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022章 第 22 章
聽到聲音, 王冬梅趕緊趿拉着鞋跑了出來。
打開院子的門,劉二姑進來時腳下一個踉跄,差點跪在地上, 還好王冬梅扶得及時, 才沒有摔傷。
劉二姑:“英子要生了, 我!她!哎呀, 你趕緊跟我去瞧瞧吧!”
向來口齒伶俐的劉二姑一下子慌了神,拉着王冬梅就往家裏走。
剛進屋, 王冬梅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
胎兒的羊水已經破了,羅英身下的褥子濕了一大片, 為了不讓孩子窒息,她正平躺在床上, 雙手扶着肚子盡量調整呼吸。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
羅英原本只說要去解個手, 結果剛從床上下來, 就看到褲子被浸濕了一大片。
“別慌別慌。”
王冬梅一邊編起袖子走到床邊,一邊安撫着要哭出聲的劉二姑:“早幾天也正常, 不會有什麽事的。”
“快送去衛生所吧, 這,這要晚了……”
別看劉二姑平日裏大大咧咧的, 似乎什麽事都難不倒她, 可真要碰到這樣女人家的大事,她也沒了主意。
王冬梅看了眼羅英的肚子,把她又給拉了回來:“來不及了,肚裏的孩子哪經得起折騰?”
“穗兒?穗兒!”
“哎!”
聽到王冬梅叫自己,程穗也連忙走了進來。
“快去叫你葛嬸子還有劉姑奶, 再去敲敲老張家的門,看看她們姐倆睡了沒, 把她們都叫來幫忙!”
羅英現在這個情況是不能來回挪動的,沒辦法,只能她們自己來了。
都是生過孩子的女人,從前誰家要生娃娃她們也都幫過接生,多個人幫手,也能多幾分勝算。
“我去吧!”
程穗還沒擡腳,門外的程老三聽到後就先一步出發了。
擔心過了十二點村裏要放鞭炮,吵得聽不見求救的動靜。他随手拎起院子裏的鐵盆,又抄起一根木棒,一邊跑一邊敲出陣陣的聲響。
王冬梅三兩下将床上的東西收拾到一旁,騰出了一大片地方:“壺裏有熱水不?剪刀?酒精?”
“有有有,都有!”
家裏備了不少東西,就是擔心有這麽一天。
劉二姑慌忙地将水壺抱了過來,又把幾瓶酒精和紗布放在床邊,好不容易緩過一點勁兒,在看到羅英疼得滿頭是汗,嘴唇都幹裂時,又開始急得手腳發抖。
劉二姑當年生劉華時是難産,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才将孩子生下來。
雖說撿回一條命,卻也傷了身子。
所以,她這一生最怕的事便是女人生孩子,村裏誰家生孩子需要幫手她都不敢去,只等孩子平安落地後才敢去瞧一眼。
她害怕,害怕她們會像自己當時那樣……
“別愣着了,快來幫把手。”見她還在發呆,王冬梅用手肘不輕不重地頂了她一下。
“啊?我,我……”
見劉二姑吓得話都說不利索了,程穗主動走到了劉二姑的前面,從她手裏拿過那瓶酒精:“還是我來吧。”
程穗捋起袖子,把酒精打開後倒在了那一碗棉球裏攪了攪。
她之前幫過幾只貓媽媽接生,拿人跟貓比可能不太禮貌,只是現在需要人手幫忙,曾經的經驗或多或少能提供一些用處。
“娘……”
拉着劉二姑的手,羅英有氣無力道:“別慌,放心吧,我沒,沒事……”
汗水浸濕了她手腕上的那條平安繩,握着她冰涼的手心,劉二姑用力點點頭,“我不慌,我不慌,你也別怕,嬸子們一會就都來了,你們肯定能母子平安!”
“熱水太少了,這麽點肯定不夠。”
“我去燒,我這就去燒!”
她不敢再繼續留下來,擔心自己影響到兒媳婦生産,劉二姑抹了一把眼淚,起身拎着熱水壺快步走了出去。
聽說劉二姑的兒媳婦要生,村子裏有經驗的姑嬸們全都來了。
屋子裏圍了八九個人,有的幫她順氣、有的幫她擦汗,擔心她生孩子沒力氣,還熬了一碗肉湯蘸着黃面馍馍喂她吃下去。
“別急,咱們慢慢來。”
“用力,使勁兒!”
