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瑤草仙靈
第043章 瑤草仙靈
江玦和李靈溪出了客棧, 夜行往華陽縣走。
這夜月色好,白月在天穹巡游,螢火在山野閃爍。他們心照不宣地沒禦劍, 只用雙足丈量土地。默默寂靜中,別有千金不換的和美。
李靈溪随口問起:“少陽門叫蕭凡的那個人是什麽來頭?”
江玦說:“蕭凡本是散修, 善造法器, 近日還新得了一面靈鏡。”
看她若有所思,江玦問:“怎麽, 你認得他?”
李靈溪說:“不認識。”
離開扶蘇鎮, 很快路過下一個村鎮, 名為九畹村。九畹村家家戶戶種蘭花, 不到村口就能聞到一片清新蘭花香。
江玦曾與清一大師來過九畹村。彼時大師要尋一味入藥的蘭花, 命江玦跟他一起找。江玦在山上找了三天兩夜, 才把那株稀罕蘭花找到。
順道走來九畹村, 也算江玦的私心作祟。他還是想碰運氣,看清一大師最近有沒有來撿草藥。
“不如我們在此投宿, ”江玦駐足道,“你毒發剛過, 不宜夜行勞累。”
李靈溪遠遠看着九畹村, 眉心緩緩染上疑慮:“那村子有古怪。”
江玦定睛去看, 成片紅色進入視野,九畹村似乎在辦喜事。放出雪鸮去探, 不見妖氣也不見魔氣,但确實如沈煙煙所說, 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此地隸屬雲水域, 若有怪事發生,江玦責無旁貸。
“過去看看。”江玦說。
蜿蜒村道兩旁, 數十種蘭花争相開放,不似當下時節的景象。
剛走到村口,紅綢遮蔽明月光,為九畹村蒙上喜色。然而那紅綢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挂,比起兩姓聯姻,更像整村都有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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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靈溪佯裝害怕,躲在江玦身後道:“沒有魔氣,為何陰森森的。”
江玦目不斜視,把衣袖給她牽:“也沒有妖氣。”
兩人走進喜樂喧天的村子,村民們忙忙碌碌,見了外人也不招呼。繼續往裏走,路過一個大堂,門口坐着兩位剝蓮子和花生的老翁。
李靈溪朝堂屋裏掃了一眼,慢吞吞地踱步。終于有人對村外來客作出反應,是兩老翁:
“小子可真俊吶,倒是可以與東方公子一較高下!”
“差遠了差遠了,東方公子是天下第一俊的兒郎,這位嘛……只能說小有姿色。”
小有姿色?!
江玦沒說什麽,但李靈溪聽出怪誕來。她一把拽過江玦,問老頭們:“你們說誰小有姿色,我師兄天人下凡,誰能比他好看?”
話沒說完,江玦開始冒額汗了。
“各花入各眼,”江玦把李靈溪拽着走,“不做無謂争執。”
其中一位老翁站起來道:“哼,天人下凡?天人下凡也不如東方公子!”
江玦疑心頓起。
九畹村民都見過江玦,也知道他的來歷,不至于當着他的面說這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東方公子是誰?江玦從未聽聞。
李靈溪同時捕捉到話裏玄機,耐着性子問:“東方公子是何等神人,不知老先生能否為我們引見一二?”
老翁說:“東方公子今夜娶第七位夫人,你們去百喜堂祝賀便是。”
“第七位?”江玦不覺凝眉,“東方公子為何娶這麽多妻子。”
另一老翁說:“僧多肉少!方圓百裏的姑娘小子都想嫁給他,他只好一天娶一個,到今日已經是第七個了。還有人因為得不到公子垂愛,羞憤自盡呢!”
李靈溪禁不住惡寒,心道:什麽神仙公子,莫不是□□在世罷。
江玦越聽越感不妙。兩老翁說着說着,目光定在李靈溪臉上,恭喜道:“這位娘子綽約有容光,定能做東方公子的第八位夫人。”
李靈溪幹笑一聲:“不必,我師兄貌美,百十個東方公子也不換。”
話罷拽着江玦走,身後那兩多嘴的老頭還在叨叨:“你會後悔,你會後悔的!”
江玦突然笑出聲來,李靈溪回頭看他,疑道:“你笑什麽?”
他反問:“你比什麽?”
比江玦和東方公子誰更好看,贏了輸了也沒意思。李靈溪并未癡戀江玦到如此地步,她只是想借機問話。
聽江玦這樣問,她順勢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呀。”
“是麽,”江玦淡淡笑着,“去白喜堂罷,瞧瞧那東方公子是什麽模樣。”
百喜堂原稱榮華堂,是九畹村供奉祖先的地方。李靈溪和江玦走到門口,被紅燭光晃了眼睛。
這時紅光裏走出一名男子,小尖臉,細眉長眼,說不上俊,頂多算不醜。他身着喜袍,帽上簪着一朵大紅牡丹花,看起來是新郎官。
新郎官不就是東方公子?拿他跟江玦比,平白辱沒江玦了。
李靈溪心中不屑。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那新郎官見了李靈溪眼前一亮,呼喝道:“不娶了不娶了,本公子今夜要娶的新婦,是這位美人!”
