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的父母
第24章 他的父母
符行川半死不活地回到辦公室,臉朝下倒上沙發。
“兇煞追蹤暫停了?”嗅到煙臭,李教授利索地打開窗子。
“嗯,都一周了,找不到任何痕跡。查還是要查,但人力得撤撤。”符行川艱難扭頭,“诶,你這屏幕上……”
符部長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了李教授屏幕上“海谷市死刑犯檔案”幾個字。
頁面停在一男一女的相片上。
他們相貌非常端正,年齡皆不到三十歲。與其他犯人或呆滞或陰狠的照片相比,那兩個人就像在拍輕松生活照,笑得溫和而輕松。
“哎喲,怎麽突然想起這茬?查新人戶口本呢?”
“只是看下檔案細節。嚴格來說,鐘成說不在他們的戶口本上。”李教授關閉檔案文件,“親生父母被養父母親手抓獲,不知道鐘成說清楚多少。”
特大連環殺人犯魏化先、孔苗,已在二十多年前被依法執行死刑。
兩人系情侶關系,行事極端殘忍狡猾,影響極其惡劣。後因孔苗剛剛分娩,兩人合作出現纰漏,警方将其一舉抓獲。據海谷市公安局記錄,這起案件中,海谷市刑警支隊原支隊長程雪華、原副隊長鐘有德做出了巨大貢獻。
“小鐘應當接觸不到這份檔案。”符行川打了個哈欠,“而且我當初問詢過嘛,小鐘很尊敬他的養父母,這點絕不會有假。”
“嗯,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同一時間,夕照區,鐘成說父母家。
老太太端着一大盆土豆炖排骨,嘭地擱上桌。飯桌上已然放了紅燒蹄髈、粉蒸牛肉、糖醋魚幾道硬菜,邊緣還塞了韭菜炒蛋、藕盒之類的小盤菜。飯廳不大,四處彌漫着家常菜樸實開胃的香氣。
廚房裏,老頭還在忙裏忙外,抽油煙機不堪重負地響着,鍋裏湯汁嗤嗤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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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成說立在廚房裏,仿佛一個大號擺設。
“爸,要不我來打打下手?”他問得很小心。
“滾,你會個屁,天天菜裏沒油沒醬。”老頭子聲如洪鐘,“三十年啊鐘成說!你可知道帶朋友來家了,你爹我得好好露一手。”
“可我還不到三十周歲……”
“喲呵,挑你爹刺呢?”鐘有德眼睛一瞪,“行了行了,記得你小子口輕,待會兒爸給你弄點清蒸。”
鐘成說眼觀鼻鼻觀心,整個人噤若寒蟬。他繼續在廚房罰站,手上時不時遞遞盤子。
桌邊。饒是面前擺滿佳肴,殷刃同樣動也不敢動。他也曾試圖站起來幫忙,直接被鐘成說他媽一把按回椅子。
眼下老太太就坐在他對面,架勢有點像審訊,還帶有某種古怪的熱情。要不是老人沒殺意,殷刃簡直以為她要用目光活剝自己。
“你倆是同事?”程雪華目光灼灼。
“是的,我們同一批進的識安。”殷刃唯唯諾諾。
“認識不久啊?”
