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晉江正版閱讀

第076章 晉江正版閱讀

時書竟然沒發出慘叫, 反倒是門外幾人吓得不輕,幾乎轉瞬之間,全退了出去跪在地上:“屬下該死!”“末将該死!”

時書不想活了。

這輩子先活到這兒。

時書找個樓跳, 往窗口旁一站, 手抓着扶杆想翻身。這時候酒全醒了, 跟做了場夢似的,第一想不通為什麽突然親上去, 和謝無熾的嘴挨的近?第二這群人為什麽進來……

——領導的門要敲了再進不知道?……

時書抓耳撓腮,最後一絲混沌也無,謝無熾還沒開口,幾個人連忙退了出去。謝無熾纏好紗布,回過神之後從椅子裏站起身:“不用擔心,我來處理。”

要不你還是把我處理了吧!

時書強忍住嚎叫,仔細看樓還是太高了,往門外跑。

“時書……”

時書罔顧背後聲音,袖子蒙臉不顧死活沖了出去,門外幾個護衛和宋思南都埋着頭,等他沖到樓下, 一張臉的血沖到腦門,盯着火光搖動的燈燭, 耳朵裏全是歡欣鼓舞和怪笑, 快精神分裂了!

時書頭一次體會到神智不清之感, 剛才情緒太激動,加上和謝無熾的唇一直僅有一步之遙,一擡下巴就能吻, 而他竟然真的頭腦一熱就吻了上去。

男同!我跟你們不共戴天!

竟然敢耍老子!

時書蹲火堆旁抱頭沉重思索,方才的回憶湧入腦海, 他和謝無熾在隐秘空間內親密地接吻,這種感覺真是……他甚至還能記起謝無熾失溫的唇逐漸變熱,生澀逐漸變成享受的滑膩,愛欲在其中蕩漾。

不能喝酒了,酒神,堕落、無節制的性!

時書看着火堆發呆,嘴裏一直碎碎念“完了完了完了”,杜子涵卻湊近上來:“小書,大事不好了,我剛才看見宋思南收到軍報領人急匆匆上去,聽說有地方開戰了。”

時書:“什麽?”

“難怪……”竟然連謝無熾的門都闖。

杜子涵狐疑道:“你怎麽是這種臉色?你不是上樓找謝哥去了,幹嘛,怎麽一副他強迫你未遂的表情。”

時書:“不是他強迫我未遂啊!”

被人看見我和親哥親嘴了!杜子涵,你懂不懂!

可怕!

時書回憶細節,想知道是否能挽救,不過當時謝無熾坐榻,自己不知不覺早坐到他腿上,當時的情景正是時書捧着他的臉和他唇齒勾連,且那個位置恰好正對着門,一進來便能看見兩人吻得難分難舍、耳鬓厮磨的情形。

時書:“子涵,我是不是貧血啊,我怎麽感覺頭暈暈的。”

“…………”杜子涵說,“我靠,小書,你到底怎麽了!”

時書再次抱住頭,發出慘叫:“不行啊,子涵,我要死啦!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杜子涵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連忙安慰他。

兩個人擠擠挨挨縮在火堆旁,片刻,不遠處人群簇擁當中,謝無熾從木樓上走下來,幾盞琉璃裁骨燈,将他的身姿映得挺拔修長,影子婆娑而動。宋思南,辛濱和護衛正垂頭喪氣跟在他背後。

謝無熾到樓下時擡頭左右一望,視線遙遠而漠然,看到了火堆旁的時書和杜子涵。杜子涵只是被他看一眼,吓得後背發寒五內如焚,也立刻抱住頭,和時書一樣埋頭駱駝:“完啦完啦,給謝無熾看見了!這次真的要死了!”