“呼!吸!別緊張,跟我做,呼!吸!”
聽着裏面傳出來的動靜,蹲坐在門口的劉二姑害怕地捂着耳朵,瑟瑟發抖。
每當羅英疼得大聲叫喊,都讓她想起自己當年生孩子的慘況……
嘶!
她忽然感覺到手背一涼,一擡頭,是團團的小鼻頭碰到了她。
“嗯,嗯,嗯。”
團團?
它是怎麽從隔壁院跑過來的?
程穗平常很少讓團團在地上跑,所以它身上毛不管什麽時候看都是幹幹淨淨的。
可從隔壁爬過來這麽一路,它的四只爪子都沾上了一層土,不知道是在哪摔了一跤,屁股上還有個灰撲撲的泥印。
聽到屋裏有王冬梅和程穗的聲音,團團轉過頭,搖了搖腦袋瓜。
劉二姑以為它是想進去,趕忙伸手擋住了它:“她們在裏頭忙,你別進去。”
團團沒吭聲,而是又扭頭看向了她。
吸了吸鼻子,劉二姑将它從地上抱了起來,“你別添亂,乖,我先送你回去。”
這個時候,團團忽然伸出了爪子,小心翼翼地蹭了下她臉上未幹的那道淚痕。
意識到自己的爪子不幹淨,它又再次仰起頭,輕輕舔去了她臉上的鹹苦。
劉二姑:???
低頭看着懷裏的團團,劉二姑倏地愣住了。
它的眼睛又大又亮,從那雙清澈的眸子裏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甚至還能感覺到它心裏最真實的情緒。
它好像不是想找程穗,而是想……陪自己?
“嗯,嗯。”
團團平時最親程穗和王冬梅,雖然會讓別人抱,可稍微多抱一會,它就會開始掙紮着要下來,就連程老三也是如此。
但是,此時此刻,團團竟然老老實實地靠在劉二姑的懷裏,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時不時看向屋裏的方向,它似乎也在跟着嘆了一口氣。
二十來斤的團團像是一顆定心石,抱在懷裏的時候,莫名讓劉二姑那顆焦躁的心感覺到了幾分安穩。
在瞥見它脖子上的那根平安繩時,她心裏的恐懼頓然又少了大半。
山神仙有靈,一定是讓大熊貓過來坐鎮,保護羅英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了!
抱着團團重新坐下,為了讓團團可以更舒服些,她可以用腿托出了它的小屁股。
“團團乖,那咱一塊坐在這等,等着英子平安把孩子生下來。”
“嗯!嗯!”
十二點,村頭有幾束煙花升空。
嘭!嘭!
五顏六色的光芒一朵接着一朵綻放,很快,村子裏各處也接連響起了歡迎新年的鞭炮聲。
向來最害怕響聲的團團,此時竟然沒有掙紮地逃跑,而是和劉二姑一樣,目不轉睛地盯着屋裏那個正在拼命生孩子的影子。
聽着兒媳婦生孩子的慘叫聲,劉二姑護在團團耳朵上的手又開始微微發抖。
團團擡起爪子貼在她的手背上,似乎是想安慰她寬心。
“啊啊~啊啊~”
又過了兩個小時,随着裏屋傳出了幾聲嘹亮的啼哭,劉二姑懸着的心終于放回到了肚子裏。
“生了!生了!”
王冬梅将孩子放在襁褓裏包好,隔着門讓外面等着的劉二姑放心道:“是個大胖姑娘,母女平安!”
一聽母女平安,劉二姑高興地啥都忘了,抱着團團就進了屋。
忙活了好幾個小時,可把一屋子的姑嬸們都累壞了,可見到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出生,她們也都顧不上休息,熱鬧地聚在一起為她們娘兒倆慶祝。
“瞧瞧這女娃,長得多像你哦。”
“這孩子有福氣得很哩,剛才生的時候,我看是腿朝下,可把我吓壞了,結果自己就把頭轉過來了。”
“肯定是山神仙保佑着你家,這女娃兒的福氣以後肯定長着哩!”
