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 第 25 章

程穗當時就在旁邊。

聽到有熊傷人, 她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當她聽到那只是大熊貓的時候,更是心頭一驚。

啥?

傷人?大熊貓?真的假的?

“騙你幹啥, ”男人扒拉着碗裏的清湯面, 又咬了一小口蒜, “就是昨天, 我們村不少人都撞見了,要不是命好, 一條命就交代在山裏了。”

正聊着,他的目光無意間瞧見了旁邊攤位上的團團。

爪子來回在那幾只小猴子的身上扒拉着, 時不時還用鼻尖嗅一嗅它們身上的味道,似乎下一秒, 那長着尖牙的嘴就會狠狠地咬穿它們的喉管。

男人停止了咀嚼的動作, 拍拍旁邊的男人給他使了個眼色:看, 傷人的就是這種大熊貓。

雖說大家都知道大熊貓主要吃竹子,可說到底它們還是熊, 哪有熊是不吃肉的?

“吱吱, 吱吱。”

那只小猴被團團的爪子撓疼了,扭頭朝着它的大腦瓜就是一巴掌。

瞧瞧, 敢惹大熊貓?這猴兒死定了!

就當兩個男人以為這小猴要死在大熊貓嘴裏時, 下一秒,就看到團團猛地激靈了一下,随後捂着被小猴打的地方,呲着牙委屈地哼了起來。

“嗯!嗯!”

男人:……

這,這是被打哭了?

小猴的後背還是不舒服, 伸手夠不着、擡腿撓不到,實在難受得很。

沒過一會, 另一只正在吃枇杷的小猴走了過來,熟練地扒拉着它的毛發,從裏面找到了那只一直要咬它的虱子。

“吱吱吱,吱吱。”

小猴大方地把手裏的枇杷咬下一塊分給它,瞧了眼被揍的團團,也咬了一塊遞到了它的手裏。

“嗯,嗯,嗯。”

團團最好哄,給口吃的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它的爪子不像猴子們的手那麽靈活,那塊枇杷在兩只掌心裏轉了好久才塞到嘴裏。

吧唧吧唧~

前一秒它還委屈吧啦的呢,這會兒嚼着枇杷,嘴角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剛才揍它的那只小猴,吃完枇杷後走到它身邊,熟練地扒拉起了它身上的毛幫它尋找虱子。

團團只顧着吃那塊枇杷,全然忘了剛才挨的那一巴掌,像個配合老師檢查衛生的小孩子一樣,一會舉起手、一會擡起腳,就差撅起自己的大腚,把皮燕子露給它看了。

“呀,這不是大熊貓嘛?”

有人從攤位前經過時,看到了團團,驚訝地睜大了眼,“大熊貓還有家裏養的呢?”

“暫養,是暫養。”

程老三不急不緩地掏出了口袋裏的暫養證,一臉地榮譽滿滿:“這是咱市的林衛隊給的證,我家是合理合法地幫着照顧。”

之前他給人解釋的時候,那叫一個小心翼翼,生怕別人不相信自己,再偷偷把他給舉報了。

有暫住證那可就不一樣了。

這是政府、國家同意了的,是榮譽!是光榮!

他巴不得再多幾個人來問自己,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呢。

“我勸你還是把大熊貓送走吧,”方才那說八卦的男人幽幽地道,“西邊都有人快被大熊貓打死了,想要命,還是考慮清楚得好。”

大熊貓打死人?

聽到這句話,那些駐足盯着團團看的人紛紛變了臉色,尤其是帶着孩子的,趕忙拉住了想往前摸一摸它的手。

瞧他們聽風就是雨的做派,程穗抵觸地皺了下眉。

雖說空穴來風必有因,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實在沒必要到處傳播。

程穗不敢篤定大熊貓不會傷人,可她信“井水不犯河水”這句話。

如果不是那人故意挑釁,以竹子為食的大熊貓絕對不可能先動手傷人。

并不是她覺得受害者有罪,而是比起人類,她還是覺得大熊貓的心思更幹淨。

“你親眼見大熊貓打人了?”程穗反問道。

男人:“我們村不少人都知道,那人現在就在醫院躺着呢,不信就算了。”

男人懶得跟程穗掰扯,吃完面後起身就走了。

團團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只看出來程穗似乎很不高興。

“嗯,嗯。”

