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3.27和3.28的
第43章 3.27和3.28的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 這回來聞聲家,李延時有點輕車熟路的意思。
他單肩背着書包站在一旁,隔了半米距離, 垂頭看聞聲把鑰匙插進鎖孔, 開門。
可能是閑着實在太無聊,男生伸手撥了下女孩兒的鑰匙扣,欠打的語氣:“門把都掉了, 這門還用鎖?”
因為掉了的門把,鎖孔有點斜, 聞聲費了半天勁才把鑰匙捅到正确的位置, 聞言看了李延時一下, 接着又低頭,對李延時這找事兒的話沒表現出什麽不滿情緒:“門本來就是要鎖的。”
進了門,趁李延時在客廳裏坐下寫了兩道題的功夫,聞聲去聞清鴻的卧室把房間收拾了一下,又抱了套被褥出來, 站在卧室門口,征詢李延時的意見:“你晚上睡我爸的房間行嗎?”
李延時剛好被題卡了一下,聽到這話擡眼, 視線落在聞聲懷裏抱着的被子上。
“不用。”李延時低頭, 停了轉着的筆,在卷子上圈了個選項, “我睡沙發。”
回答完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 擡頭, 調笑似地問了句聞聲:“你家沙發能睡人吧。”
睡是能睡, 但肯定不如床舒服。
但聞聲向來不喜歡勸人,又不确定李延時是不是不喜歡睡別人的床, 考慮了兩秒,點頭,抱了懷裏的被褥走過去放在李延時旁邊,跟他道:“你還有什麽需要的就跟我講。”
李延時目光還黏在卷子上,看選擇題的最後一題,右手翻着演草紙,懶洋洋地點了下頭。
聞聲把給李延時的枕頭放在被子上,側眼看了下還在認真寫題的人。
男生仍舊是左手抄在口袋,右手腕壓着演草紙,字草的恨不得一張草紙只寫兩道公式。
聞聲收回目光,直起身,轉身去廚房燒水。
等燒水壺“咕嘟咕嘟”冒着泡,險些把壺蓋頂開時,聞聲伸手去拿桃木杯子的手頓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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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愣神了一秒,往旁邊兩步,打開頭頂的櫥櫃,從最裏面找到一對幾乎沒用過的玻璃杯。
她把杯子洗幹淨,又用燒好的水燙了幾分鐘,才重新倒了一杯,端到客廳。
李延時卷子翻頁時,這杯水正好被放在桌子上推到手邊。
擡眸看到這杯子,男生語氣又調侃式的驚訝:“換杯子了?”
“嗯。”聞聲應了一下,又回,“随手拿的。”
說完提了一旁自己的書包,回了卧室。
進入十二月,天氣慢慢變涼。
放在桌子上的水不一會兒就沒了熱氣,就連握在手裏的筆杆好像也比常日裏更“不近人情”一些,冰冰涼涼地貼在手心裏,為本就血液難達的指尖雪上加霜。
聞聲穿着深灰色的高齡厚毛衣,腿上還搭了張羊絨毯,仍然覺得從裏到外都散發着涼氣。
南方的天不比北方或者中原。
它的冷是魔法攻擊,無論穿多少衣服都像在陰冷的下雨天裏裸奔。
聞聲對着指尖哈了口氣,轉頭看了眼小陽臺。
黑色鐵架子上的茶梅還綠得讓人發慌。
她眨了眨眼,動作幅度很小得嘆了口氣。
說不清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總覺得相比安靜而綿長的冬季,有蟬鳴嘶聲的夏天要更吵鬧一些。
聞聲動了下腿,踢到書桌下的暖風機。
她拉高自己的衣領,想到還在客廳的李延時。
相比木讷沉悶,初冬湖面一樣的自己,那人好像更适合六月的初夏。
熱烈,卻不燙人。
聞聲彎腰提起腳下的暖機,想把它拿給外面的李延時。
客廳面積大,要比屋子裏更冷一點。
提着暖風機從座位裏站起來,走到門口,剛拉開門,看到門外揚手正準備敲門的人。
李延時黑色棉服的外套只穿了一只袖子,斜搭在肩膀上,倚着牆。
他垂眼看了下聞聲手裏的東西:“幹什麽?”