江玦勃然色變,把李靈溪擋在自己身後,冷臉道:“敢問閣下可是東方公子?”
尖臉男人說:“正是本公子,東方俊是也!”
李靈溪正要說話,東方俊喜滋滋地走過來,作勢要牽她的手。
“娘子莫怕,随我前去拜堂成親,今夜我們共赴巫山,同享雲雨之樂。”
江玦起袖欲擋,李靈溪先一步把東方俊掀倒在地:“何方妖孽,現原形來。”
東方俊似是不敢相信,這世上竟還有能拒絕他的女人?他一骨碌爬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靈溪看,誘惑道:“娘子,你再看看,是我呀。”
江玦漠然瞥着東方俊,東方俊惱怒地瞪他一眼,又彎了眼睛對李靈溪笑:“娘子,我并不介意你曾結過親,咱不要這個臭男人了,你跟我罷!”
三人對話間,李靈溪和江玦已探了好幾次,依舊是魔氣沒有,妖氣也不見。東方俊身上不知有什麽東西,能魅惑他人,讓他連娶七妻,還自信滿滿地覺得沈煙煙能從了他。
江玦不斷念清靜經,才能抑制不同尋常的煩躁。
此時李靈溪也在思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能随東方俊入洞房,說不定能找出其中玄妙。
于是她說:“好啊,我這就随你去拜堂。”
江玦神色一凜,猶如寒霜驟降。
沈煙煙甩開江玦,娉婷袅娜地往前走。從紅綢裏鑽出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為她穿喜袍,戴金冠。
東方俊興奮地一撫掌,樂呵大笑道:“噫!我就說,誰能逃得過本公子的魅力?”
又對江玦嫌棄道:“去去去,你娘子現在是我娘子了,你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
按理說,江玦這時就該與沈煙煙配合,各自完成自己該做的事。
可江玦握拳透爪,掌心傳來一陣又一陣疼痛。他竟然忍不下來,明知沈煙煙是假扮新娘,他也忍不下來。
九畹村有一婚俗,新婚夫婦拜堂前要各自剪下一縷頭發,放到裝滿蘭花的香囊裏。洞房時,香囊作為信物交換,再由婚姻美滿、德高望重的老婦人取出兩縷頭發,用紅緞系在一起。
不同意這門親事的不止江玦一人。
李靈溪剪發時,忽覺背後有一陣風,轉身一看,紅綢被扯斷,鑽出一個同樣穿喜袍的少年。
“郎君!”那少年哭泣道,“說好了今夜輪到我,為何讓這賤婦搶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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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原定的新人,江玦認得,是村東頭趙二的幼子,排行第五。
趙小五長了一張乖巧圓臉,眼珠子也是圓溜溜的,讨喜得很。江玦在九畹村給清一找蘭花草時,小五曾給他指過路,還上山為他送過茶。
幾年不見,小五長成少年,完全忘了江玦似的,從頭到尾當他沒在場。若今夜江玦和李靈溪沒有誤打誤撞來九畹村,只怕小五也會淪為東方俊的玩物。
同情歸同情,江玦聽到“賤婦”兩個字,還是忍不住皺了眉。
沈煙煙一向會演戲,息事寧人道:“莫急,誰說公子一日只能娶一個人?公子如此英俊,配得上天下美人一起侍奉。若你不嫌棄,不如就與我們一起拜堂罷。”
東方俊大喜過望,江玦則太陽穴狂跳。他理解不了,即便只是為了救人,這種話沈煙煙怎能說得如此輕巧。
趙小五臉一紅,含情脈脈地瞧了眼東方俊,點頭道:“好,好罷。”
登時又是喜樂大作,聽在江玦耳裏像尖刀磨石板。
沈煙煙問東方俊:“郎君,不知喜房在何處?”
東方俊以為美人迫不及待要入洞房了,大手一揮道:“東起最裏邊的一間,娘子莫急,我們先拜堂!”
江玦接到沈煙煙的眼色,默默退出百喜堂,繞到東邊,翻牆進院。
院裏挂着惱人的紅綢,江玦用橫雲裂一一破開,走到喜房前。正待推門而入,身後突然有靈流襲來,江玦側身躲避。
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這麽巧,又是江兄你啊。”
蕭凡從江玦身邊走過,先步進了喜房。江玦跟進去,把門掩上。
“我聽說這裏有怪事,”蕭凡抱着照夜紫說,“可惜沒捉到鬼,也沒發現妖魔,反倒遇見了江兄。江兄,你可有眉目?”
江玦沒搭理,兀自搜索起來。他得快些搜完,免得沈煙煙真跟別人拜完堂了。
蕭凡追着問:“江兄,我又不會搶你功勞,你當真沒有想法嗎?我真是好奇得很,這東方俊一點也不俊,那些人看上他什麽了?”