“一周左右。”
“一周左右就要住一起呀?”老太太語氣深沉。
殷刃:“……公司要求。”
這還真是識安要求。為了方便行動,每個調查組的核心搭檔必須住在一起。他們可以免費住識安的宿舍,但說實話,兩人都不太情願。
殷刃雖然喜歡識安,但不太想一直活在老員工眼皮子底下。鐘成說在夕照區有房,他認為自己的住處更方便。
對此,方圓圓表示:“這種情況,公司也有相關方案。你可以選擇自住房屋,不過殷刃需要搬進去。”
鐘成說呆滞:“啊,這有點……”
方圓圓:“殷刃入住期間,識安每月會給予你一萬元的合住補貼。”
鐘成說:“好的,我明白了,我今晚回去收拾一下。”
于是暫時“無家可歸”的殷刃被領到了鐘成說父母家中。殷刃名義上還在失憶,身邊不能離人,而二老家離鐘成說的住所不遠。
根據計劃,鐘成說去準備房間,殷刃則由兩位老人指導着準備日用品,晚上再搬去鐘成說那邊。
這個計劃裏本不該包含這樣一頓大餐,不知道的還以為鐘家打算提前過年。
見對面老太太沉默不語,殷刃連忙補充:“成說和我需要經常跑外勤,住一起節約時間。”
不知道為什麽,老人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失望。
“外勤?那你倆注意安全哈。”她蔫蔫地說,“沒事多來玩玩,叔叔阿姨随時歡迎。”
“一定一定。”
“哎哎對,你們這個崗位調動頻繁不頻繁?”
“不頻繁,鐘成說只要不換工作,我們會一直搭檔。”殷刃特地确定過這點。
“那敢情好,來小殷,加下這個群,平時方便聯系。”
殷刃乖乖掃碼加群,随後傻了眼——
【相親相愛一家人(5)】
殷刃:“……”這合适嗎,對于一個新同事,鐘成說的父母是不是熱情過頭了?
老太太似乎會讀心術,自顧自嘆氣:“小鐘這孩子腦瓜不笨,就是從小到大沒啥朋友。小夥子,你是不知道,我倆看着他長大,這還是他第一次帶個大活人回來。”
鬼王大人一時無言。
小姑娘,你是不知道,我既不算活也不算人,真相會讓你失望的。
對面老太太還在念叨:“我這兒子沒啥壞心,就是性子太犟、不會做人。小殷你多擔待點,他要惹了啥事,阿姨幫你說他!”
殷刃挂着局促的笑:“好的,我知道了阿姨。我們之前相處可好了,你放一百個心。”
老太太滿意離桌。
殷刃松了口氣,順手點開剛加的群聊。加上他自己,群成員共有五名。除了殷刃熟悉的鐘成說,只剩三個陌生賬號。
一個頭像是個書法“德”字,名字叫“老鐘”。大概是鐘成說他爸。
一個頭像是放大的雪花,名字叫“平安是福”……可能是剛才那位目光犀利的女士。
剩下的那位風格不像老年人。
那頭像是個安了人眼和人嘴的橙子,表情看起來微妙的煩人,旁邊名字是“聞楓喪膽”。殷刃特地點進去看了看,賬號的主人是位女性,個性簽名還寫着“都放開,讓我來為民除害!”
或許是鐘成說口中那位“去世很久”的姐姐,鐘成楓。
殷刃默默關閉微信,繼續在桌子旁打坐。
鐘成說他爸言出必行,即便滿桌子大魚大肉,他還額外燒了一葷一素兩道清口菜。鐘成說緊挨殷刃坐下,臉上挂着奇特的警惕。
就連面對高夢羽那只“貓”,鐘成說都沒這樣不安過。
難不成這家人還有什麽秘密?殷刃跟着緊張起來。他婉拒了鐘有德“一起喝兩杯”的邀請,拿筷子的手都矜持了不少,夾菜只敢挑小塊的夾。
但鐘家人沒有放過他。
“看看人家小殷,懂禮貌又會說話,一看就很有家教。”鐘有德大聲誇人。
“是啊,臉也俊。我看人這麽多年,就沒見過這麽俊的。”老太太——程雪華真誠感慨。
鐘成說看了眼二老,欲言又止。
程雪華無視兒子:“小殷啊,你家有沒有兄弟姐妹啥的,給我們家小鐘介紹介紹?”
鐘成說臉都要皺起來:“媽……”
“呃,我家就我一個。”殷刃的笑容有點抽搐。
弟弟妹妹真沒有,識安分類好的“哥哥姐姐”倒是有幾只,鐘成說恐怕不會想認識……等等,為什麽剛才的話裏會有“兄弟”?