“……”

時書回頭一看,謝無熾站栅欄邊,一旁的人舉着幾只照明的燈,他和時書對上目光,時書心裏又是一聲咯噔,剛平靜了一秒鐘的心仿佛被千刀萬剮,渾身發麻,立刻轉開了視線。

家人們。

和謝無熾又親上了。但這次的情況很複雜,居然是自己因為替他包紮,同時看見他自殘而憤怒輸出,恰好謝無熾的唇近在咫尺,便擡頭吻了上去。

怎麽辦?

說不清了!!!自己已經主動親上了男人!

時書蹲在篝火堆前懷疑人生,心亂如麻六神無主時,幾乎是剎那之間靈光閃動,另一個想法冒了出來。不是正好要爬床嗎?這不是開啓第一步了?如果要爬床的話,這也是其中的一個步驟吧?

算了,別想了,一切自有天意。

時書終于調理好心态把藏着的臉露了出來,一擡頭,便見宋思南一臉沉思的神色走來,時書猛地吓得大叫一聲:“啊!”

宋思南神色詭異:“剛才……”

時書脫口而出:“誤會!天大的誤會!青天大老爺!”

宋思南眼珠轉動:“你別緊張,大人已經說過,是你在替大人清理臉上的傷口,不許我們傳出,但——”

宋思南顯然受到了不比時書小的沖擊,幾位侍衛交向聲稱并未看見,他也不過驚鴻一瞥,有時候衆口铄金,他也開始懷疑是否看錯,但實在很難說服自己。

宋思南眉頭緊皺:“你與兄長——”

時書心裏猜到,謝無熾下了死命令,宋思南絕不會傳出此事,不過時書還把他當朋友,只好絞盡腦汁思考應對之法,片刻後時書才結結巴巴道:“其實……這就是我離開我哥,一年多不回來的原因。”

杜子涵:“?”

宋思南果然詫異:“什麽?”

時書眼睛一閉,幸好夜裏漆黑看不見他耳朵的緋紅:“我有夢游症。”

杜子涵:“???”

宋思南:“夢游症?”

時書幹巴巴道:“我上次不是和你說過了?我夢裏會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些異常行為,比如殺豬,殺雞。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沒了爹娘,我哥把我養大。”

“我小時候從山上掉下去,受了驚,從那以後夜裏時常夢魇,一夢魇就控制不住自己,做些亂七八糟的事。剛才你也看見了,我醉酒之後上樓找我哥,睡着了,然後……”

時書邊說邊用指甲掐手心,對宋思南露出“請你相信我!”的表情。

宋思南:“原來如此,我就說……兄弟怎麽……”

時書見他信了,連忙松了口氣:“我哥一直很包容我的,沒奈何,他不敢輕易驚醒我,怕萬一我得了癫症。”

宋思南信服了:“你也挺可憐的。”

時書擦額頭上的汗。

宋思南:“你哥一直不成親,不會也是照顧你的病吧?”

“………………”跟我有啥關系。

時書支支吾吾,勉強點頭。宋思南終于說:“吓死我了!”

時書在心裏默念:“騙了你對不起,我也是為了我們的友情。”

然後時書連忙岔開話題問起正事:“你們剛才來的這麽急,出什麽事兒了?”

宋思南晦氣地搖頭:“這不是去年開戰以後,一直打到冬天糧草匮乏?于是便休整了這小半年,如今天氣回暖,旻狗按耐不住又啓了邊釁,這次是由北旻‘五大王’之一的摩育王,號稱十萬大軍攻占茶河渡口,從永安府的方向進攻馮重山駐節的狁州了,剛收到軍報,讓都統制回公署議事!”

“狁州?”不遠處宵禁的呼聲,時書抽出篝火裏的柴,“我記得在太陰府?”

宋思南也幫忙熄滅柴火:“對,狁州并不算一座大城池,城內的人員也有限,但一直是諸多将士的駐節之處,你知道為什麽嗎?”

時書:“說呗。”

“狁州,控制大景邊防戰線的西北部和中部,易守難攻,兩邊則是東屠山和回天蕩,占據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想要從塞上策馬南下,必須從狁州的關卡過來。”

時書擡起頭:“那就是軍事重鎮,有很重要的地理作用?”