坐回到她身邊,它主動用腦袋瓜頂起了她的手,輕輕眨巴了兩下眼睛,讓她撸自己的毛。

因為團團知道,程穗每次摸自己的時候都會很開心~

下午,集市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今天是年集的最後一天,雖然看官不多,但胡有勇還是按照規矩,讓所有的猴子們共同表演了一場大戲。

這出戲是“孫悟空打鬧天宮”:最大的那只猴王扮演孫悟空,其他的猴子則扮演天宮裏的各路神仙。

擺了這麽幾天的攤,胡有勇一般都只會讓大猴子表演,像這樣全家齊上陣的架勢還是頭一次。

小猴子從小就耳濡目染,第一次上臺就展現出了極高的表演力,又是蹦跳、又是打鬥,甚至躺在地上裝死都是惟妙惟肖。

猴子們精彩的表演吸引了不少人,越來越多的人留在了胡有勇的攤位前觀看。

“瞧那孫大聖,踩上了筋鬥雲,一躍騰空起,十萬八千裏!”胡有勇一邊說一邊從箱子裏拿出一只足球。

那就是孫大聖的“筋鬥雲”。

接下來是猴王單獨表演的時刻,它會一邊在足球上跑,一邊揮舞着手裏的金箍棒,同時還會做出好幾個空中翻身的高難度動作。

這樣的動作不算稀罕,在平時表演時也會有,只是這場戲裏多了小猴子們的陪襯而已。

胡有勇正要把手裏的球丢過去,就看到另外一只“足球”主動滾到了猴王的跟前。

“團團?”

團團這一路滾來,動作有些笨拙,不過看得出它很努力,滾動的時候兩條兩粗腿鉚足了勁。

停在猴王跟前時正好是趴在地上的動作,擡起頭看了眼正在耍棍子的猴王,似乎是在示意它趕緊騎到自己的背上去。

這幾天,團團旁觀了猴王的無數場戲。

它最喜歡的就是,猴王踩着足球在攤位繞圈圈的這一出,每次它都會目不轉睛地盯着它腳下的足球看。

那個黑白配色的足球和自己的顏色一模一樣。

滾來滾去,滾去滾來,看着好好玩哎~

它也想試試跟猴子們一起玩。

“呦,這出戲裏還有大熊貓啊。”

“筋鬥雲是熊貓?還真挺稀罕的。”

“繼續繼續,快演下去,演下去!”

……

團團的突然加入讓所有觀衆都眼前一亮,尤其是當它馱着猴王繞着場子轉了一圈又一圈後,更是叫好聲不斷!

攤前圍着的人越來越多,用來裝打賞錢的小竹筐也越來越滿。

随着表演結束後,大家用熱烈的掌聲慶祝孫大聖打敗了玉帝老兒,也肯定了老胡家“川市猴王”這幾十年的集市地位!

天色不早了。

準備離開前,胡有勇将今天賺得一半的錢分給了程老三。

滿滿一兜子硬幣,沒數清有多少,但加起來得有小一斤。

“不要不要!你這是幹啥?”程老三将錢袋子推了回去,“這些天你都夠照顧我們了,哪還能收你的錢啊。”

見程老三不收,胡有勇直接把錢袋子放進了團團的竹簍裏:“有啥不能收的,團團幫了這麽大的忙,有好大家分嘛。”

胡有勇沒有孫大叔那樣“偷天換日”地塞紅包手法,每次給出去的錢,都會被程老三給退回來,可胡有勇也沒放棄,堅持着要給他。

兩人你推我搡的,那架勢恨不得要打起來了。

不過最後,還是程老三略輸一籌,乖乖收下了那一袋子硬幣。

将錢袋子放進竹簍裏,程老三說道:“我們住在清河村,有啥事可以來找我們,能幫我們一定幫!”

“成,”收拾着攤位上的東西,胡有勇也跟着說道,“我在南岔村,東頭第一戶就是咱家。”

那個年代沒有手機,而且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莊稼人,書信聯系也很少。

年過完了,他們以後不能再像現在這樣經常跟他跑集市。

但只要知道了彼此的住址,聯系就不會斷,哪怕山高水遠,有機會還是會再見。

收拾到一半,胡有勇無意間在木箱子裏看到了一只空了的布袋子,摸摸自己的腰間,臉色一下就陰沉了下來。

“嗯?是誰吃的?”