人是種很奇怪的生物,很多時候會把突然被撞破的好意,毫無理由的藏起來。
就像現在的聞聲。
她把提在手裏的暖風機往身後遮了遮,下意識道:“沒什麽。”
相較于女生的細膩,大多數男生都沒有那麽愛關注細枝末節的事情,李延時也一樣。
聞聲答過後他便沒再繼續問下去,只是揚手,用手裏的書脊磕了下門框,道:“能借一下你的書桌嗎?”
聞聲反應遲鈍地“嗯?”了一聲。
李延時單手摸了摸後頸,轉了下脖子,解釋:“外面的桌子太低了,脖子疼。”
聞聲反應過來,往旁邊一步,讓開位置:“可以。”
李延時落下按着後頸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聞聲,确定她臉上确實沒有被別人闖入私人領域的不适後,抛着手裏的筆,走了進去。
說是社會要求也好,個人教養也罷,李延時總覺得在很多事情上,男生應該更尊重女生一點。
“你語文卷子寫完了嗎?”李延時一面往裏走,一面從書裏抽出卷子問道。
聞聲跟着走進去,幫李延時把牆角的折疊椅拿過來,又把手上拎着的暖風機放在兩人的椅子之間。
三十多公分的小吹風機,極其簡單的白色,看起來就像是聞聲會買的東西。
“早上就寫完了。”聞聲把壓在一摞書下的語文卷拿出來,問李延時,“你是有什麽不會的嗎?”
李延時潦草地應了一聲,把手上畫了幾個圈的卷子遞過去。
說不會吧,也不準确。
畢竟閱讀理解這種題,有時候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選A不選B。
“這句話比喻的意向在前文提到過......”聞聲把卷子翻到前一頁,筆尖在第一段的重點內容下劃了道橫線,“首尾照應,應該選C.......”
話音未落,被李延時眯眼看向卷子,打斷:“魯迅先生知道你們這麽胡揣摩他的心思嗎?”
“通假字的意思就是他寫了錯別字。”男生補充。
“”
聞聲一時不知道怎麽反駁。
臨近生理期,聞聲比平常更怕冷一點,她輕吸了一下鼻子,腿無意識地往暖風機的吹風口靠了靠。
李延時伸腳頂上那白色的吹風機往女生的方向抵了抵,笑道:“瞪着你那兩個大眼睛看我幹什麽,我說得不對?”
話音落,他站起身,撿了聞聲空掉的水杯和自己的:“燒水壺在廚房?”
聞聲很驚訝大少爺竟然還知道“燒水壺”這種平民百姓用的東西。
“我去吧。”她把李延時手裏的兩個杯子拿過來。
聞聲燒了水,又用一個大點的玻璃壺泡了紅棗和桂圓。
即使這兩樣東西對禦寒并沒有什麽用,但總覺得在冬天夜裏,逼近淩晨的這個時間點,喝點甜甜的熱茶,有種說不清的暖和。
聞聲提着水壺和兩個杯子進了房間,李延時正在接曹林的電話。
手機被開了免提扔在桌面上。
曹林咋咋呼呼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問李延時周末不去自己那兒,找聞聲幹什麽。
聞聲往李延時正寫着的語文卷子上瞄了一眼。
短短七八分鐘時間,男生已經寫完了......兩篇現代文閱讀和一篇文言文閱讀,速度快得讓人絲毫不用懷疑——肯定是蒙的。
“助人為樂。”李延時吐出這四個字的時候,正在往下蒙下面一篇閱讀的答案。
“ABCD”寫得聞聲懷疑他都沒看上面的文章。
曹林咋咋舌:“你還會助人為樂?”
“她家門有毛病,下周就不來了。”李延時一面說着,一面把整張卷子上最後兩個答案填上。
“行吧。”曹林在那邊應着,“下周來我家啊,可想你了嗚嗚嗚嗚。”
李延時猝然皺起眉頭,嫌棄地挂斷了電話。
聞聲把水壺放在桌子上,實在是忍不住,伸手輕點了下李延時的那卷子:“你能不能态度認真一點......”
