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新年

第047章 新年

臘月二十六那日, 韓府比別處還要熱鬧幾分。

這一日,蘇大姑娘嫁給了韓霁。

原本不用這般着急的,可因為太子急于娶蘇雲兒, 蘇家大姑娘又已經有了親事,所以就讓她先出嫁了。

連翹從外面回來:“姑娘, 今日韓公子和蘇家大姑娘成親。”

姜宓手上的動作一頓, 道:“我知道。”

連翹觑了一眼姜宓的神色。

“老爺和夫人帶着五姑娘和三少爺去韓家吃酒了。”

姜宓應了一聲:“嗯。”

韓侍郎是父親的頂頭上司,父親理應去吃喜酒。

連翹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聽說韓公子向禮部遞了辭呈。”

姜宓愣了一下, 問:“你從哪裏聽來的這樣的消息?”

連翹:“此事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外面都在傳。蘇家和韓家說韓公子為了成親告了假, 實際上他遞了辭呈,但宣王和禮部尚書都沒有批。自從那日賜婚後韓公子就再也沒去過禮部了。消息好像是從風月樓裏傳出來的,樓裏的許多姑娘在為韓公子抱不平。”

姜宓垂眸:“我知道了。”

轉眼間除夕到了。

太傅府今年比去年熱鬧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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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姜宓回來了,姜二爺也帶着妻子和兒女回來了, 姜老夫人的娘家人也被她留在了京城。

府中最開心的人莫過于姜太傅和姜老夫人。

姜宓站在院子裏看着不遠處閃爍的煙火, 想起了前世在平北侯府的生活。

每逢過年便是她最忙的時候, 迎來送往不斷。頭一年她出嫁後沒多久就過年了。那時她剛從鄉下來到京城三個月, 莫說侯府的親戚, 太傅府的親戚她都沒有認全,因此鬧了不少笑話。不僅被侯府中人笑, 事情傳到了外面又被別的府中的人笑,一直過了正月才消停了些。

今年她終于不用再那般忙碌了, 可以偏居一隅,遠離那些所謂的熱鬧。

姜玥見時辰差不多了, 準備起身去靜心堂,路過姜宓的院子, 她進來看了看,恰好看到姜宓站在院子裏。

“四妹妹,去不去靜心堂?”

姜宓:“三姐姐,我正準備去呢。”

姜玥:“一起吧?”

姜宓:“好啊。”

兩個人說着話,朝着靜心堂走去。到了靜心堂,姜宓看到姜姚正和馮熠進說着什麽。

姜姚臉上帶着笑意,馮熠進一副疏離的神态。

姜玥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在姜宓耳邊低聲道:“我聽說姜姚對馮家公子十分熱情,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原以為姜姚看不上他的,沒想到數年不見姜姚轉了性子。”

姜宓想到之前在景山寺中姜姚和她說過的話,約摸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來她是真的沉下心來想嫁入馮家了。

姜玥:“不過啊,這位馮公子似乎不怎麽喜歡姜姚。”

姜宓愣了一下,看向姜玥。

姜玥:“我聽說他一門心思準備在京城開個鋪子,對姜姚很冷淡。”

這倒是奇怪了,馮熠進來京城的目的就是娶姜姚。馮家是商賈,姜家是官身。即便大伯父和大伯母已逝,還有祖父、二伯父、父親在。兩家的門第相去甚遠。既然姜姚低下身段了,馮熠進為何要拒絕?

而且前世馮熠進明明娶了姜姚,兩個人過得非常幸福。

此刻,盛懷隽正站在院子裏看着京城的煙火。

他亦想到了前世。

兩個月前他剛過了一個新年,那時他報了仇,馬上就要死了。他離開了熱鬧的國公府,去了京郊的青園,在姜宓墳前過了一個新年。

如今姜宓還活着,他們以後卻不能在一起過新年了。

想起此事,盛懷隽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憋悶。

這時,侯夫人身邊的齊嬷嬷過來了。

“世子,夫人說要擺年夜飯了,問您忙完了沒有,何時去正院?”

盛懷隽斂了思緒:“勞煩嬷嬷回禀母親,我這就過去。”

齊嬷嬷笑着說:“哎,好,老奴這就去。”

盛懷隽看了一眼寒風,寒風立即遞了個紅包。

“嬷嬷,過年好。”

齊嬷嬷笑得合不攏嘴:“多謝世子,祝世子來年萬事順遂!”

