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6(上)

16(上)

谷子走程序加上審金麥這段時間裏,小姜帶隊快速确定了死者身份。

當天正值端午晚飯時段,到這裏停車的人并不多,給監控排查減少了很大難度。停車場前的社會面監控顯示,死者乘坐一輛銀灰色轎車到達停車場門口以後,轎車當即離開,死者獨自步行進入停車場。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後,蒙禮的車也開進了停車場。還原銀色轎車的行駛軌跡以後,發現死者是從一個叫“金康花園”的老舊小區上的車,通過小區居民以及物業的辨認,證實這名死者很可能是“金康花園”一名叫陳河的業主。

谷子留了個心眼,先把死者生前圖像給蒙禮看了一眼,正是讀者活動那天和南山耳語的男人。

等南山被民警帶到局裏才知道陳河死了。竟然是因為陳河死了。

坐在審訊椅上,她僵直許久的小腿終于放松下來。她了解麥子,麥子做不到殺人這種事,何況也完全沒有理由。本來在幾小時之前,甚至是剛剛聽聞陳河的死訊之前,她還對明天充滿了不确定性。現在警方找她的原因是陳河死了,而非其他,對她來講,這是一份天賜的禮物。

知道對方存在卻是第一次面對面,她們都打量了對方蠻久,最終還是谷子先開口,口氣是一貫的嚴肅和壓迫。

“說吧,為什麽讓金麥去送錢。”

“照片上這個男人,他勒索我。三四月份的就開始了。”

南山沒兜圈子說不認識一類的,直接了當地回答,倒是出乎谷子的意料。“他如何勒索你?你有什麽把柄在他手上?”

“他知道我的過去。”

“什麽過去?”

南山的眼神躲躲閃閃,她緊緊絞着兩個手指,摳一下指甲,看一下桌子,不再對答。

“劉奉山,我們遲早也能查出來,你還不如自己說。到時候筆錄到檢察院,主動與否性質很不一樣。想必我也不用給你說這個,你一個寫罪案小說的,不可能不知道這麽簡單的道理。”

谷子雖然嚴厲地審問着,但她看不懂南山,一般人知道自己是因為命案被調查,多少會有點慌張,為什麽聽聞陳河死訊的那一刻,她臉上流露出來的反而是一種輕松,這太不正常了。然而現在她又表現出這種緊張,究竟是真的?還是一貫的僞裝?

看南山依然保持沉默,谷子指了指照片裏的男人,繼續發問,“你在文林書店進行讀者見面會時,死者當時對你說了一句話,他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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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一句,南山一下就想明白了,這次審訊倒是解開了她先前的一個疑惑。那個坐在谷子身邊的男人到小區翻垃圾并非無意,現在可以确定,從她領獎回來那天開始,警方就在盯她了。可那是在陳河死亡之前,他們究竟在找什麽?她仔細回想了從讀者活動到今天,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尋找破綻的可能。

警方沒那麽容易松口,李依依遲早是要被發現,那別的事......

快速思索了幾秒後,南山注視着谷子的眼睛平靜地說:“你已經知道我幾乎所有的事了,那你應該知道,我走到今天很不容易,不能輕易失去。”

谷子拿着文件夾,目光如炬,南山迎着這束目光繼續慢慢地交代原委。

“2010 年 8 月,我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區裏做兼職,做家教,教一個小學四年級的男學生。做了一個月零 21 天。結算工資那天,學生家長強行和我發生性關系,學校傳得沸沸揚揚,後來我就退學了。陳河用來勒索我的秘密就是這個。”

她幾乎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谷子有點震驚,又有幾分懷疑。

“陳河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

“沒有。簽售會那天,他和我說,他知道我這段過去,如果我不給他錢,他就要用這件事毀了我。之前有一天,淩晨一點,他用我們小區門口便利店老板的手機帶的那話威脅我,約好今天必須把錢給他。今天我本來準備自己把錢給他的,但是我姐剛好病了,兩頭都很着急,我沒辦法才拜托金麥幫忙。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金麥更是完全不知情,她是被我叫去做這件事的,她和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

“為什麽不報警?”

“他說報警就等着身敗名裂。人們活得無聊過得憋悶,正愁沒有靶子打,靠作品靠名氣活着的人,沒有一個不怕這個的。”

谷子和做筆錄的民警交換了一下眼神,對着南山說,“你說的每個字我都會去核實。你再好好想一想,究竟說漏了什麽。”說完就走出了審訊室。

通過親緣比對,死者的确是陳河。本地人,36 歲,離異獨居狀态。陳河的家就在簽售會商場背後的老舊居民樓裏,像是長時間一個人住,沒有太多陳設,屋裏幹幹淨淨,東西擺放都很有規律,看起來是一個比較自律的人。在家中也沒有找到手機,大概率就是被兇手帶走了。

這個陳河 2018 年以前一直在隔壁金川市第一中學教高中語文,2018 年因為“行為不端”被學校開除,但具體是什麽事情沒有詳細資料,學校遮遮掩掩的。民警先走訪了陳河的鄰居,說他這個人不太出門,大多數時候都在家裏或者不遠處的店裏,也沒什麽人頻繁來往。目前人際關系這一塊摸排下來,他來往比較多的就只有前妻。

至于南山,她的手機、電腦和家裏都沒有什麽古怪,完全找不到買兇的痕跡,案發當時她遠在他處,更不可能自己跑過來殺人。運營商提供的信息與她所交代的吻合,陳河在不久前使用他人手機在淩晨一點對她進行了敲詐勒索,便利店老板也證實了南山的說法。

谷子犯難了,南山的自述實在是沒有什麽讓人懷疑的地方。但仔細想想又充滿了古怪。确實,從她的起點來說,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被一個陌生人毀了,那就太憋屈了,她有不報警的理由。但是陳河又是如何得知她的往事?要給錢的時候正好陳河就死了,這也太巧了不是嗎?

