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求人的姿态（修）
第7章 求人的姿态（修）
男人的臉……女人的臉……老人滿是皺紋的臉……學生生機盎然的臉，都一張張擺放在玻璃陳列櫃中，冰冷又滿懷惡意地注視着每一位來客。
盡管心知肚明這些只是面具，但當它們的仿真做到了一定程度，數量也累積到了一定程度，就會給人一種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
仿佛在高高的穹頂之下，行走其間的只有你一個活人，接受着所有面具的幽幽注視。
你不是參觀者，你是被參觀者……
二樓的空調開得很涼，冷氣源源不斷地從玩家褲腳處灌入，又噌得蹿上人的脊背、脖頸，引起一陣顫栗。
拉萊跟在後面，她是少有的觀察這些很仔細的人，畢竟她大多數隊友已經在看到這些面具時就陷入恐懼并過理智檢定了。
正因如此，她注意到，這些面具雖然不同于一樓的陳列品，在下面擺放介紹牌，但在它們的下部，都系着一張很小的紙條，上面寫着螞蟻大小的字跡。
盡管拉萊的視力非人，但仍看不出紙條上的字跡。
她意識到，這裏是一個需要過骰子檢定的線索。
【偵查】檢定/出目:70/94 失敗
此前，她從孟珞那裏得知，一小時內，針對同一個對象同樣的檢定只能進行一次。
拉萊往前方看去，見不知從何時開始，原本密集聚攏在一起的大部隊漸漸散開了。
那對情侶生怕掉隊一般，緊跟着守密人，走在了最前面，與她相隔了好幾米。
他們的後面是殺馬特和女主播，兩人也不說話，顯得都很緊張和警惕，匆匆看了看那些面具就要跟上守密人的步伐。
再後面就是黎諸了，他和拉萊一樣走得很慢，望向那些面具的目光又饒有興致又專注，簡直像是在欣賞什麽少見的藝術品。
拉萊的心中陡然浮現出一層怪異，是不是少了什麽？
但此時已經容不得她猶豫了。
距離參觀強制結束僅僅剩下五分鐘了。
她“啧”了一聲，叫住了黎諸。
“黎……”
只叫了一個“黎”字，那人就轉過身來，英挺的眉峰微挑，笑容緩緩綻開：“怎麽了？”
拉萊在心裏暗自評價:虛僞、僞善、敗絮其中。
她面上不變，微揚起下巴，示意他看那張她偵查失敗的面具。
黎諸身高近一米九，彎下腰才看清了那張面具，他微笑着說：“早說嘛，求人就應該有求人的姿态。”
他剛要直立起身，後脖頸就傳來了一陣涼意。
水果刀薄薄的刀片緊貼在他的脖頸處，距離頸動脈咫尺之遙。
拉萊譏諷道：“這就是我求人的姿态。”
黎諸仍舊保持着那個姿勢，但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了，他這個人，無論面對什麽人或者什麽境況，大多都是含笑的，但當他不笑的時候，他英挺的眉宇間就透出了陣陣冷意，顯得很不好惹。
他輕聲道：“你似乎很讨厭我。”
“但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來曾經在哪裏見過你，這是為什麽呢？”
拉萊心中有些煩躁，不止是因為時間快到了，更是因為她的左眼皮不住地跳，她總覺得有什麽點被她遺漏了，如果他們不盡快找到這個校史館最關鍵的地方，就将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她果斷道：“別廢話了，回頭再說，過骰子！”
她把水果刀抽回，插回自己的腰間。
黎諸低聲喃喃自語了一句什麽，她沒聽清，不過不重要了，因為接下來，她聽見了骰子轉動的輕響。
黎諸道：“過了。”
他又看了那張面具一眼，快速道：“這是一串日期，2048年12月18日。”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面具，道：“這張紙條寫的是12月21號，而這張是12月31號……”
他擡起頭，聲音放大：“這些日期是連續的，紙條上寫的是……”
“是面具的制作日期！”
他們需要找到最初的那張面具！就可能找得到漂亮中學從一所普通的中學，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原因！
距離閉館還剩下三分鐘，拉萊心中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和黎諸拔步向着制作時間較早的面具方向跑去！
很快，他們就超過了其他幾人。
女主播、小情侶、殺馬特他們雖然不理解他們為什麽要跑，但也只好追了過去，短短幾秒後，原來的地方只剩下了守密人一人。
守密人:這屆玩家怎麽如此無組織無紀律，小驚喜都白準備了！哼！
守密人精心準備的小驚喜，對于玩家們只能是驚吓。
當拉萊和黎諸終于一路跑到了展廳盡頭的時候，他們見到了一個單獨的隔間，隔間裏面只展示了一張面具，面具下面注明着“2000年2月14日。”