李延時提了壺給兩個杯子添上水,邊笑邊說:“語文這東西,我只要把字填滿,至少能及格對不對。”
“但就算每天二十四小時背古文,”男生放下水壺擡頭,“我能滿分嗎?”
他輕咳一聲,捏了捏鼻骨,把卷子換成物理,評價:“性價比太低。”
聞聲被噎了一下,沒再管他,抽開椅子坐下來。
即使是周六回家這天,聞聲也基本都是刷題到一兩點才睡。
至于李延時,更是個夜貓子,興致來了,能總結大半本的筆記,寫題寫到早上五點,再摸着睡幾個小時。
卷子寫到一點半多,生理性的困意又起來。
當然,困得不只是聞聲,還有李延時。
兩分鐘前男生從座位上站起來,在聞聲床尾幾平米的空地轉着圈踱了會兒步。
想來是為了換換腦子,讓自己精神點。
聞聲掩着嘴打了個哈欠,忍住想睡覺的沖動,打算把手上競賽課的卷子做完再睡。
“《概率論與數理統計》、《時間序列分析》......”李延時抽了本聞聲書架上的書,随手翻了兩下,笑了笑。
半分鐘後,他放了書,走回來,重新抽了椅子:“你有想上的學校嗎?”
聞聲确實有些困了,她撐着下巴看了看頭頂挂着的鐘。
時針已經跨過12點又往後走了兩格。
她聲音喃喃:“清大數理統計專業下面有個科研院所。”
聞聲一向這樣,說話時能省則省,惜字如金。
但即使她話說得半半拉拉,李延時還是聽懂了。
他壓着椅子半挑了下眉。
這科研院所李延時知道,不接受保送,也沒有任何加分的選項,唯二能進去的三個途徑,一是數學奧賽,二就是......高考時要考到省裏前幾。
聞聲成績好,這兩條路無論哪條,對她來說都有可能。
但也并不是說一定就可以。
聞聲抽過李延時剛從她書架上拿下來的書,目光落在書皮上時,煥發出較之剛剛困倦神情不一樣的光彩。
她摸着書的封皮:“你不覺得數學很......”
她找不到合适的描述詞,想了半天,也只是很簡略地說:“你不覺得它很美嗎?”
結果獨一無二,卻又擁有無窮無盡的未知奧秘。
它明明白白的擺在你面前,卻又讓你怎麽都摸不到它的底端。
李延時沒有筆帽的水筆倒着點在桌子上,看着聞聲,半牽着唇略微眯了下眼睛。
女孩兒在說“它很美”時,臉上是李延時從未見過的表情。
既帶了點給對方分享自己珍貴寶藏的小心翼翼,又有着渴望對方認同這個寶藏的期待。
李延時換了只踩着桌腿的腳,揉了把頭發,從桌子上一推亂七八糟的書裏面翻出來張還算幹淨的草稿紙。
紙卷成桶狀,傾身,以從後虛圈住聞聲的姿勢,把紙筒放在了她的唇邊。
“幹什......”聞聲舔了舔唇,下意識向後退了半寸,轉向男生。
李延時食指豎起,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緊接着捏住聞聲的腦袋頂,把她的頭轉了回去。
指了指,手裏的紙筒,對她道:“把願望說給它,會實現的。”
微微沙啞的男音,貼着聞聲的耳廓,跟她這麽說。
有一瞬間,聞聲想把身旁的人推開,說“好幼稚”,但只是愣神的一秒,這念頭突然被打消掉。
聞聲家的這棟樓在小區的最裏側,遠離主幹道,幾乎聽不到車聲,僅僅偶有拍翅而飛的鳥鳴從半關的陽臺門溜進來,再之後又溜出去,恢複死一般的安靜。
十六七歲的年紀,總會在某個時間點幼稚又沖動。
比如會在沒人的時候,把心儀的大學寫在某個錯題本的扉頁,看一眼就心下悄悄歡喜,熱血沸騰,再比如會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淩晨,在被窩裏攥着手機,冷白的光打在臉上,給那個大學的官博發去一條私信,說“等着我”......