齊嬷嬷前腳離開,盛懷隽後腳就去了正院,府中的人還沒來,他先去了裏間。

溫夫人剛剛去廚房确認完,終于回到了正院,此刻她忍不住擡手捶了捶腰。

見狀,盛懷隽道:“母親辛苦了。”

溫夫人正一肚子牢騷沒處發,聽到這話她忍不住唠叨了兩句。

“過個年都快要了我這條老命了。”

齊嬷嬷:“夫人,今日過年,怎能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溫夫人嘆了嘆氣:“你以為我想說?哎,真是累得不行了。二房那就是甩手掌櫃,收禮的時候比兔子跑得都快,一看要出力了立馬躲了起來。”

以前盛懷隽不怎麽喜歡聽這樣的事情,今日倒是認真聽了起來。

見兒子聽得認真,溫夫人說得更起勁兒了。

“也不是我說你二嬸兒和她那兒媳,兩個人不是婆媳,應當是母女,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一個比一個懶惰,一個比一個精。”

盛懷隽問:“二嬸兒沒有幫忙嗎?”

溫夫人:“她幫忙?她不幫倒忙我就謝天謝地了!她什麽都沒幹。”

想到之前祖母的話,盛懷隽皺了皺眉,道:“祖母不是讓二嬸兒和母親一起準備嗎?”

溫夫人冷笑一聲:“上次吃飯時你祖母的确是這樣說的,你二嬸兒也答應下來了,可是做的時候她不是要去這裏走親戚就是去那裏串門子,什麽都不幹。”

盛懷隽:“祖母知道此事嗎?”

溫夫人:“你祖母就算知道也會當做不知道的。”

盛懷隽:“為何?”

溫夫人陰陽怪氣地說道:“你二嬸兒是你祖母娘家的親戚,人家是一家人。錦哥兒媳婦兒又會說話,嘴上跟抹了蜜一樣甜,把你祖母哄得開開心心的。”

盛懷隽從前從未将心思放在內宅的事情上,突然聽母親這樣說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母親的意思。

祖母偏心二嬸兒,那麽母親在府中的日子定不好過。

只聽母親感嘆了一句:“哎,你若是娶了妻子就好了,我就不用這麽累了。”

盛懷隽怔了一下。

姜宓不是一個只會耍嘴上功夫的人,她定不會讨祖母喜歡。母親貴為侯夫人都要在祖母那裏受些委屈,姜宓前世嫁入府中豈不是受了更多委屈?不僅有來自祖母的,還有來自母親的。

溫夫人:“你看你,一提這件事你就不說話。”

盛懷隽:“母親,兒子娶妻并不是為了讓她來府中受累的。”

溫夫人怔了一下,心裏剛熄滅的火噌的一下子又被點燃了。

“你媳婦兒還沒影呢你這就護上了?你不忍心讓她受累就活該我受累嗎?”

盛懷隽:“母親,府中這麽多下人,您為何不将這些事交給他們去做?”

溫夫人:“這怎麽能行?這麽重要的事情得親力親為才好。等你娶了媳婦兒,我也得一點一點教她去做。”

盛懷隽代入姜宓,對她不想嫁給他一事又多了幾分理解。

“母親,父親在漠北為将時任務重不重?”

溫夫人:“自然是重的。”

盛懷隽:“跟您管家相比呢,哪個更重要?”

溫夫人笑了:“這兩者能放在一起比嗎?你父親所做之事關乎社稷和百姓。”

盛懷隽:“既如此,您可有見父親事事親力親為?”

溫夫人明白了兒子想說什麽,道:“你二嬸兒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看着,若我放松一點她立馬就要将管家權奪過去,你祖母又不向着咱們。”

盛懷隽沉思片刻,道:“二嬸兒要,母親不給便是。”

溫夫人:“你懂什麽,淨出這些馊主意。哪能不給,你祖母若是發話,我還強硬不給的話,她怕是要鬧起來,外頭人知道了要笑話咱們侯府。”

盛懷隽:“母親,若是外頭人知道了此事,笑話誰?”

溫夫人:“自然是笑話我。”

盛懷隽:“為何笑話母親?”

男人們果然不懂管家一事,兒子這話問得過于奇怪,溫夫人道:“笑話我不會管家啊。”

見前頭人來得差不多了,溫夫人不想再跟兒子多說,站了起來。

盛懷隽:“若有一日承恩侯府的老夫人突然鬧了起來,她對外人說承恩侯夫人不會管家,她想要将管家權交到二夫人手中,母親聽說了這件事要笑話誰?”

溫夫人的腳步頓住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盛懷隽站起身來:“承恩侯夫人有诰命在身,是侯府正兒八經的女主人,老夫人卻因為一些小事要奪走她的管家權,這不是明目張膽地欺負人嗎?這件事即便鬧到宮裏去老夫人和二夫人也是不占理的。”

溫夫人:“可若是你二嬸兒故意使壞呢?”