江玦打開床櫃,應付道:“惑人心神的東西,除了妖魔,還有蠱、毒、藥,甚至花草和果實。”
蕭凡也跟他一起搜索,把喜被全都抖在地上,落了一地的花生蓮子。其中竟然還有一件紅紗衣,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衣裳。
江玦看了眼,愠怒爬上心頭。
蕭凡說:“這東方俊還真是恬不知恥哈。”
忽然一道木系靈流從江玦手裏飛出,以極快的速度游走一圈,停在床頭挂的香囊上。
江玦取下香囊,打開來看,香料裏裹着一顆黃色如菟絲子的果實。
“什麽東西?”
“瑤草。”
蕭凡少時不愛讀書,仍記得有位小姑娘為他繪聲繪色地講過這一段:“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屍,化為瑤草,其葉胥成。其華黃,其實如兔丘,服之媚于人。”
江玦收了那黃果往外走,蕭凡急着看戲一般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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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喜堂內,東方俊被五花大綁在柱子上。周圍的少女、婦人甚至男人都哭成一片,有個嗓子尖細,舉止忸怩的男人哭噎道:“妖女,你綁我們公子做什麽?公子好不容易答應,要娶我做他第九位夫人啊!”
“東方公子竟然男女不忌啊?”蕭凡笑說,“江兄,你的小魔女怎的也穿上了喜袍,這是要忍痛讓愛嗎?”
江玦剜了一眼蕭凡,蕭凡意味深長道:“哎呀,好兇。”
李靈溪把哭天搶地的趙小五扒拉開,走回江玦身邊,垂眼可憐道:“你可回來了,再晚一些,我真要嫁作他人婦了。”
蕭凡心想:魔女這般能打能作的模樣,怕是再晚一百年,也沒人能逼她嫁給不想嫁的人。
江玦卻心慌意亂,後怕于沈煙煙做戲做全套。若她為了拖延時間,真跟東方俊拜堂了,那可怎麽辦。
怎麽辦?江玦心上一顫。
不過是拜一次假堂,有什麽好憂思怎麽辦的?
江玦心亂得要命,出劍指着東方俊的喉嚨,喝問:“沈煙煙的香囊在哪裏?”
旁邊一頭發花白的老婆婆急忙道:“在我這裏!我還你,這新婦我們東方公子也不娶了,你放了他罷!”
江玦收下香囊就召劍回鞘,不再說話。
蕭凡見他不言不語,自說道:“那□□吃了瑤草,讓所見之人都不知不覺地愛上他。瑤草是仙靈,是以沒有妖氣,也沒有魔氣。”
東方俊的“愛慕者”們聽了這話,紛紛指着蕭凡大罵:“胡言亂語,把這個污蔑東方公子的人逐出村去!”
“哎,”蕭凡無奈一笑,“這破仙草怎麽化解?”
李靈溪說:“符禺葵可解。”
江玦補充道:“萬物相生相克,瑤草通常與符禺葵長在同一個地方。”
蕭凡用刀柄頂起東方俊的下巴,問:“東方俊,你從哪裏找來的瑤草?”
東方俊咬牙不語,周圍的九畹村民一哄而上,要營救他們的公子。
照夜紫瞬間出鞘,亮銀刀光把地面劈開一條縫,村民俱是一驚,不敢貿然上前。
李靈溪說:“還找什麽解藥?他以娶妻之名坑蒙拐騙,欺辱許多人。這般死不足惜的禍害,一刀殺了就行。”
江玦搖頭,“殺了他,受害者還會繼續陷在假象裏,以為自己愛他愛到無法自拔,為他殉情。若僥幸沒有殉情,只是守寡,後半生也活不成人樣了。”
“好罷,”李靈溪拔出魔刀,向東方俊抵近,“淫賊,你看清楚了,我可是魔修,與他們那些仙門正派大不相同。他們能想到的,最多是殺了你,而我能讓你生不如死。”
東方俊仍是閉口不言,趙小五突然撲上前來,張嘴欲咬李靈溪的手,李靈溪飛快甩開了他。
江玦順手接住趙小五,溫言勸道:“別傷村民,他們是無辜的。”
說完清退村民,設下結界隔離了他們。
李靈溪耐心耗盡,手腕一按,在東方俊的脖子上劃了一刀,鮮血霎時流入他的衣襟。
結界內,東方俊蒼白着唇,咬牙切齒問:“為何,為何只有你無法被我誘惑?我分明是,是天下第一俊美的男子,所有人将我奉為神明,你,你怎麽不想嫁給我……”
李靈溪劃下第二刀,“你既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還需要吃瑤果麽,又有哪家神明像你這樣惡心人?”
蕭凡暗自稱奇,心裏直搖頭說:玉骨仙君,原也看得慣陰邪手段。
不出三刀,東方俊招架不住,哭着喊着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