“可不嘛,今兒還是新年的頭一天,這頭份的喜氣幾家能有啊?”
“嗯!嗯嗯~!”
團團聽不懂姑嬸們在聊什麽,可見她們一個個臉上都堆着笑容,也跟着哼了幾聲。
折騰了幾個小時,羅英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她的眼皮重得似是壓了幾斤的石頭,可瞧着身邊剛出生的女兒,她又舍不得閉上眼休息。
“英子,辛苦你了。”
抱着團團來到床邊,劉二姑和它一起看了自己的小孫女。
姑嬸們都說羅英的孩子命好,但是劉二姑知道,一定是有山神仙和團團在保佑着她,才能讓她們母女平安。
向來總把“科學”挂在嘴邊的劉二姑,今天還是選擇“迷信”一回。
羅英笑着搖搖頭,伸手掖了掖女兒的襁褓,讓劉二姑和團團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孩子的模樣。
第一次看到人類的幼崽,團團那一雙眼睛睜得老大,它好怕會吵到孩子睡覺,連呼吸聲都刻意壓得很小,耷拉着的四肢也跟着蜷了起來。
“姑,我來吧,”程穗擦了一把手,将團團接了過來,“差點把團團給忘了,麻煩您照顧它了。”
“是我得謝謝你們才對。”
劉二姑有些哽咽,說話的功夫眼眶又要濕了,“這大過年的,要不是你們來幫我們娘兒倆,我……”
“不礙事,不礙事。”
“是啊,都是鄉裏鄉親的,誰家沒個急事?”
“過着年呢,可不興掉眼淚。”
姑嬸們誰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同在一個村生活了幾十年,你幫我一把、我拉你一下,大家都是這麽互相幫襯着過來的。
摸了摸團團的小爪子,劉二姑也對它說道:“還有你啊,謝謝你,團團。放心,你的這份兒人情,我替她們娘兒倆記下了!”
“人情?”程穗納悶道。
團團将她握住的爪子抽出來,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咧開嘴,笑着回應了幾聲。
“嗯,嗯,嗯!”
……
羅英生下孩子沒兩天就開始發燒,可把劉二姑給吓壞了。
劉華在城裏的醫院值班回不來,劉二姑一跺腳,直接獨自帶着兒媳婦和孫女去了城裏看病。
原本以為她們一兩天就能回來,結果元宵節的前兩天,一家三口才再次推開了緊閉的院門。
“你們可回來啦!”
見羅英臉色紅潤,劉二姑懷裏的孩子也平安無事,王冬梅這才放下了懸着的一顆心,“咋這一趟去了這麽久?醫生咋說的?”
羅英還沒出月子,擔心吹到風會受涼,沒敢在外面多呆就趕緊進屋了。
劉二姑懷裏的孩子睡得正香,比了個手勢後也跟了進去。
“不礙事,就是吃得太補了,上火上得發了燒,”跟在後面的劉華将手裏的包袱放在地上,一邊說一邊從裏面掏出一把喜糖,隔牆遞給了王冬梅,“在醫院住了這麽幾天,已經調過來了。”
劉二姑一心為了兒媳婦好,隔三差五就給她補身子,又是雞湯、又是排骨,還得往裏面放點補血的枸杞和紅棗……不上火就怪了。
想着兒子在醫院值班,她們便沒急着回家,等到值班結束後才一同回來。
接過那一把喜糖,王冬梅點點頭道:“好好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往院子裏瞧了瞧,劉華又問:“妹子和團團在家不?”
“在屋裏做手工呢,有事找她?”
劉華:“娘說晚上想請妹子和團團來一趟,給我家丫頭認個親。”
“認親?”王冬梅一時沒反應過來,“認啥子親啊?”
劉華解釋道:“就是讓我家丫頭和團團拜個把子,以後喊團團叫姐。”
王冬梅:???