布袋子裏裝的是炒過的瓜子仁和花生仁,是用來獎勵它們的。

拿出一根小木棍,他嚴厲地将猴子們都叫到了跟前,晃了晃那只空了的布袋,“自己快點主動承認,要不大家都得陪着你挨打。”

一袋瓜子仁不值什麽錢,但規矩不能破。

今天敢偷瓜子吃,萬一哪天偷了看客口袋裏的錢?吃了看客手裏的東西?那可就不好了。

胡有勇對猴子們好,可要是犯了錯,也絕對不會慣着。

幾只小猴子心虛地低下頭,相互推搡着彼此。

那一袋瓜子它們都吃了,可看到胡有勇手裏的棍子時,誰都不敢主動站出來。

“快點,我數到三!”

“一!二!……”

眼看着胡有勇的第三根手指頭要豎起來,猴王的“筋鬥雲”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湊到了他跟前,用爪子扒拉着他的褲腿慢慢站了起來。

團團好像知道小猴子們要挨打了,于是小鼻頭輕輕拱着他的手腕,它再次把自己的腦瓜湊了過去。

誰能拒絕這樣一個乖巧的胖寶寶?

胡有勇臉上還冷着,但手指已經控制不住地在它頭上胡嚕了起來。

大眼睛、黑眼圈,鼓着腮幫子的倉鼠臉……這哪是熊貓?分明是小天使吧!

輕輕摸着它頭上柔軟的白毛,從上往下看時,它臉上那真誠的笑容真是甜得要滲出蜜來了!

“嗯,嗯。”

既然摸了我,那就不能再生氣了哦~

……

大熊貓把人打傷住院的事傳得很快,程穗他們剛回家,就聽劉二姑在和王冬梅聊這件事。

“那熊貓真有這麽狠?”

“可不嘛,聽說附近都是血,那人當時就昏過去了。”

“大熊貓為啥動手打人,曉得不?”

“不清楚,總之說是去了十來個人才把它制住。”

“那人現在咋樣了?”

“醫院裏躺着,還在救呢,不過我估計啊,啧啧……”

西邊的村子離清河村有幾十公裏呢,短短一天的時間就傳了過來,可見這事情鬧得有多大。

進門時,聽到劉二姑在唏噓大熊貓的脾氣野、性子爆,程穗下意識地捂住了團團的耳朵。

是惡評,不要聽。

可她又聽到劉二姑誇團團脾氣好、性子軟,這才緩緩松開了手。

“……還是咱們團團通人性,別看現在年紀小,就算長大了也絕對不會闖什麽禍~只是你們也得教她長點心眼才行,畢竟以後得回到山裏去,脾氣太好容易受欺負。”

劉二姑一邊說一邊哄着懷裏的小孫女,見程穗和程老三他們回來了,連忙抱起小孫女看向了團團的方向,同它打了個招呼,“看,是團團回來了~”

劉燕才剛睜開眼睛沒幾天,剛出生沒多久的她還分不清誰是誰。

只是,聽劉二姑念叨“團團”兩個字時間久了,它便有了條件反射,會跟着眨眨眼。

見小孫女聽懂了“團團”兩個字,可把劉二姑高興壞了,忙不疊從口袋裏摸出那本小冊子,一個個地讀着上面的拼音:“啊哦餓~一嗚魚~哎~欸~兒~”

程老三笑着道:“小燕這才剛出生幾天啊,你讀這些她哪裏懂哦?”

“你懂啥,”劉二姑舔了下手指,往後又翻了一頁,“這叫早教,剛出生的娃娃腦子靈光得很,你念啥子她都記得住,現在多聽聽,長大學得就容易了。”

劉二姑不識幾個字,但為了能教好小孫女,她可是跟着收音機學習了好久呢。

看着懷裏的團團,劉二姑的話倒是提醒了程穗。

是啊,趁着腦子靈光,得趕緊教點東西才對。

團團這時候正是學技能的年齡,別的先不說,總得學會自己吃飯才行。

畢竟自己養不了它一輩子,以後回到山林裏生活,可沒有人給它剝竹筍、削果皮。

是時候該教它點有用的本事了!