盛懷隽:“那就更好了,母親正好可以趁機抓住她的把柄,将她的行為公之于衆。”

溫夫人沉默了。

盛懷隽:“母親好好想想吧,兒子先出去了,若您有需要兒子的地方盡管開口。”

聽到世子最後一句話,齊嬷嬷心頭一喜。

“夫人,世子剛剛說要幫咱們呢。有了世子的幫忙,咱們還怕什麽?世子剛剛說得對啊。您不是世子夫人了,您如今是侯夫人了,跟從前的身份不同。咱們何必再懼怕老夫人,不如就試試世子的法子。”

看着花廳裏越來越多的人,溫夫人道:“你容我好好想想。”

正月十六,太子娶妃。本來新年的氣息即将過去,因為太子娶妃一下子又熱鬧起來了。這一次與韓霁和蘇大姑娘成親不同,整個京城都十分熱鬧。

姜家在受邀之列,姜宓知道太子想要殺她,以身體不适為由沒去參加喜宴。

傍晚時分,姜家人尚未從宮裏回來,樂縣主卻突然到訪。

樂縣主沒有走正門,而是等在了後門。

結合之前連翹打聽到的消息,姜宓大概猜到了樂縣主的來意,她起身去了後門。

後門不遠處停着一輛馬車,姜宓朝着馬車走去。

站在馬車旁的嬷嬷提醒:“縣主,姜姑娘過來了。”

樂縣主:“請她上來吧。”

姜宓上了馬車。

“縣主。”

看着眼前的姜宓,樂縣主感慨良多,差一點,就只差一點,姜宓就成為自己兒媳了。若姜宓嫁給兒子,她如今就沒那麽多煩惱了。

“姜姑娘,陪我去飲一杯茶可好?”

對方是縣主,姜宓怎麽能拒絕呢。

馬車朝前駛去,在一座茶樓前停了下來。

進入包房後,樂縣主輕抿一口茶水。

姜宓見樂縣主遲遲不開口,主動問道:“縣主可是為了韓公子來的?”

樂縣主輕嘆一聲,道:“四姑娘,你還是那般聰慧,我的确是為了霁哥兒來的。”

樂縣主頓了頓,又道:“你可知霁哥兒已經辭去了禮部的官職?”

姜宓:“略有耳聞。”

樂縣主:“他今日告訴我他打算去南邊轉轉。”

聞言,姜宓擡眸看向樂縣主。

樂縣主擡手握住了姜宓的手:“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我們也不逼着他非得做多高的官職,有多大的成就,只希望他能安安穩穩待在禮部,不要離開京城。”

姜宓将手從樂縣主手中抽了回來。

“抱歉,縣主,我恐怕做不到,我已經許久沒見過韓公子了,早已和他斷了聯系。況且他如今已經娶妻,我不應該再與他見面。”

樂縣主:“霁哥兒媳婦兒知道我來找你了,她也同意此事。只要你能勸他回心轉意,你提什麽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你。”

姜宓沉默不語。

樂縣主:“姜郎中不是一直想升職嗎,此事也可以考慮。”

姜宓抿了抿唇,看向樂縣主。

“縣主,其實我一直對韓霁非常愧疚。”

樂縣主心裏一喜:“既然愧疚,那麽——”

姜宓打斷了樂縣主的話:“我愧疚的是,韓霁為了我做出了改變。他原本活得開開心心自由自在的,可自從遇到了我,他先是控制飲食改變身形,後來又和風月樓斷了聯系不再研究樂律,再後來他甚至去做官了。他一直在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而因為做了這些他不喜歡的事情,最終又陰差陽錯娶了他不想娶的人。這一切的因果都是我。他本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開開心心過一輩子,現在卻因為被束縛住了。”

樂縣主沉默了。

姜宓眼眶漸漸濕潤:“如今我又有什麽資格去勸他呢?”

聽着姜宓的低聲啜泣,樂縣主長嘆一聲。

她又何嘗不知兒子的心思。

只是她以為兒子已經變了,不似從前那般不愛做官,可如今兒子又做出了和從前一樣的選擇。

“這不怪你,造化弄人罷了。姜姑娘,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今日叨擾了。”

樂縣主起身離開了包房。

等她到了樓下,看到了站在馬車前的兒子。

“母親,這一切都是兒子的選擇,您又何必來打擾她?”

樂縣主:“罷了,我不管了。”

怎樣過都是一輩子,她從前就已經接受了兒子的平庸不是嗎?

說着,上了馬車。

韓霁最後看了一眼樓上的包房,轉身離去。

姜宓在包房裏坐了一會兒,從樓上下來了。

天色已暗,路兩邊有許多叫賣的商販,熱熱鬧鬧的。姜宓行走在其間,巨大的孤獨感快要将她淹沒了。

母親的事情還沒有查清楚,她又将別人的人生攪得亂七八糟的,她怎麽這般無用。

這時,一輛馬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姜宓側身看向馬車。眼前這輛馬車熟悉的很,她認出來是盛懷隽的馬車。

“上來。”車裏傳來了一道低沉的男聲。

姜宓略一思索,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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