再比如又像現在——明明是從三歲起就不會再相信的話,聞聲卻在這一刻,有點想,有一點點想對着這個紙筒講一講。
深夜總能讓人熱血澎湃。
特別是十六七歲心有丘壑的深夜。
聞聲往前湊了湊,唇貼着那紙張的邊沿,很輕卻很認真地說了一句話。
李延時笑了下,把紙小心折好,夾進聞聲攤着的書裏,含着笑卻難得正經的聲音,告訴她:“會實現的。”
他聲音很沉,帶點從胸腔裏溢出的輕微震顫。
聞聲被這聲音感染到。
雖然不知道李延時想做的是什麽,但下意識望向身旁的人說了句“你也是。”
男生抱胸看着她,即使笑時也會輕揚的眉峰和眼尾,總讓人覺得他張揚肆意到不需要祝願。
不需要祝願,也一定會拿到他想要的人生。
李延時看了聞聲兩秒,沒說什麽,只是幫她重新翻開剛被她做了一半的習題,撿了筆重新塞回她的手裏。
微微笑着點了下頭,道:“我們都是。”
聞聲目光落回那翹起的白色紙張上。
默了兩秒,閉了這眼睛輕吸了口氣——突然覺得,此刻,好像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離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和追逐的夢更近了一點。
像被加滿汽油的車,有人在耳邊輕輕對你說“你看,就在前方”。
李延時也轉了回去,抽了根筆,翻開還剩兩道題的卷子。
接着分了只藍牙耳機,擡手挂在聞聲的耳朵上。
冷不丁被碰了下耳垂,聞聲沒擡頭,捏在筆杆上的兩指卻松了一下又再次握緊。
耳機裏傳來混着電流磁性的男低音,震蕩在此時寂靜的空氣裏——
“我有一個特殊的癖好,是想你時寫一首歌。”
“可能我說話不經過大腦,但比嘴上要愛你得多。”
“給我一張未命名的車票,通往你心裏的那班車。”
......
挂在耳朵上的耳機,把音樂聲無限放大。
在此時此刻這個狹小而安靜的房間,桌面上是本子習題和與現在溫度并不相稱的熱茶,身旁是剛跟你說過要好好努力加油的人,頭頂是淩晨兩點的時鐘。
這種情景下,歌總是會比它本身再好聽半分。
聞聲微有些愣神,等反應過來想問問李延時這歌的名字時,身旁的人已經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端是有些尖銳的女聲,大概是聞聲先前撞到過罵他的那個母親。
看到聞聲看過來,李延時也看向她,輕輕揚了下眉,問她要幹什麽。
聞聲比了口型,說想問耳機裏這歌的名字。
李延時沒看懂她想表達的意思,俯身把左側的耳朵湊向她的唇。
聞聲出聲,在離男生耳朵很近的地方又問了遍歌名。
淩晨兩點是個很奇妙的時間。
不像三四點那麽萬籁俱寂,也不像晚上十二點,一切還未完全歇息。
它夾在困頓和清醒之間,讓你很容易心有波瀾。
聽清聞聲問題的人重新靠了回去,一邊敷衍地聽着電話那頭的責罵,一邊拉過聞聲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讓她手心朝上,用左手食指,在她手掌上寫下歌名。
男生寫這歌名的動作并不專心,寫兩筆停兩筆,回一下手機那端人的話。
待聞聲憑借手心裏略微有些癢的觸感辨認出那幾個字時,耳機裏的歌正好放到最後一句——
“在你出現的那天,所有便利店,都販賣心動。”
聞聲輕握了下攤在李延時腿上的右手。
左手無意識地一動,扯到卷子,紙張劃破此時寂靜的空氣,發出“刺啦”一聲。
剛李延時給她寫的字是“心動販賣機”。
聞聲手指微動,收回手,去整剛被扯亂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