坐在床邊,程穗拿起一只竹筍,緩慢地剝下了最外面的那一片筍皮。

“像這樣子,先把外面硬的皮剝掉,看懂了嗎?”

兩只爪子捧着那只雞腿般大小的小竹筍,團團一動不動,只是一臉無知地盯着她。

應該是自己動作太快了。

程穗又湊近了些,再次詳細講解着剝筍的要領,“看到這個硬硬的皮沒?咬着這裏,然後扯下來,裏面的就可以吃了。”

團團嗅了嗅手裏的竹筍,張開嘴試着咬了下竹筍尖尖,感覺咬不動後便放棄了。

“嗯,嗯,嗯。”

把手裏的竹筍丢到一旁,團團又趿拉着步子開始往程穗的懷裏鑽。

擡頭望着她咽了咽口水,似乎在對她說:我餓了,可以吃飯飯了嗎?

“這就是你的飯,”程穗把那只竹筍又塞到了它的手裏,“團團乖,你得學着自己吃飯了。”

再次捧着那只竹筍,團團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小眼神兒委屈得不行。

咂了咂嘴,團團還是無從下口,索性把竹筍放在自己軟趴趴的小肚子上,癱坐在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啊,它要是能主動鑽進自己的肚子裏就好了……

“你這麽個教法就不對,”站在門口,程老三順手從筐裏抽出一根竹筍,“熊貓吃筍子都是用嘴剝,你用手教它啷個能學得會啊?”

說着,他便坐在團團旁邊,拿起手裏那根竹筍有模有樣地比劃着。

“團團看好了,吃筍子得像我這麽剝。”

用手簡單擦了擦竹筍表面,程老三毫不猶豫朝着竹筍咬了下去,“咔嚓”一下就把那一片筍皮給撕了下來。

找到位置、張開嘴巴、向後撕扯……整套動作下來沒有半分停頓,簡直和程穗曾經在電視裏見過的熊貓剝筍的動作一模一樣。

程穗:……

她開始懷疑,程老三是不是早就知道以後要教團團吃筍,所以私底下偷偷練過。

團團來回調整着手裏的竹筍,學着程老三那樣咬在了竹筍的皮上,然後努力一扯,只撕下了半片褐色的筍皮。

低頭看看懷裏那手指般大小的筍皮,又擡頭瞧了眼程老三,團團可憐巴巴地眨着眼睛。

它真的盡力了……

團團那小眼神快把程老三的心給看化了,一把将它摟在懷裏,他心疼地在它的腦門上親了一口,“好了好了,咱先不學了,等再大一點,外公再好好教你。”

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學習嘛,哪是一天就能學會的?

它年齡這麽小,能咬破一點筍皮已經很了不起了,一天學一點,總會越來越熟練的。

團團仰起頭,用鼻尖磨蹭着程老三的脖子,又發出了吧唧嘴的聲音。

它餓了,想吃飯。

程老三将它抱在了懷裏,輕輕拍着它的小屁股:“走,咱先吃飯去。”

一聽要吃飯,團團立刻變得精神了起來,完全沒了剛才學吃筍的困勁兒。

“嗯!嗯!”

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夠。

這丫頭,還真……像當年上學的自己……

連續好幾天去趕集擺攤可把程穗累得夠嗆,難得明天不用早起,她吃完飯後便早早回房間睡了覺。

前半夜她睡得很香,連個夢都沒有做,到了後半夜……

吧唧吧唧~

夢裏,她正高考的考場上答題。距離收卷只剩下最後半個小時,可她面前的答題卡卻是整片的空白。

吧唧吧唧~

她奮筆疾書,快速答着卷子上的每一道題,可任憑她寫得再快,卷子上依然是幹幹淨淨,一個字都沒留下。

因為她手裏的并不是筆,而是一根竹筍!

吧唧吧唧~

這噩夢做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艱難地将意識從夢境中抽離,她的耳邊似乎傳來了一些咀嚼什麽清脆食物的聲響。

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在自己旁邊睡覺的團……

等等,團團呢?