鄉下常有這種認動物親的舊俗:要是什麽動物對誰家的孩子有救命之恩,不管是什麽豬馬牛羊,都得認個親,以後不僅要當一家人看待,逢年過節也是要接受孝敬的。
附近好幾個村子裏都有人認了動物親。
清南村老趙家的小孫子,小時候差點被水沖走,是家裏的大黑狗救了它的命,從那之後小孫子就管那只大黑狗叫三叔,如今那小孫子十多歲了,過年都得給他“三叔”磕頭。
還有那年鬧狼災,清花村宋寡婦家的閨女,差點叫狼給叼走,是家裏的老黃牛給救了下來,雖說老黃牛死了好些年了,可家裏還擺着給它做的牌位呢。
老孫家那“白眼狼”按理說也該認親的。
只是大熊貓生活在山裏,又是野生動物,這才作罷,不過逢年過節孫家該給的孝敬,還是一點不差地往山裏頭送。
認親倒是沒啥,只是王冬梅有點糊塗了,自家的團團對這孩子有啥救命之恩呢?
十來天沒回家了,等劉二姑那邊收拾停當後,程穗一家這才帶着團團上了門。
“呀,團團咋長這麽快啊?!”
看見程穗懷裏的團團胖了一圈,劉二姑熱絡地胡嚕了一把它的腦袋瓜,又捧起它的小爪子好好親了親,“牙也長出來了不少,這得快三十斤了吧?”
程穗:“嗯,前兒稱的是二十八斤。”
幼年期的大熊貓長得飛快,喝下去的牛奶全都變成了軟乎乎的肉。
這才一個月不到就長了快十斤,怕是用不了一年,它的體重就能超過自己了。
“它幾個月大了?曉得不?”
程穗:“估摸着應該四五個月大吧。”
程穗也不敢确定,只是看它長得還是乳牙便這麽猜測道。
劉華也想伸手摸一下它蒲扇似的耳朵,還沒碰到呢,團團就張開嘴露出自己那兩排小牙牙,哼叫着不讓他靠近。
“嗯!昂!”
別看團團長了一副乖乖熊的模樣,龇牙咧嘴起來也是……一點也不兇。
走進裏屋,王冬梅和程老三放下了帶來的雞蛋,圍在了劉二姑兩邊,滿臉寵溺地瞧着她懷裏的小孫女。
“呀,長得真俊哎,白白嫩嫩的。”
“跟劉華小時候真像!一看就是聰明相!”
聽到周圍有聲音,睡了一路的小孫女也慢慢睜開了眼。
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好奇地骨碌着眼睛,觀察起那兩張陌生的面孔。
“嗯,嗯……”
看了他們一會後,小孫女開始不安地哼了幾聲。
程老三趕緊捂住了嘴,壓低了幾分聲音,“是不是我倆吵醒她了,沒睡好?”
“不會,沒出醫院就在睡,應該不是缺瞌睡了。”
劉二姑一邊說一邊從旁邊的竹筐裏拿出那只用竹條編的小香包,輕輕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剛才還準備要哭鬧的小孫女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将小香包拿在手裏來回揉捏,劉二姑輕車熟路地拍着她的背,安撫她道:“哦哦~乖哦~奶奶拿着咱的小香包呢,不哭了不哭了~”
“她就是無聊了,想別人逗她呢。”一旁的羅英淡聲解釋道。
指着劉二姑手裏的小香包,程老三一眼就認出了程穗的手藝:“這香包,是穗兒年前送的那個吧?”
程穗做手工的手藝好,就算是用竹子編出來的香包也像是布縫出來一樣精細。
劉華:“對。”
王冬梅:“孩子起好名了嗎?叫啥?”
“劉燕,燕子的燕,”屋裏有些熱,羅英伸手幫着把襁褓稍微松了松,“小名叫圓圓,團圓的圓。”
團團配圓圓,這樣聽起來才像是姐妹嘛。
認親不止是劉二姑的意思,也是羅英和劉華的意思。
一開始,劉二姑跟他們說是團團保佑孫女平安出生,他們還不太信。
後來在醫院裏孩子無聊的總是哭,劉華就找了不少小玩意哄它,結果看到程穗做的那些竹子飾品後,孩子很快就安靜下來了,他們這才有幾分相信。
還有每次孩子聽到“熊貓”兩個字,眼睛都會骨碌骨碌到處看,便更确信她與大熊貓之間的緣分了。
于是他們一回來便商量着要與團團認親,一方面希望山神仙能繼續讓團團保佑自己的女兒,另一方面也想着以後有機會能有所報答。
抱着團團來到劉二姑旁邊,幾乎是同一時刻,團團和圓圓的目光瞬間落在了彼此身上。
望向襁褓裏的嬰兒,團團的眼睛睜得老大,似乎認出了她就是十幾天前那個剛出生的人類幼崽。
圓圓也安靜了下來,從襁褓外伸出來的兩只小手學着團團那樣,輕輕地蜷了蜷。
她似乎是在模仿它。
“嗯。”
團團擡了一下自己的小胖腿,給她做了個示範。
圓圓被劉二姑抱着,襁褓裏的兩條腿沒法動。
“嗯?”
