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沈與禾緩了緩心靈上的沖擊,再度深吸一口氣,直接拎起了想要再度邁着小短腿跑掉的崽。

“小孩子自己一個人不要亂跑,會遇到壞人。既然你不知道父母叫什麽,也不願意說自己的名字,那就跟我去警局吧,警察叔叔會幫你找到家人的,那裏也足夠安全。”

沈與禾心想,到了警局那邊這崽應該會乖乖說名字吧。

至于他,就當個熱心路人把人平安送到那去吧!

于是猝不及防的,顧元昭又到了沈與禾的懷裏,被攬住膝彎托着屁股老老實實抱着,他呆了一瞬,繼而使勁掙紮起來。

“放肆!你要做什麽?!”

可惜,他身體縮水,修為也消失,此時此刻的他不過就是個小蘿蔔頭,雖然自小修行的緣故身體素質吊打同齡人,但對付成年人還是有點吃力。

“別亂動,會掉下去,我手裏可還拎着東西呢。”沈與禾輕聲呵斥了一句,語氣卻不冷硬,帶着他獨有的親和與溫柔。

低頭看這崽被抱着一臉不可置信臉紅脖子粗的,沈與禾覺得很有意思,心想這崽中二歸中二,還挺獨立,臉皮也挺薄的。就笑眯眯又細細解釋了兩句:“放心,我沒惡意,你一個小孩子,自己一個人會遇到危險的,街上車輛這麽多,很容易出事故,說不定還會被人販子看上,抓跑賣到深山老林裏,乖乖的,我送你去警局。”

他單手抱着崽,一邊說,抱着的那只手還順勢在崽身上輕輕拍了拍,安撫似的。

顧元昭被拍的身子一僵,又感受到了對方身上暖融融的溫度與好聞安定的氣息,一張小臉通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惱的還是羞的。

可聽了沈與禾這話,掙紮的動作卻是下意識停了下來,人比剛才冷靜多了。

一個人有沒有惡意對小朋友來說其實很容易感覺出來,更何況顧元昭并不是單純的小孩子,他能看出來眼前青年并不想對他做什麽,而是真心想幫他。

再說了,他掙紮的話萬一掉下去摔的可是他,雖然依照他的身手顧元昭不覺得自己會摔到,但……絕不是因為他心底下意識的貪圖這點溫暖!

顧元昭抿着嘴,耳根通紅神情冰冷的心想。

哼,就姑且原諒他這一次。

他別別扭扭說:“……你把我放下去,我自己走。”

雖然還是揚着小下巴盛氣淩人的,語氣卻透禁不住出幾分示弱。

沈與禾忍不住彎彎眼睛,沒答應:“就兩步路,馬上就到了,等下你讓我抱我都不會抱你了。”

顧元昭一聽頓時又炸毛了:“哼,吾壓根不需你抱,是你自作多情!”

奶聲奶氣振振有詞的,沈與禾聽了差點沒直接笑出聲來,但一想到崽的口頭禪,又有點替人尴尬,笑不出來了。

他沒作聲,腳步不自覺默默加快了幾分。

沈與禾身高腿長,雖然手上拎着東西懷裏抱個崽的負重前行,但走的很快,沒花多長時間就到了自己那小電驢旁邊,他把懷裏的崽放下來,對着站穩腳步抱着胳膊冷臉的崽溫聲囑咐了一句:“在這稍微等我一下。”

顧元昭哼了一聲,沒說話,倒也沒趁機溜走,一邊看沈與禾的動作,一邊抽空再度打量這個世界。

沈與禾看他乖乖的,放心了,去把自己的小電驢推出來。

顧元昭正擰眉仔細打量這條街道,他很确認自己是到了個從未踏足過的陌生世界,不知是不是天道的磨煉……還想再多看看,冷不丁的眼前一黑,頭上一重,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穩重氣場霎時破功:“這是什麽東西?!”

“頭盔,防護用的。”沈與禾把崽拉自己跟前給他稍微調整了一下,雖然不太合适,可有總比沒有好,還好他有帶備用頭盔的習慣。

崽一張小臉戴上頭盔之後顯得更加精致可愛了,尤其那雙和他極度相像的琥珀色杏眼,也不知誰生出來的居然和他長的這樣相像……

看着看着,沈與禾就難免有點走神。

回過神來後就看見崽戴着頭盔氣鼓鼓的不太開心的樣子,一臉嫌棄,人不大包袱還挺重。沈與禾笑笑,滿意地把崽拎後車座上,囑咐:“将就一下,等會兒扶穩了。”