見殷刃表現自然,程雪華繼續語出驚人:“阿姨就問問哈,你還單着嗎?喜歡女的男的?”
“媽——?!”
殷刃:“……”好的,他懂了,怪不得鐘成說剛才那麽緊張。
“媽什麽媽,我跟你爹都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還不興操心操心你?”程雪華怒哼。
緊接着她春風般轉向殷刃:“小殷別往心裏去,阿姨開個玩笑。畢竟這小子死不開竅,我家現在基本不管了,就仨基本要求——活人,到了法定結婚年齡,比我倆年輕。”
其實自己只沾一個“到了法定結婚年齡”,但這事實在不足為外人道。殷刃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哪會在意。哎,叔叔燒的排骨真好吃……”
老刑警都是人精,氣氛很快融洽起來,鐘成說險些榮獲“最格格不入”獎。
好在鐘成說吃得又穩又快,他迅速結束戰鬥:“我先回去收拾屋子。”
鐘有德:“行,被子毛巾啥的夠用嗎,要不從家裏帶點過去?”
“夠用。”鐘成說落荒而逃。
老太太翻了個白眼,語氣裏卻帶着笑意:“看那樣,也不知道像誰。”
殷刃沒敢多吃,他甚至只象征性地添了一碗飯,就沖進廚房搶碗刷。要不是他極力阻止,鐘爸鐘媽險些要拉他去超市大采購。
兩人一鬼邊打包東西邊聊,鐘有德唉聲嘆氣地念叨了好幾遍“鐘成說找個男的我們也不介意,孩子喜歡就好”……可見在“鐘成說孤身一人”這事上,老夫婦簡直操碎了心。
這對老人氣勢太強,眼神兒太尖,殷刃不敢放松片刻,唯恐露出什麽不該露的馬腳。
怪不得鐘成說要搬出去住,殷刃無奈地想。早知道再争取一下,他倆一起收拾屋子也行。各種意味上,這邊實在水深火熱。
不知道是不是隔空感受到了他的無助,手機震了震。
【終成正果:加油[微笑]】
【水果刀:……你還要收拾多久,你到底在收拾什麽!】
【終成正果:準備你的房間。】
【水果刀:大哥你趕緊,你爹媽有點厲害。再磨蹭下去房間都不用另備了,我得跟你領結婚證了你知道嗎?】
【終成正果:知道了[裂開]】
鐘成說長嘆一聲,把手機收進口袋。
他并不在住所,而是提着一個沉重的黑皮包,站在一座老舊建築前。建築紅磚坑坑窪窪,牆根雜草橫生,門上布滿鏽跡與劃痕。
這裏是老城區一家私人倉庫,附近設施破敗不堪。幾個攝像頭約等于擺設,365天裏有364天是壞的。
鐘成說輕車熟路地步入倉庫,打開一處暗門,走向地下。
地下有個四十平左右的房間。
房間無窗,內裏一片漆黑。鐘成說按下開關,黑暗潮水般散去,內容物礁石般立起。
屋裏燈不亮,但足夠看個大概。
房間兩側擺着多層貨架,上面整整齊齊擺着人頭大小的不鏽鋼圓罐。每個上面都貼了手寫标簽,粗略估計有五十個以上。房間正中擺了長桌,電腦和辦公椅俱全——兩把備用椅摞在牆角,角落甚至放了沙發和冰箱。
面對門的那張牆壁,大概算屋子裏最熱鬧的部分。
那張牆上拼滿白板,白板上挂了數不清的報道、文章、照片。它們被一根根紅線串連,牆壁仿佛被一張紅色的蛛網蓋滿。
“蛛網”角落,一張剪報浸在陰影裏。
《海谷市特大連環殺人案偵破始末》
标題下方,印着兩位兇犯年輕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
小鐘的成長家庭很健全,健全到有點過頭(×
小鐘:能保證對象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別的實在……無法保證……
小殷:确實(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