團團又擡了一下。
見圓圓還是沒有反應,團團嘆了一口氣,随後靠在程穗懷裏,失望地咬起了自己的小爪子。
這個小妹妹好可憐,她竟然沒有長腿哎……
兩家人商量一番後便把這親給定了下來:不管是團團是公貓還是母貓,劉燕都是它的妹妹。
團團在家養着的時候,兩家人每個月都要吃一次團圓飯,假如團團以後要放歸野外,劉家也會逢年過節往它住的山上送些水果。
“那咱明兒就先吃第一頓吧?”
劉華建議道,“家裏的肉放了這麽長時間估計都壞了,趕明我跟穗兒再進趟城,想吃點啥就買回來做。”
“哥,你看着買就行,我就不去了。”程穗推辭道。
劉華:“咋了,有啥事?”
程穗:“後天元宵節趕年會,我得上山取點蜂蜜回來好拿到集上賣。”
城裏和鄉下每個月都有集會,但一年一次的年會才最是熱鬧!
元宵節那兩天,川市邊上的城鄉結合部會搭起好幾個戲臺唱大戲。城裏人愛熱鬧,不少人都會來看,附近村子的人也會到集會上擺起小攤,賣點小玩意兒。
這麽好的賺錢機會程穗可不能錯過。
雖說林衛隊和孫老兩口給了她不少錢,可那都是留給團團的,她總得為自己和家裏多賺一點錢。
山上的蜂蜜、自己親手做的竹制品、在山上再挖點菌子什麽的,正趕上過年漲漲價,怎麽着也能賣個十塊錢左右。
“行,那你上山小心點,這大過年的。”劉二姑囑咐道。
程穗:“嗯,放心吧。”
……
團團的體重馬上就要突破三十斤了,薄薄的一層小布兜已經快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于是程穗重新給它編了個竹簍。
程穗特意将竹簍的豁口編得大一些,又把下面往裏收了一點,形狀有點像家裏腌鹹菜的缸子,這樣它就能扒着竹簍看到外面的風景,也不用怕會從裏面掉下來。
“哎?哎!哎!”
許久沒有進山了,團團高興地踮着腳尖,扶着竹簍轉了一圈又一圈,呼吸着山裏清新又微冷的空氣,它的小鼻頭也變得濕潤了不少。
前幾天下了一場雪,山下和山腰都化得差不多了,山上的樹梢上還能看到片片的白色。
程穗團了一個拇指大小雪球塞到它手裏,在竹葉上停留了幾天,上面依稀還有幾絲竹葉的清香。
“嗯?嗯?”
第一次見到雪,可把團團高興壞了,兩只爪子小心翼翼地将雪球捧在肉墊中間。
大熊貓的視力普遍不太好,只看到了是白白的一團,聞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團團的肉墊很暖,還不等它看清楚雪球是什麽好吃的東西時,就融化成了一灘水,順着它的爪子消失得幹幹淨淨。
“哎?哎!哎!”
團團急得哇哇叫,彎下腰一個勁兒扒拉着自己身上的毛毛,連胳肢窩都擡起來瞧了瞧。
剛到手的雪球還沒捂熱乎呢,怎麽就丢了啊?!
好久沒上山了,之前走過的山路上都長出了雜草,幾乎看不出有人類來過的痕跡。
林衛隊的巡防和政府的勸導很有效,山上幾乎看不到什麽大的陷阱,只有一些用來捕捉野兔、野雞的小陷阱。
程穗背着團團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在山坳裏找到了放置着蜂巢的那處山縫。
山坳裏的溫度不低,即使是冬天,一路上能看到不少盛開的野花。
大半個月沒來了,程穗擔心會驚到蜜蜂,于是順手摘了些野草在手上和衣服上蹭了蹭,稍微遮蓋了一些外界的氣味。
“哇!”