顧元昭對扶穩不屑一顧,他自信自己底盤夠穩,甚至連頭上這東西也不想戴。可想想如今自己和普通人無異,癟癟嘴勉強接受了,也省得眼前青年再唠叨。

沈與禾不知他心裏所想,見他乖乖的,笑眯眯騎上小電驢。

電車雖然迷你,性能卻還不錯,四平八穩。

顧元昭也猜到了身下這東西大概是一種出行工具,可猜到歸猜到,親身體驗了還是挺新奇。小電驢順着林蔭道前行,細碎光斑灑落一地,他感到風吹在臉上,柔柔的,帶着道旁樹木的清香,讓他不由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他們旁邊,一輛轎車呼嘯而來,速度快了小電爐兩倍不止,顧元昭被吸引過去注意力,新鮮地瞧了兩眼,正好對上從後車座車窗探出來的二哈狗頭。二哈甩着舌頭一雙豆豆眼挑釁味十足,還沖着顧元昭嗷嗚了幾聲,像在叫板。顧元昭啧了一聲,有些不爽,忍不住發問:“為什麽我們不坐那樣的?”

“哪樣?”沈與禾疑惑,然後就看見自己身後伸出的小手指了指前面只能看見車屁股的轎車,“那樣的。”

哪怕隔了點距離,沈與禾依舊準确瞧見了那輛車拐彎時露出的極其張揚顯眼的小金人。

……為什麽不坐呢,當然是買不起了。

別說勞斯萊斯了,就是普通的車他也買不起。

沈與禾沉默了一下,很誠懇地實話實說:“因為我窮。”

顧元昭聽了之後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他也跟着沉默了一下。不過身為幼時狠狠吃過苦的龍傲天,他還是很能理解這種感受的,于是沉默片刻,很灑脫地邪魅一笑:“罷了,都是些身外俗物,吾看不上!”

一句話氣勢磅礴,哪怕此時看不到對方的臉,沈與禾依舊能想象出來崽的表情。

他不由苦笑,好能看開一崽,可是他想要啊!

沈與禾被打擊到了。

一路無話,警局本就在附近,沒花多少工夫就到了。

頭一回做熱心市民,沈與禾還有點緊張,提前打了腹稿,進去後把崽交給警察,快速解釋了一下事情經過,看到對方露出理解的表情後才放下心來,舒心的笑了笑。溝通結束,意外遇到的崽自然也交給了警方暫時看管,有細心爽朗的女警出來陪着,他不由把目光投向那邊。

和他不同,這崽即便到了警局也還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沒有半點不自在,甚至還反客為主地負手巡視起這方地界來。

那叫一個社牛的實實在在。

想起對方的操作,沈與禾不禁有點擔心對方又說出什麽腦血栓的話。

這點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僅僅看過去一眼,沈與禾就親眼目睹了對方揚起了招牌的邪魅笑容,活像是嘴角抽筋了似的,對溫柔關懷他別害怕的女警說:“強者,生而無畏!”

沈與禾:“……”

他有些頭疼。

……算了,這不是他該操心的事。

一個警察過來想和他說什麽,忽然一陣手機鈴音響起,沈與禾一愣,發現是自己的。他做了個抱歉的表情,在對方點了點頭後到一旁接了電話,接通後裏面火急火燎的立馬響起了一道年輕男聲:“急急急!與禾你買個菜買哪去了,天殺的神經病公司來指示了!!!”

沈與禾又是一愣,聽到公司兩個字不自覺的皺起眉頭:“怎麽了?”

“說是讓你去參加個什麽綜藝,瑪德傻逼公司一天天的淨搞事,電話裏說不太清楚,你快回來吧,這場面我一個人撐不住……”

沈與禾聽的稀裏糊塗的,不過也聽出來了似乎公司又要讓他出演什麽。電話裏确實不太好談正事,他在郎鑫叮囑他快點回來的尾聲裏收起了手機,才因為做了好人好事愉悅的心情瞬間被公司來人消磨了大半。

沈與禾抿抿唇,重新挂起笑容沖過來的警察說了下,對方也很理解,知道眼前青年大概有什麽急事,只是說讓他留一下姓名和電話號碼,方便聯系。

沈與禾很利落的報了串數字,心裏記挂着事,說了句有什麽問題随時聯系他,就急匆匆走了。

另一邊被女警團團簇擁的顧元昭倒是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幾眼,若有所思。

十幾分鐘後,沈與禾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房子裏。

他的經紀人兼好朋友郎鑫早就等了他多時。

沈與禾一進樓道,就看見角落裏沒什麽形象蹲那的年輕人,短褲短袖運動鞋,手裏還不知道哪裏來的花花綠綠廣告紙,折巴折巴扇着風,低頭瞅手機的樣子乍一看就是個大學生,但實際上這人年紀比沈與禾還要大上幾歲。

