西,從後面繞過來找聞聲回寝室。
聞聲說想再呆二十分鐘,刷完題再走。
文童怕打擾她學習,囑咐了兩句早點回去,背着包先出了門。
等花了十幾分鐘,研究完最後一道大題,聞聲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再擡頭時,才發現教室裏的人已經走空了——除了她和她身邊的李延時。
聞聲捏着筆,側眸看向身旁的人。
男生從第三節 晚修就趴在桌子上睡覺,睡到現在連姿勢都沒換兩個。
聞聲擡頭看了眼表,握着筆的手動了動,猶豫着要不要叫李延時起來。
雖然開學那段時間李延時經常不來上課,但幾乎從來沒有在課上睡過覺。
現在想來,即使當時翻漫畫,他也是認真聽了課的。
聞聲唇線抿緊,遲疑再三,還是擡手輕碰了碰男生的手臂。
“李延時?”她喊道。
男生沒反應,像是完全睡死了過去。
聞聲環顧四周,确定整間教室再沒別的人後,手上力道加大了些,拽了拽李延時的袖子,再次喊了兩聲。
叫了三四聲,男生終于被喊醒。
他枕在臉下的胳膊,手指動了動,随後按着桌子緩慢起身。
動作遲緩地仿似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打眼一瞧就知道人已經睡得有些懵。
李延時用手掌的下半部分頂了下前額。
悶着聲音問:“下課了?”
晚上七八點那會兒,他就開始有些發燒。
眼皮連帶脖子都是燙的,約莫溫度不會太低。
第三節 課上課,實在撐不住,他便倒下睡了。
但一覺睡到現在也沒感覺好點。
甚至比睡之前還要頭昏腦脹幾分。
“下課了,你不走嗎?”
“等會再走。”李延時掌心按了按前額,緩解着頭痛。
這會兒太難受,實在走不了。
聞聲第三次擡頭看了眼表,視線再落回男生臉上時,看到了他眼下不屬于正常膚色的潮紅。
“你是不是發燒了?”聞聲眉心皺緊,伸手去摸李延時的額頭。
微涼的手背觸到男生前額處的皮膚時,被燙了一下。
李延時反應慢半拍地往後避了避,抓住聞聲的手腕:“你別摸我。”
滾燙的掌心,毫無阻隔地貼上聞聲手腕處的肌膚。
“你發燒了。”聞聲晃了晃手,想掙脫男生的桎梏去拿藥,“我中午還買了退燒的。”
“我不吃。”還拉住她手腕的人固執地拒絕,“還沒病死。”
聞聲甩了兩下,終于把李延時的手甩開,手伸進抽屜裏,把那揉巴在一起的塑料袋拿出來。
“等病死就不用吃藥,可以直接去火化場了。”聞聲難得的怼人。
“要什麽火化場。”李延時少爺脾氣又起來,“我要水晶棺材。”
“………”
聞聲真是服了。
她拆了那瓶退燒糖漿的外包裝,擰開蓋子,往小量杯裏倒了合适的劑量,又伸手在李延時的抽屜和書包裏找水。
但摸了半天沒找到水杯也就算了,連礦泉水瓶都沒有,只有兩聽易拉罐的可樂。
“………”
真是他不生病誰生病。
“沒水。”聞聲把藥塞進李延時手裏,“你湊合喝吧。”
男生背靠着身後的牆面面對聞聲。
燒得腦子都不清醒的人,眼皮聳拉着,眼下微微泛紅。
動作遲緩,言語溫吞。
他捏着手裏的小量杯,嘴上還死犟着:“我不喝。”
聞聲輕拍着桌面,第一次覺得有人這麽難搞。
“你喝不喝?”
“我為什麽要喝文越的藥?”
“這不是文越的藥。”
“那是買給誰的?”大少爺不食嗟來之食般,揚手就想把手裏的藥倒掉。
聞聲瞪大了眼睛,單腿跪上自己的椅子,傾身想要抓住李延時的手腕。
“給你買的。”聞聲急道,繃了繃唇,終究沒忍住,“你是不是有病?!”
李延時手一頓,空着的那只手扶住朝他撲過來的聞聲,手握在她的腰上。
“什麽?”
“什麽什麽?”聞聲一急,話變得多起來,“我說你是不是有病!”
好好的藥,不喝就算了,倒什麽倒!
“前一句。”
“什麽前一句?”
“說我有病前一句。”
“給你買的。”
聞聲急着把李延時手上的小量杯解救出來,沒注意此時兩人的姿勢。
男生靠牆而坐,單手扶在她的腰間。
而她則兩條腿跪在自己的座椅上,一手撐在李延時斜後方的窗框,另一手拿着剛解救下來的量杯。
半跪着的姿勢讓她比男生高了點。
此時她垂了頭,對着僅離她二十公分的這張臉嚷嚷。
“給你買的!你到底有什麽不滿意的,全世界沒見過比你還……”
“給我買藥幹什麽?”李延時打斷她。
聞聲啓唇,還沒出聲。
“算了,不重要。”李延時道。
男生兩指抵上聞聲的臉頰,往另一側撥了點,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嗓音因生病而微啞。
“感冒呢,別理我這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