但讓人驚悚的不是面具本身，而是——
鎖着面具的玻璃展示櫃從內部漸漸溶解，露出了一道流水波紋的門，而在那道門的門口，站着一個穿着校服的女孩，她雙目緊閉，正将手、臉連同整個身軀向着那道門貼去——
她即将要與玻璃展示櫃融成一體了！
拉萊脫口而出：“孟珞！”
孟珞耳朵輕輕動了動，眼皮也顫了顫，但還是沒醒，她似乎陷入了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中。
拉萊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但卻并沒有如她所想象的那樣，把她拽出來，甚至于，她也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吸力，仿佛要把她也一并吸進去。
“玩家需要過一個力量對抗。”
“當然，擲骰有風險，如果您失敗的話，那麽自身也難保哦。”
不知何時，守密人站在了隔間門口，提示道。
他尤其加重了“玩家”這兩個字。
如果是拉萊親身下場，別說拽一個人，就是把這整個隔間化為齑粉，也是彈指一揮間。
只是，既然以玩家的身份進入游戲副本，就要盡數接受玩家身份帶來的制約。
轉眼之間，孟珞的半邊身子都已經被吸入了半固态半液态的玻璃門中，她已經醒來了，正有些悲傷地看着拉萊。
拉萊直直對上她的眼，心中卻冷靜到無情，她想，她也可以選擇不救她。
一個兩個人類的生命相較于整個大局來說輕如鴻毛。
說到底，她也只是其中一個人類觀察對象而已。
但是……
想起她令人溫暖的笑容，想起她弱小卻孤勇的模樣，想起她說——
“我叫孟珞，還有三天十八歲。”
于是，拉萊撥動了面前的骰子。
拉萊：【力量】檢定/出目:70/34 困難成功
？？？：【力量】檢定/出目:90/75 普通成功
拉萊松了一口氣，下一秒，她感覺對方力量一松，孟珞直直由于慣性倒在了她的懷裏。
站直身體、緩過氣的孟珞頓時開始輸出：“啊啊啊啊，我本來是跟着您走的，然後不知怎麽的，就聽見了一聲擲骰聲，我一想，壞了，守密人在暗骰，誰會成為那個被整蠱對象呢，不會是我吧？”
“結果！我就真的莫名其妙一下子到了這裏，見到了那副面具。”
順着她的手指，拉萊看見，有一個女人的面具擺放在了玻璃展櫃中。
那張面具很漂亮，像是十六七歲女孩子的臉，未施粉黛，一颦一笑間處處透着最為清澈純粹的秀麗，是足以讓人嫉妒或是追捧的美麗。
孟珞卻縮了一下脖子：“我總覺得她在看我，她似乎在笑。”
拉萊心想，就算不看這張面具，她也能感受到這是一件極其關鍵的物品，因為在它的身上，她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
這張面具與這個副本的boss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她漫不經心問孟珞：“你看到她，然後就被蠱惑了？”
孟珞很委屈：“哪有啊！”對上拉萊明顯不信任的眼神，她自暴自棄道：“好吧，最初是被吸引了，這張面具對我說：‘你想成為漂亮中學裏最美麗的人嗎？我可以幫你’，然後我就看到了一個幻象，幻象中是美上十倍的我自己，我心情一時無比激動，但就在我同意的前一秒，我突然想起來，不對，我還要報考志願呢，我還要報考航空航天或者生物科技呢，捯饬這些沒用的幹嘛？然後，我一下子就醒過來了，這個玻璃門就突然融化了開始吸我。”
拉萊上上下下看了她一圈，目光奇異。
觀察這樣一個人類，真的有普适意義嗎？！
孟珞眨了眨眼：“所以，如果我當時同意了，是不是現在已經變成什麽奇怪的東西了？或者已經瘋了？”
在她意料之外，拉萊搖了搖頭。
拉萊沉聲道：“不，如果你暫時歸順祂，祂反而不會難為你。”
孟珞滿臉不解：“為什麽？”
拉萊審視地看了她一會兒，随後壓低了聲音，确保只有她們二人能聽到：
“因為在這個游戲中，祂們想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的信仰。”
孟珞似懂非懂，拉萊也無意再解釋，正巧守密人通知參觀時間到，讓所有人立刻離開校史館。
拉萊最後看了一眼那張橫跨二十多年仍保存完好的女子面具，再次确認這應該是一位陌生的新邪神。
然而，就在她轉過身，踏出隔間的剎那，她突然感覺，有一道目光在盯着她。
是黎諸。
從進入隔間開始，他就抱着雙臂，站在角落，未發一言。
此時，見她發現了他的目光，他也絲毫不慌張，而是以微笑回應，只是，這個笑容看起來有幾分微妙。
拉萊感覺這個人莫名其妙，轉身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