沈與禾忍不住笑:“怎麽蹲這啊,也不嫌熱。”

郎鑫聞言擡頭,露出陰影裏一□□氣俊朗的臉。看見沈與禾後眼睛一亮,一個振奮拍拍屁股起來,傻笑了兩下,“哎呀這不是方便嘛。”

他跟在沈與禾後面上樓,一邊看沈與禾掏出鑰匙開門,一邊低聲罵罵咧咧。

“我跟你說啊,今天公司那找到我之後就趾高氣昂劈頭蓋臉一頓說,他們算是撕破臉皮不要臉了,直接點名要你去那個現在正在籌備的大熱帶娃綜藝,還直截了當說是要你上去給人作配的,就公司目前力捧的那個流量!”

郎鑫一口氣說完後頓了頓,又罵了一句:“傻逼!”

出乎意料的,沈與禾聽了之後倒還平靜,只是在聽見娃綜時詫異了一下。

這個綜藝他倒是有所耳聞,叫《寶貝看世界》,熱度相當高,國內第一個親子帶娃綜藝,早早就放出了消息,陸陸續續請了著名歌後,體育界健将,流量小生等家庭,熱搜一個接一個,三天兩頭出現在首頁,做足了噱頭。

沈與禾沒想到這其中居然還有自己的一份。

不過想到經紀人說的去了給人作配,沈與禾又表示能理解了。

他就說,憑他和公司的那份合同,好事就絕輪不到自己。

“進來吧,”思緒一瞬流轉,沈與禾回身,看見自己身後郎鑫嘴角都要撇地上去了,一點也沒有經紀人該有的樣子,不由失笑,“他們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真生氣不得把自己氣死。”

這句話一出,郎鑫也沉默了幾分,無從反駁。

畢竟他也是深有體會的。

兩人一對視,沈與禾也不想好好的日子提那些晦氣的人惹人心煩,就笑笑道:“好了別氣了,中午在我這吃飯吧,我下廚。”

郎鑫一喜,瞬間忘卻煩惱:“好啊好啊!”

兩人一起進了屋,沈與禾把自己買的東西挨個放好,最後和郎鑫一塊坐小沙發上,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整個人都忍不住放松了下來,他往沙發裏窩了窩,繼續和對方談起之前的事。

“除了這個還說其他的了嗎?”

“有,”提起這個,郎鑫坐直身子,顯出了幾分專業,“公司說你要是簽了娃綜,你和公司原有的那份合同就徹底作廢,公司放你自由。”

沈與禾微愣,有些意外。

“真的?”

“真的,我特意确認過了。”郎鑫認真點點頭。

沈與禾眨了下眼,露出一個開心的笑來,雀躍道:“那這樣的話必須得去啊,作配算什麽,劃水嘛,我最在行了!”

那可是上了之後和公司合同裏剩下來的三年一筆勾銷,就算是讓他上去一刻不停吹捧別人,他可能也硬着頭皮上了!

郎鑫聞言愣了一下,還是有些忿忿:“可是綜藝上必定不會太平……”

有些話他沒直說,但在場兩人都懂,畢竟作配說的好聽,實際上就是扮醜角,就算劃水不争不搶襯托別人,網友評價也不會好的。

說白了,就是拿準了沈與禾不會拒絕合同作廢的誘惑,故意這樣的。

但沈與禾卻一點不在意:“沒事啊,我一個18線能讓人罵哪去,再說了下了綜藝沒了和公司的合同直接退圈,我去幹我喜歡的事,多爽啊!”

光是想想沈與禾就已經爽翻了。

天知道他一個社恐的人,在娛樂圈裏有多難受。

“那好,那我也不勸你了,”見他如此,郎鑫幹脆也吞掉了勸說的話,想了想,也跟着笑起來,“正好那時候我也麻溜離開樂星,真是受不了這個傻逼公司了,哥幹啥不好啊在這受這鳥氣……”

然後又是一串罵罵咧咧。

沈與禾也跟着笑,兩人美美罵了會兒樂星。

樂星就是他倆所在的娛樂傳媒公司,不過這公司業內風評不太好,手段很卑劣,沈與禾目前的境遇就和其脫不了幹系。

當時樂星的星探發現了大一暑假正在外兼職賺外快的沈與禾,驚豔其容貌氣質,想與人簽約,被沈與禾拒絕了。樂星不死心,不知怎麽地找到了沈與禾的家裏,舌燦蓮花說服了沈與禾的養父母,使得那對夫妻背着沈與禾替他簽了七年的合同。