“那是,”宋思南講起這些便頭頭是道,“如果狁州被攻陷,北旻的鐵蹄仿佛被疏通一般,便可以率領數萬騎兵,長驅直下,直搗入大景的第二道防線——中原府和信固府,如果再把這裏打穿,攻破東都就在旬日之間了。”

屆時,江山易手,山河淪陷。

時書了然地一點頭,道:“難怪你們如此着急,這件事果然重大。”

宋思南一臉深惡痛絕:“我都不想說。”

時書:“有什麽貓膩嗎?”

宋思南嫌棄道:“為什麽打狁州?不就因為這馮重山主和,而朝廷重用主戰将領,旻狗也知道他心裏不服氣,是個薄弱點,這才挑着找他打架呗?反正,不抱很大的信心。這些賣國賊,他死倒也算了,可惜那麽多兵被打死了。”

時書心情泛起漣漪,問:“主将無力,士兵也會軍心渙散?”

宋思南道:“當然,一個有軍心的主将,應該心如鋼鐵、堅硬強大,處事雷霆萬鈞,哪怕是尖刀和烈火也不會讓他屈服半步。”

時書聽着,記在心裏。

宋思南唉聲嘆氣:“也就苦了咱們。軍國大事,牽一發而動全身。狁州如果被攻陷,西軍和北軍就失去連接,不能相顧。所以咱們北軍也得提防着,随時給他應援,接下來怕是有一陣子好忙的了。”

軍中打起更來,催促衆人休息。時書道:“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聊。”

宋思南:“好,去吧,今天歸順的流民義軍帶了許多遺民百姓來,這幾日又要帶百姓們去軍屯安置,你願意來就早些來啊!”

時書:“知道了!我早早的就來。”

時書走之前跟杜子涵打了招呼,杜子涵欲言又止:“哎?走了?你倆有啥瓜不給我吃?”搞得時書只好停下來把樓裏的事再複述了一遍,接受完杜子涵的目光注視,這才踏上了回去的路。

月色淡泊如冰塊,時書踩着晃動的影子,偶爾折下一節樹枝握在掌中揮舞,樹葉飒飒。

他想着狁州的那場戰争,但距離有千裏之遙,很難想象到具體的場景。

于是,時書情不自禁開始回憶木寨裏的那個吻。

這輩子想不通的事情增加了,真是被男同搞得昏頭,怎麽就湊上去了?

謝無熾手腕的傷痕,真是個心理不健康的人。心理不健康,也就意味着危險,充滿攻擊性,自我的創傷無時無刻不在摧毀他們,心與心時刻在進行博弈,每日都在痛苦中自毀。

剛把手腕割得血淋淋,又急匆匆離去,并沒有療傷,參與此次戰争的讨論,從來不照顧自己的傷勢嗎?

時書神游天外,護衛問:“二公子是回中軍營,還是回燕州城內的行轅大府?”

時書:“有什麽區別?我哥去了哪裏?”

護衛道:“大人平時大部分時間住在軍營,方便整軍巡視和操練,不過公署在城內,和其他大人商議就得回城。”

另一個護衛道:“宣撫使,監軍等大人都住在城內,與諸位大人商議時,便要回公署去。比如今天,便去城裏了。”

時書心裏一想,明白了:軍營裏生活粗糙簡陋,人都想享福,肯定住在城裏有良屋美人山珍海味作伴得好,那些監軍之類,恐怕都住在城裏。而謝無熾這種事業心卷王,時常住在大營內與軍兵同食,不僅有軍心也滿足他的控制欲,訓練出更為精銳之師。

時書走在月光下的小路,想到還沒在謝無熾居于燕州的行轅中住過,道:“那我也去城裏。”