猛地睜開眼睛,程穗發現團團沒有在自己旁邊,扭頭一看,緊閉着的房門也被拉開了一道縫。

那聲音就是從外面傳進來的。

程穗披了件衣服起身從床上下來。

透過那道門縫,她果然在院子裏的樹下看到了那個黑白相間的身影。

月亮漸漸西沉,朦胧的月光下,團團正靠在竹筐旁邊惬意地啃着手裏的那根竹筍。

起,起猛了?

它不是不會剝竹筍嗎?!

咽下了嘴裏的那一口竹筍後,只見團團兩只手來回調整着竹筍的角度,用牙齒咬着根部的筍皮,頭用力往後一仰,便把筍皮給揪了下來。

一咬、一仰、一扯……動作雖然有些生疏,卻無傷大雅,三兩下就把那一圈筍皮撕了個幹淨。

再咬一口鮮嫩的竹筍,團團那兩只小腳丫還得意洋洋地跟着晃了兩下。

團團今天當“筋鬥雲”消耗了不少體力,晚上吃那麽點東西怎麽夠?肯定得起來加個餐才能睡個好覺嘛!

你說(嚼嚼嚼),竹筍這麽好吃的玩意兒(嚼嚼嚼),是誰發明的呢?(嚼嚼嚼)

吃完手裏那最後一口後,它又站起身從筐裏撈出了一根。

這是第幾根?算了,不重要。

團團吃得有些困了,沉重的腦袋瓜開始左右搖晃。咬着筍皮的一角,它正準備撕扯的時候,迷迷糊糊一睜開眼,在那一片黑暗中,它仿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嗯?”

被吓了一跳的團團渾身激靈了一下,一臉驚恐地望着門後面的程穗。

四目相對,面面相觑。

那一刻,時間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因為心虛,它都忘了自己的嘴裏還在咬着筍皮的一角,等回過神來後,才把筍皮吐出來,尴尬地舔了舔嘴。

唔,如果我說你看錯了,你會相信嘛?

……

中午吃飯的時候,程穗拿了根竹筍遞到了它的嘴邊,結果團團一個勁兒裝傻充愣,又是用嘴拱着她腰間的鑰匙,又是扒拉她的衣角,好像昨天晚上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見程穗識破了它的小心思,它又把目光轉移到了程老三的身上。

身子軟綿綿地往他身上那麽一靠,真是好一個嬌弱可憐的大胖丫頭。

“它不想剝就不剝吧,”程老三用手指磨蹭着它的下巴,“團團還小呢,等它大了再讓它自己剝。”

忽閃着那雙大眼睛,靠在程老三肩膀上的團團小嘴一咧,笑得更甜了。

“嗯!嗯!嗯!”

果然還是外公的耳根子最軟~

吃完飯,程穗準備去打掃一下豬圈和牛棚,剛出門,迎面就看見了徐峰和其他幾名林衛隊的隊員騎車趕了過來。

疾馳一路,幾個人都出了滿頭的汗,可他們不敢耽擱,急忙向她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程穗同志,可以跟我們走一趟嗎?”

“有只大熊貓需要你的幫助。”

大熊貓?

“是前天打傷人的那一只嗎?”程穗問道。

昨天聽劉二姑說,那只傷人的大熊貓被林衛隊帶走了,想來應該是它。

衆人有些驚訝,“對,你怎麽知道?”

“昨天趕集的時候聽說了。”

程穗又問:“它怎麽了?”

徐峰眉心微蹙,摘下頭上的帽子墊在了自行車的後座上,“說來話長,咱們路上說可以嗎?”

程穗點點頭,“好。”

路上,程穗從徐峰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聽完後她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離譜!

受傷的男人是西邊虎背村的村民,前天下午,他帶着狗上山想要抓些野兔和野雞,結果在一片樹林裏碰到了那只大熊貓。

當時,他用自制的土獵槍朝着一只野雞開了一槍,沒想到那只趴在樹上睡覺的大熊貓被這聲音吓了一跳,“咚”地一聲從幾米高的樹上掉了下來。

見到有猛獸出現,自家的獵狗先是吠叫警告,後來二話不說就朝大熊貓沖了過去。

擔心大熊貓受驚會攻擊自己,男人也不敢逗留,丢下獵槍扭頭就跑,結果腳下一空,直接順着山坡滾了下去……

“所以說,那人不是被大熊貓打傷的?”捋清楚事情的邏輯後,程穗問道:“那為什麽都傳是大熊貓把他打進醫院的?”