那時沈與禾還差一個月成年,樂星鑽了空子,沈與禾知道後不願意,想告樂星,但卻被養父母強制制止了,沈與禾至今還記得那對夫妻說的話,說養他這麽多年花了這麽多錢,結果卻連進娛樂圈賺錢報答他們都不願,罵他白眼狼。沈與禾不敢置信,種種原因心寒之下,答應了,拿進樂星當還養父母十幾年的恩情,期間賺的錢也都不要,合同結束後他離開樂星,也脫離養父母家,兩不相欠。

只是到底心裏還是膈應的,對公司沒啥好臉色,再加上社恐,于是從那以後沈與禾就開始了自己在娛樂圈的擺爛生涯,一邊在公司塞給他的業務裏劃水,一邊勉力完成自己的學業,然後繼續擺爛,只等合同期結束後擺脫公司和養父母的控制。

一擺就是四年。

因而進圈這麽久,沈與禾到現在都還是一個18線小糊咖,屬于根本無人在意的那種。

而他與郎鑫也差不多是剛進圈的時候認識的。

和他不同,郎鑫是正兒八經藝管專業畢業入行經紀人的,只是他性格熱情耿直,被公司坑了,資歷淺加上不通變故,得罪了人,在經紀人這一行業裏算是被排擠了出去,正好那時候沈與禾擺爛沒有前途,沒有人願意帶,就塞給了郎鑫。

兩人算是同病相憐,一來二去,工作上毫無起色,倒是成了好朋友。

想到這些,沈與忍不住笑笑,心情輕松了幾分。

本來郎鑫是可以離職到別處發展的,但是由于沈與禾和公司的長約未結束,郎鑫擔心他走後沈與禾又被塞別人那受欺負,就留了下來,好歹他還能照應着,沈與禾嘴上不說,心裏是感念好友這份情意的。

所以時不時的下廚請對方,別的不說,他廚藝還是不錯的。

“……等等,我參加這個娃綜,娃哪裏來?”聊着聊着,沈與禾忽然想到重點,有點迷茫。

別人都是自帶家庭,他一個單身青年,哪來的崽?

“這個倒沒什麽,說是去福利院裏挑一個,”說着,郎鑫頓了頓,語氣微妙,“我看樂星的意思是想挑個差點的,好襯托那個流量,但我打聽到綜藝的制作組是個吹毛求疵的,估計不會允許樂星亂來,所以到底怎樣,還不知道。”

沈與禾聞言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他自己如何倒是無所謂,就是希望小朋友不要在節目上受了欺負。

思及此,沈與禾眨了眨眼:“如果可以,我想要個和我性格差不多,一樣鹹魚的崽,這樣我倆樂呵呵能直接躺平到結束。”

郎鑫開玩笑:“說不定直接給你來個相反的,社牛的一批的崽。”

聽了這話,沈與禾臉色逐漸變得微妙,腦子裏莫名想到了今天自己偶遇的被他送到警局的那個走丢崽,想到對方的行徑,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喃喃:“那還是算了吧……”

*

确定了要上娃綜之後,沈與禾也不着急,該幹嘛幹嘛,任由日子一天天逼近。

而與此同時,被送至警局、又因為黑戶輾轉進了福利院的顧元昭——

“…………”

被迫在福利院幾天,顧元昭也總算弄明白了這裏是與神淵大陸全然不同的現代世界,他不是因為飛升在即經受天道磨煉,而是用這裏人的話說,是穿越了。

穿到了這裏,成了幼童。

搞明白之後,顧元昭反倒安定了。

他對自己變小不甚在意,反而認為這是驗證他能力的好機會。

“無所謂,從頭再來不過是對吾的歷練!”

強者,在無論怎樣的環境下都能适應。

顧元昭深深地凝望福利院窗外的風景,冷笑。

他心裏認真計劃着如何颠覆這個陌生的世界,重揚他龍傲天的威嚴,将他顧元昭的名號傳遍整個世界,眼底閃着冷酷的光。

直到身旁卻傳來一道聲音——

“昭昭小朋友,不可以把腳踩在凳子上哦!”福利院的阿姨溫柔的提醒。

因為身高還夠不到窗戶踩了凳子才能看見窗外的顧元昭:“……”

他身子一僵,冷着臉将腳從凳子上放下來,轉身表情隐忍。

可惡,莫欺少年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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