時書沒想好怎麽面對謝無熾,不過似乎也沒什麽好怕的。去看看他,在木寨的言猶未盡,應該有許多話并未說完。

坐上馬匹催鞭狂奔,穿越重重密林到了城門外。軍事重鎮夜裏關上城門,通報“都統制護衛!”後從小門進入,時書重新回到了這座城市。

謝無熾的府宅。

謝無熾是個有品位的人,在現代也是莊園豪宅裏貴養出來的大少爺,這座行轅豪華奢靡,夜色中重檐歇山、亭角飛翹,院子裏亭臺樓閣、怪石嶙峋,時書進了門,許多人立刻叫着“二公子!”“二公子來了!”“快快快!”上來伺候他更衣。

時書不太習慣,問了謝無熾就寝的院子,便自己走了進去。

幾近子時,屋子裏點着暗淡的燭光,屋子內進深開闊,大廳的背後的書房雅致,層層博古架上放着古董和筆墨紙硯,步入一間隔間,花窗明淨,再往裏走是寝房。

時書到了以後便洗漱,謝絕其他的伺候,沒找到合适的衣裳,便打開櫃子挑了一件謝無熾的亵衣先穿上。屋子裏燈光昏暗,這算是第二次來到謝無熾獨居之所,但感受和兩年前相南寺夜奔卻截然不同了。

時書剛在這幾間屋子裏轉了沒幾轉,那管家猶豫了半晌,說:“二公子,大人不喜歡小的們随意擺弄他的東西,二公子……”

時書:“哦,我明白了,你去休息吧。”

時書沒再閑轉,謝無熾如今身居高位,随處是機密,撞見确實不好。想到這裏便回卧房,恰好人也有些困倦,沾床便睡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書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被子裏支着手肘撐起身,門外恰好是人聲低談的動靜。

“大人,還要喝熱茶嗎?鍋裏留着熱水。”

回答的聲音很輕。

“還是照往常?小的這就把熱水打來。”

謝無熾道:“不成,動靜大,換個地方。”

腳步聲便消失了。時書坐起身來等候,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門外重新響起壓着的腳步聲,腰間玉佩叩擊的鳴鸾之聲,清脆悅耳。不過聲音在中堂便消失,似乎被解了下來。

再然後,腳步聲到了卧房內。

為了省燈油,時書吹滅了燈燭,屋子裏漆黑一片。慢慢,響起火鐮的輕聲,一抹暗光映亮了方寸之地,也映亮了來者的清貴淡漠的眉眼,眼珠漆黑,鼻梁下拓着暗色。

時書坐在原地沒出聲,別人以為他睡着了,但點了火卻見有個人坐着,可以說有點吓人。

謝無熾頓了一頓,道:“你沒睡。”

他換上了整潔幹淨的內袍,手腕纏着新的雪白紗布,籠着燈火走到床頭邊來,将吹滅的燈油給點燃了。一張昂貴沉重的檀木床。雕刻着繁複秀麗的圖案,謝無熾站在腳踏木板上,垂頭把另一盞油燈滅了,放到梳妝臺。

時書:“我剛睡了一會兒,聽到門外的動靜又醒了,就沒再繼續睡下去。”

謝無熾:“吵到你了?”

“沒有。”

現在的謝無熾有清淡安靜之感,不再說騷話,很難想象不久之前他倆在木寨中,摟抱着肌膚相親,唇齒糾纏。時書想到這裏心口突了一下,問起:“你的事聊完了?”

“事議不完,處理了緊急的事,明日接着再議。我聽他們說你進了城裏來。”

“哦……”

時書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想到這個,道:“你手給我看看,你原來的紗布算不上幹淨,要重新處理傷口,你處理了?”

謝無熾探出手腕,道:“傷口重新處理過了。”

時書一時不知道說什麽,考慮要不要跟他道歉,畢竟自己主動親的他。但是!一想就很惱羞成怒啊,他以前怎麽對自己的?親一下就親了,怎麽還要道歉,有沒有天理。

但是不道歉那不是變成謝無熾了嗎?