疑惑依然存在,谷子需要一點時間把這條線串起來,現在令人頭大的是陳河的手機不見蹤影,手機是當代人隐藏最多秘密的地方,沒有手機很多信息串不起來,只能先從他的生活入手了。

第二天,谷子決定先和陳河的前妻邵小雙見一面。與此同時,小姜繼續摸排社會關系,确認陳河死亡之前 24 小時究竟都去了哪裏,幹了什麽,見了什麽人。

“我們 2018 年就離婚了,後來除了每個月給女兒打撫養費,沒有太多的交集。”陳河的前妻也是一名教師,教小學的,看到谷子的到來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仿佛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他做了醜事,讓人給開除了,然後斷斷續續幹過很多事情,好像都沒有成功。前幾年還和我爸借錢,讓我爸給罵出門去了。好像是 2020 年初吧,就是疫情剛開始那段時間,他好像突然就有錢了,說是開了一個什麽店......”

“是這個嗎?”

谷子拿出一張店面的照片,這是一家賣文具和學生玩意兒的小店,就開在陳河家旁邊的學校附近。

“好像是,有一次他來看女兒,還拿了一疊這個。”邵小雙指了指店門海報上的明星貼紙,“他說這個現在特別火。”

“他的店子生意很好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們不會聊這些。我倆基本沒話聊了,如果不是因為女兒,我不會和他來往的。”邵小雙緊蹙眉頭,說到這句話臉色低沉。

“他當初是做錯了什麽事?”

邵小雙不斷撫摸膝蓋,看了女兒的房間一眼,“我們能到樓下說嗎?”

到了綠化帶的樹下,邵小雙才把陳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2018 年,他們班一個住校女生請了假好幾天沒去上學,一直到學生家長找到學校去,才知道孩子根本沒讓家長請假。學校當時就報警了,最後才查出來是陳河撒了謊。陳河是班主任,他自己僞造的家長請假條。”

看邵小雙半天沒說到重點上,谷子感覺她還有後話,“後來呢?”

“後來......後來......”

邵小雙面色潮紅有點尴尬,“後來查到學生是上私立醫院取孩子去了,孩子是......是陳河的。”

谷子有點意外,陳河的私人痕跡和日常照片看起來都非常清秀端正,像是一個熱愛生活規規矩矩的平凡人,她沒有想到他是因為這種理由被開除的。

“學生?系統裏沒有他的處理記錄......”

“那女孩子滿十八歲了呀,人家家長也接受和解的,然後就和解了呀。”

“以你對他的了解,他有敲詐勒索別人的可能性嗎?”

“我覺得他做出什麽事情來我都不會感到意外。他是我見過道德标準最低的人。”

告別了邵小雙,又加上其他的調查結果,谷子拼湊出了一部分陳河的畫像:對自己有很高的要求,成長軌跡符合普世标準,為人随和沒有人際矛盾糾紛,但是個人道德尺度比較低。另外根據他經濟層面的調查,陳河似乎并不缺錢花。從繳稅比例推斷,2020 年開店到現在,陳河至少每年有一個 20 萬元左右的盈利。

這麽小的文具店,疫情期間盈利能有這麽大嗎?谷子不是很肯定。

既然不是很缺錢花,為什麽陳河要勒索南山?

小姜查明陳河生前軌跡以前,還是得從南山身上再想想辦法。

進審訊室之前,同事把系統裏關于南山能夠查到的資料都給了她一份,2010 年 8 月,南山的确報過一次警,但在調查期間,南山主動撤銷報警,說是自己是為了報複私怨才一時興起報警,并沒有真的受到侵害,因此還受到了治安處罰。

如果她所說的陳河用往事勒索是事實,那當年為什麽寧願接受處罰也要撤銷案件呢?

過了一夜,南山已經完全不驚慌了。她有把握麥子應該已經被放出去了。只要事情按照她預設的方向走,那麽最遲十幾個小時之後,她也會重返自由。

公安局提供的盒飯不咋的,但南山餓壞了,三兩下就吃完了,谷子再次見她時,她的精神好多了,不再像第一次審訊時,看起來那麽憔悴。

“你說陳河勒索你,他給你看了什麽證據嗎?”

“沒有,他口述的。”

“口述?”

“對。一開始我不相信,但是他說得很清楚,時間、地點,他還說他有照片。我真的很害怕。我家裏人受不了這種打擊的,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當年退學的事,更別提那件事。”

“你父母不知道?”

“我們學校......您知道的,并不是什麽正規的學校。”

谷子厲聲問道:“你當年明明報警了,為什麽調查期間又自己說弄錯了?”

哪知道南山像是一直在等着她問這個問題呢,溫柔地反問:“報警有用嗎?”

她的眼中有質問,有戲虐,還有一絲嘲笑,又重複了一次:“馮警官,報警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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