看到流出的蜂蜜在岩縫上留下的那條痕跡,程穗不禁驚訝道。
想不到蜜蜂這麽能幹,大冬天還能釀出這麽多的蜜,都快要把蜂箱的蓋子給頂起來了!
程穗從竹簍裏拿出玻璃罐,又掏出一柄勺子,小心翼翼地将蜂箱裏的蜜取出了一半,畢竟蜜蜂也要過冬,不能把它們的糧食全部拿走。
那即使是這樣,一只玻璃罐還裝不下,整整裝了三只罐子還剩了許多。
山坳裏的蜜源豐富,附近又沒有其他的蜂群跟它們搶糧食,瞧它們一個個吃得膘肥體壯就知道小日子過得不錯。
還好她今天出門帶了小刀和斧頭,附近又有竹林,正好可以再給它們做個蜂箱。
程穗用手指蹭了一下玻璃瓶邊緣的蜂蜜。
嗯!甜!
“嗯,嗯,嗯。”
竹簍裏的團團快饞死了,一個勁地蹬着兩條小腿示意,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才委屈地哼了兩聲。
你你你,你是不是忘了簍裏還有一張嘴啦!
“好啦好啦,也給團團嘗一口。”
想着它還沒斷奶,應該不能吃太多雜食,于是程穗只用小指蹭了一點點蜂蜜塗在它的嘴唇上。
吸溜~吸溜~
“嗯?”
“嗯!嗯!”
好甜,好好吃!
嘗到蜂蜜的滋味時,團團的眼睛都亮了,原本就上揚着的微笑唇又往上咧開了幾分。
這是它第一次吃到比牛奶還要好吃的東西!
團團急切地把兩只小爪子搭在程穗的手臂上,一邊來回踮腳尖一邊舔着嘴唇,嘴上不吭聲,倒是暗示,哦不,是明示她自己再喂自己一點。
“乖,咱嘗一口就夠了,不能吃太多。”程穗把玻璃罐蓋上,放進了竹簍裏,“你還小,不能亂吃東西,等你長大了再喂你。”
見程穗把玻璃罐放進竹簍,團團還以為她是同意了,興高采烈地蹲下身子趴到玻璃罐旁邊,享受着罐子裏香噴噴、甜蜜蜜的蜂蜜。
眯縫起眼睛舔着玻璃罐,團團高興得像是個小土財主。
吸溜~吸溜~
嗯?怎麽沒味道?
擡頭又看了眼懷裏那幾個玻璃罐子,它純澈的小眼睛裏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吸溜?吸溜?
哎!真的沒味道!
“哎!哎哎!”
團團四仰八叉地躺在竹簍裏打滾,大聲向程穗抗議道:媽!不帶你這麽騙熊的啊!
竹林裏,程穗熟練地用小刀修着竹子上的毛刺。
她做手工不需要太多工具,做幾個榫卯再用細竹條從縫隙裏串一下,就算不用膠水和釘子也能把蜂箱做的牢固。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将蜂箱做得差不多了。
扭頭瞧了眼歪倒着的竹簍,程穗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溫聲道:“團團乖,咱回家喝奶奶好不?奶奶比蜂蜜香,比蜂蜜甜~”
“……”
見竹簍裏沒有回應,程穗嘆一口氣。
唉,果然不管是什麽動物的幼崽都差不多,賭氣的步驟也大差不差。
先是哼哼唧唧地跟自己抗議,後來又不出聲,自己躺在竹簍裏生悶氣。
方才程穗想抱它出來哄哄,結果它直接背過身躲開了她的手,還埋頭起把自己變成了糯米糍粑,只留給她一個小屁股。
不過孩子嘛,生氣快、忘得也快,這都過去半個小時了,應該忘得差不多了吧?
程穗走上前,把竹簍裏的……
程穗:???
看到竹簍裏只有幾只裝着蜂蜜的玻璃罐,程穗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
糟糕!團團怎麽不在竹簍裏啊!
“團團!團團!”