徐峰:“他被吓得不輕,只一個勁兒說大熊貓大熊貓,村民見他衣服破破爛爛渾身都是血,就理所當然以為是大熊貓給咬的。”

好嘛,這可真是熊在樹上坐,鍋從天上來。

真正的受害者不是村民,而是被獵狗攻擊的大熊貓。

跟着徐峰他們來到了野生動物保護中心,下車後,程穗又問:“可是我不是學醫的,大熊貓受了傷我也不會治啊。”

“治療的事不用擔心,有獸醫在呢,”另一名隊員說道,“只要能安撫好它,就是幫了大忙了!”

野生動物保護中心坐落在川市的城郊,主要負責保護和救治山裏的野生動物。

動物保護的概念才興起不久,所以相關的從業人員并不多,再加上川市的保護中心建立的時間不久,所以偌大的保護中心裏只有十來個工作人員。

還好有林衛隊時常提供幫助,他們才能更好地成為川市野生動物的保護傘。

保護中心收容的受傷動物不多,經過工作人員的救助,大部分動物都重新放歸野外,只有少部分受傷嚴重的還在接受治療。

“那只大熊貓傷得很嚴重嗎?”程穗問道。

徐峰皺着眉,“還沒給它做檢查,暫時不能确定。”

在獸醫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保護中心最大的一間收容室。

還沒打開門,就聽到裏面傳出了幾聲大熊貓的哀嚎。

“哎!哎!哎!”

那是一只渾身髒污、狼狽不堪的大熊貓,像是一只芝麻湯圓掉進了泥土裏,撿起來後丢掉了草地上,最後又放在馬路上被車輪軋來軋去。

看到有人進來,它立刻将頭埋在了手臂之中,身子蜷縮成一團,擠在籠子的角落瑟瑟發抖。

大熊貓的個頭不大,要是站起來估摸着只有一米六左右,看得出它在野外生活得不錯,不僅吃得圓滾滾的,即使身上的毛折騰再髒,也能看出它的毛色不錯。

“這只熊貓應該有兩歲多,體重有一百八左右,屬于偏胖的體型。”獸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說道。

川市西邊有不少村子在進行改造,修路、拆遷、開工廠,嚴重影響了野生動物的生存環境,不少大型動物都遷徙到了更偏遠的深山。

因為栖息地的縮小,不少動物的食物來源都減少了許多,天曉得這只熊貓是怎麽能在野外長到這麽胖的。

程穗注意到它腹部有些結了痂的毛,“它是不是受傷了?”

“就是那只狗咬的,”獸醫指了下它右邊的那條腿,“我們想給它處理下傷口,但是它很不配合,沒辦法,只好請你來幫忙了。”

“它是會情緒激動想要咬人?”

“不不不,”獸醫又指着地上的那一灘污漬,“它是膽子太小,容易被吓尿。”

程穗:???

這只大熊貓的膽子太小了,被獵狗攻擊的時候不但沒有反擊,還被追着咬了小半個山頭。

好不容易将它從野外帶回來,結果它就一直蜷縮在籠子裏,只要有人靠近它就吓得“哎哎”大叫,好幾次都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嗝過去。

擔心它應激反應太強烈,獸醫便建議讓它冷靜冷靜,等情緒平穩了再給它處理傷口。

結果這一天一夜過去了,它還是這樣不吃不喝,三不五時地發出幾聲哀嚎。

別說是大熊貓了,在其他動物裏他們也沒見過像它這麽膽小的。

想起團團當時被野豺吓破了膽,就是程穗給哄好的,便想着讓程穗來試試看,能不能讓讓它神經放松一些,安心接受治療。

專業的事就要交給專業的人。

獸醫的專業是治病療傷,程穗的專業是……逗貓哄狗。

大熊貓,四舍五入也算是貓吧。

将頭發重新紮好,程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試試!”

這只熊貓傷得有些重,要是不及時治療,傷口肯定會越來越嚴重。

不知道是不是養了團團的緣故,看它縮在籠子角落瑟瑟發抖的模樣,她的心裏也很不是滋味,總會不自覺地代入到母親的身份。

假如它的媽媽看到它傷成這樣……

所以不用林衛隊來央求,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她也願意幫它!