時書不能深思這個事,一深思他邏輯不能自洽,情緒就會打結,變成一團亂麻,再把自己繞住。

要不還是裝死吧。

裝死,人生的快樂之道,可以逃避一切。

時書想了半天耳朵通紅,才找到話題:“你以後不要再傷害自己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我走的時候也沒覺得很難受。你自己高興比較重要。”其實還是有一點難受。

謝無熾坐在床榻旁不知道在想什麽,若有所思,聽到時書的話,也顯得心不在焉。

片刻後道:“好。”

“?”

你幹嘛說話一個字一個字。

時書:“真的好還是假的好?我以後會經常看你的手腕,最好別有新的傷口,不然我對你也沒辦法了。”

謝無熾問:“你困了嗎?”

時書:“還可以,不是很困,但是可以睡。”

謝無熾:“你睡,今天恐怕也累了,我先不打擾你。晚安。”

說完,謝無熾站了起身。時書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你去哪兒?”

“我不走遠,隔壁的榻上。”

時書心裏有點想笑了,不是哥,你幹什麽呢?這麽矜持?時書忍不住問:“為什麽?這床挺寬,夠睡我們兩個。”

謝無熾:“怎麽了?你害怕嗎?”

時書:“我害怕什麽?”

謝無熾靜了片刻,重新坐回床上:“我留下來,和你一起睡。”

時書沒懂這個拉扯,他想到木寨裏的接吻心髒還會猛地跳一下,但這件事實在不知道怎麽問起。擦槍走火?意外事故?

真是意外事故為什麽沉迷情.欲地吻?真意外事故又舔上了是吧?明明當時意識算是清醒。

時書抱住被子,忽然感覺很悲哀:變成黃書了。

時書躺下時,碰到了謝無熾的亵衣布料,忽然想到他以前還裸睡呢,尤其是流放那段路上,一到晚上就脫衣服,還脫時書的,脫完就從背後抱住他往懷裏帶,肩頸和手臂的肌肉死死地箍住時書,抱着他睡一晚上不說,時書其實經常蹭到他。

不過那時候一般都是謝無熾身體不好,才跟抱娃娃似的抱他,一般不會亂碰他,時書也就沒有特別反感。

不過現在,身旁的謝無熾平躺着,聲息都輕到了極點,整個人端方正直,睡姿疏遠客氣,透露着一股凜然無犯之感。

時書一時間沒睡着,滿腦子都是木寨裏謝無熾說過的那些話。他說過他有焦慮症,一焦慮就會整夜整夜睡不着,自己離開後他應該就經常頭痛睡不着吧,那現在睡着了嗎?

時書不清楚,但也沒有問。他慢慢地想困了就睡着了,只是潛意識裏,似乎聽到了身旁一聲嘆息。

*

窗明幾淨,明媚的陽光從窗棂透到屋子裏來,時書醒來時謝無熾果然不在身旁,早就起床晨練,忙碌着他的事情。

時書坐在床頭時,看見那只三花小貓跑進屋子裏來,喵喵地叫了幾聲,時書笑嘻嘻地回應:“嘬嘬嘬。”

“喵!”三花陌生地看他一眼,眼睛瞪得像銅鈴,轉身嗖嗖嗖跑了。

“幹嘛啊?一點都不認得我了?”時書跳下床,盥洗架子上放着銀盆和帕子漱口用具,他把自己收拾了一遍,在假山上找貓玩兒,沒一會兒,謝無熾從洞門中踩着細碎的陽光進來,身後跟着管家和送飯的下人。

時書一看見他,動作便沒有那麽無拘無束了,停止逗貓,從臺階跳下來。

時書吃了飯要去仇軍營,謝無熾吃了飯得去公署與其他将軍們商議狁州戰事,不過起床得早,這飯吃得并不着急。

時書坐在椅子裏喝粥,剝了個雞蛋,視線裏是謝無熾纏着白紗明晃晃的手腕,問:“你那個樣子,疼不疼?”