程穗在附近找了好大一圈,也沒見到團團的身影,急得她腦門子出了一層的汗。
等定了定神後,她才想到放着蜂箱的石縫。
對,石縫!
快步朝着石縫趕過去,還不等她走近,就看到一個黑白相間的身影,正在石縫裏貓貓祟祟地窺伺着岩縫上的蜂箱。
從竹林爬了一路,團團的手腳上都沾上了泥巴和枯葉,腦袋瓜也被摔得灰撲撲的。
天曉得它是怎麽知道路的,竹林距離石縫有一百多米遠呢,還真叫它給找過來了!
當初程穗擔心山裏會有野獸,所以把蜂箱放在了距離地面一米五左右的岩縫裏。
團團的身高剛過半米,就算踮起腳尖,把那條十厘米的小胖爪抻得筆直,也夠不到岩縫上的蜂箱。
不過團團還算聰明,知道守株待兔。
啊~~~
把岩縫上的蜂蜜舔幹淨後,它直接張開嘴等着蜂蜜落下來,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上面那些飛來飛去的蜜蜂,等待着它們的恩賜。
程穗:……
有點小聰明,可惜不多。
岩縫上殘留的蜂蜜不少,凝固後又有了新的,少說有二三兩那麽多。
看得出來它是真的愛吃蜂蜜,程穗都走到它旁邊了,還巴望着能再吃到幾滴呢。
這胖娃兒,自助餐都吃到點了,還不知道走呢?
……
下午回到家,團團一直怏怏不樂地趴在王冬梅懷裏,被程穗抓住偷吃蜂蜜教訓一頓後,它看她的眼神都有些閃躲。
程老三拿來熱好的牛奶哄它,它更是把頭偏到一旁,一口不喝。
“這大過年的,你兇它作啥子?”王冬梅皺了下眉,一邊揉着團團的後背一邊責怪程穗道,“瞧瞧,奶都不喝了。”
“我哪有兇它,就是說了它兩句。”
天地良心,她絕對不是那種嚴厲的家長。
她就是在回來的路上說了它幾句而已。
但也是為了它好啊,畢竟它現在還沒斷奶,吃太多蜂蜜說不定會讓它的身體不舒服。
至于它為什麽一直在生悶氣……她也想知道。
“好了好了,姥爺來抱,姥爺抱着喝奶奶。”程老三輕柔地将團團抱到了懷裏,說着,便又端起了旁邊的牛奶,“乖,咱不跟她一般見識,等咱喝完奶,姥爺讓咱吃蜂蜜。”
團團瞧了一眼碗裏的牛奶,正當它想開口的時候,另外一張“嘴”卻先一步打開了。
噗噗噗!
像是煙花升了空、水壩決了堤,短短幾秒鐘而已,便是有滔滔不絕的粑粑從它兩腿之間竄了出來。
“我的天老爺!”
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粑粑把程老三吓了一跳,趕忙把它從身上舉了起來。
團團正是憋不住屎的年紀,扭來扭去的屁股像是一把機關槍,黃綠色的粑粑噴得到處都是,無差別地攻擊着房間裏的三個人。
這時候王冬梅才知道,它不是郁悶,而是竄了稀!
屋裏正燒着火呢,騰騰的熱氣将這味道一蒸……
“小華!娃兒的尿布你是不是沒洗幹淨?我咋聞着還是臭的?!”
好嘛,隔壁院子的劉二姑都聞到了。
團團這一下可是拉得夠久,把肚子裏的東西都拉空了才停下來。
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團團還是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兩條小腿交叉一搭,難為情地将自己的小皮燕子給藏了起來。
“瞧瞧,拉肚子了吧?”用毛巾擦了一把臉,程穗陰沉着臉問它道:“還偷吃蜂蜜不了?”
團團舔了下鼻尖,裝作什麽都沒聽到,将頭偏到了一旁。
随後,程穗把團團的擦身布也給洗了洗,輕輕将它抱起來擦拭着身上被粑粑弄髒的毛。
“哎!哎~哎!”
躺在程穗懷裏,左右蹬着兩條腿,團團委屈地哼叫着。
剛才竄稀的時候沒叫,挨吵的時候也沒叫,倒是現在疼得張開了口。
娘!輕點嘛,弄疼人家的皮燕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