站在距離籠子一米遠的地方,程穗慢慢蹲了下來。

看了眼地上那些被打濕的竹子和籠子旁邊的“青團”,輕聲對身後的他們說道:“給我打一盆水來,再拿一些竹筍,然後你們就可以出去了。”

“它畢竟是熊,會不會……”

“別擔心,”程穗一邊收拾着籠子附近的竹葉,一邊說道,“它不會攻擊我的。”

程穗救助過許多膽小的貓咪,它們怕人、懼人、躲人卻不會主動傷人,哪怕它們擁有鋒利的爪子,也只希望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所以,幫助它們的第一步就是要建立信任,讓它們能感覺到安全感。

貓咪是這樣,熊貓也是如此。

“嗚嗚,嗚嗚……”

覺察到有人在自己附近,大熊貓将頭埋得更深了,只露出了半個髒兮兮的屁股。

程穗沒有急着靠近,而是盤腿坐在那,耐心地剝着他們送來的竹筍。為了減少它的恐懼,她一直是背對着它。

咔嚓,咔嚓~

程穗的動作很輕,撕下竹筍表面的老皮時,盡量把每一下的聲響都拖長,好讓它能夠聽到。

在保護中心呆了一天一夜,大熊貓早就精疲力盡了。

又餓又暈、又困又疼,一點水都沒喝的它,這會滿腦子都是鮮嫩多汁的竹筍,聽到那竹筍被剝開時的一聲聲脆響,兩只蒲扇耳朵也不禁跟着抖了抖。

好怕,好餓……

收容室裏沒有別人,程穗做出的每個動作,聲音都會鑽進它的耳朵裏。

為了能讓它更放松一些,程穗還輕聲哼着一首哄孩子的搖籃曲。

她溫柔的鼻音似是有種特殊的魔力,沒多久,它瑟瑟發抖的身體就變得安穩了不少。

在收容室和它單獨相處了一個多小時,程穗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用小刀将剝好的竹筍切成麻将牌的大小,很快就在身邊堆起了一座小山。

說不饞是假的,聽着竹筍切開的聲音,籠子裏的大熊貓早就偷偷咽了好幾次口水。

感覺時機差不多後,程穗輕輕推了一下身邊的竹筍山,讓聚在一起的竹筍塊向四面八方滾開。

水盆、門口還有它的籠子旁……

大熊貓對聲音似乎很敏感,覺察到有東西滾過來,它下意識縮了下身子,可當它發現滾過來的只是一小塊竹筍時,那股恐懼很快就被食欲給壓了下去。

啊,好香~

它的籠子旁邊滾落了好多塊竹筍,最近的那一塊,它只要伸出手就能輕松夠到。

緩慢将頭從懷裏擡起來,它悄咪咪地看一眼坐在不遠處的兩腳獸,發現她一直是背對着自己在剝竹筍。

随後,它的目光落在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塊竹筍上,一邊眨巴着眼睛,一邊咽着不停上湧的口水。

比起竹子,竹筍肯定更好吃。

而跟竹筍比起來,肯定是小塊的更容易吃。

嗅了嗅那竹筍散發出來的香味,它的爪子來來回回地試探了好幾次,确定程穗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它才趕緊抓起一塊塞進了嘴裏。

咔吱咔吱……

竹筍在嘴裏爆出了豐盈的汁水,一天沒有吃東西,這甘甜的滋味簡直是它這輩子吃得最好吃的竹筍!

這味道實在是太香了,讓它不禁閉上眼睛去品嘗,絲毫沒有注意到那雙等待了一個多小時的目光,已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趁它吃竹筍的時候,程穗終于看到了它的臉。

這只大熊貓和團團的臉型有些不同。

團團的臉盤子像倉鼠,而它的臉是五邊形臉,顴骨比較寬、颌骨比較短。

目測它應該是只公熊貓,五官長得很端正,不似團團那般秀氣,兩個黑眼圈天生帶着幾分怒容,遠遠看起來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要十分仔細才能發現它那一雙眼睛裏裝滿了睿智。

代入到人類,大概應該會是那種身高一米八五的小孩哥。

看着高冷成熟,像是叱咤風雲的校霸,其實就是個被欺負就會哭鼻子,手腕上還戴着電話手表的小慫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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