時書說得抽象,謝無熾竟然完全能聽懂:“以後不會了。”

“說疼怕我說你,說不疼又是撒謊,所以說以後不會了。”粥裏加了豬肝和山藥,專門滋補身體。時書說,“你就等着吧,看我會不會每天都檢查你的傷口。”

謝無熾啓了下唇。

這時,管家從門外走了進來:“大人。”

話裏分明有什麽暗示,謝無熾的聲音在對外人時很冷漠:“下去,現在用膳,不見。”

時書挑着粥裏的豬肝先吃了:“不用在意我,第一次來找你時,我就知道你用吃飯的間隙接見客人,你忙你的,我不會影響你。”

謝無熾低着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麽,片刻後淡淡道:“和你吃飯,還是不見了。”

時書聽到這句話,放慢了吃飯的速度,心裏溫吞吞的。吃過了飯時書便要回仇軍營去,和宋思南他們一塊兒送遺民到屯駐區,還要教百姓們耕種之法。

時書吃飽了飯,進門換衣服,這時謝無熾才開始接待客人。大清早就上門,有的是對治理軍務建言獻策,有的是對屯田水利提出建議,謝無熾早養了一支幕僚人才,向他提供建議,粉飾文墨。

時書站在門口,便見幾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進來,興奮地舉着書信:“謝大人,某有一本‘萬言書’,細數了立足長平府之吉兇禍福,請大人查閱!”

還有的人說:“大人,我要參東陽縣的縣丞,魚肉百姓!”

謝無熾對幕僚的态度平和,這些聰明人為他效力是好事一件,不可辜負。

等這幾個人走了之後,徐思良來了。謝無熾正在喝茶,見他滿頭大汗從門外跑來,便信手倒了一碗新茶遞給他。

“徐參議,坐。”

時書在隔間停下了腳步。裴文卿也是幕僚,這些人讓他想起裴文卿在世子府的日子。徐思良是受謝無熾重用的謀士之一。

徐思良道:“昨夜屬下聽聞摩育王進軍狁州馮軍的消息!連夜與向清、石方、霍仲等人商議,寫了一封急件,請大人觀閱!”

“知道了,去公署再議。”謝無熾将信按在桌上沒急着看,指尖敲了一下。

徐思良難以自遏狂喜道:“大人,真是天要亡馮重山!痛打落水狗!一切正如大人所設計,陶将軍已來信,屆時旻軍一來,重明軍便詐敗開關引狼入室——馮軍那十幾萬軍被北旻坑殺殆盡,他光杆一個,陛下龍顏一怒,除掉他,提前道喜!太陰府和中原府已在大人手中了!”

“急躁!”謝無熾點信封的指猝然停下,道:“讓你下去!”

“大人……”

徐思良不解,但還是唱個喏,退了下去。

謝無熾背對着隔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指尖探知的熱度似有躁動不安的脈動。

陽光照在大堂中央,沉色的檀木與謝無熾手指的着色相稱,空氣中飛舞着淡淡的塵埃,一切似乎在某種混沌之中。

謝無熾起身,走進門來:“時書。”

時書心頭寂靜之感緩慢地消失,被抽離的血液倒流。擡頭看謝無熾,道:“那我先去仇軍營了。”

時書走了好幾步,仍回憶徐思良的那段話,一點一點在心裏打鼓,咚咚咚!直到彙集成了一片洶湧憤怒的海。

沒片刻,時書的腳步停下,倒了回來。

謝無熾站在窗格下,雪白的陽光恰好輕飄飄照在他肩頭,照在他的皮膚上。時書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時,地磚上回蕩着鞋底踩過的動靜,謝無熾頓了一下。

“時……”

他話音未落,時書便仰起頭,踮腳吻到他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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