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更
第83章 一更
看到小皇子這般失望, 周元瑢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仙人,我曾經以為,父皇只是因為忙于國家大事, 所以才疏忽了後宮,忘記了我這個兒子的存在。”魏玄極自嘲一笑, “如今看來,國家大事對他來說, 也不怎麽重要,他的心思到底花在哪裏了呢?”
周元瑢道:“作為皇帝,第一要務就是保住皇位, 沒有皇位, 那就什麽都沒了。”
“可是,放任魏玄通榨取本應收歸國庫的錢, 難道不是動搖國家根本嗎?”小皇子不理解, “若是國庫空虛, 北狄趁着冬天進犯,雲麾将軍沒有糧草, 無力抵抗, 父皇的皇位其實不是更加岌岌可危?”
“國庫空虛,還有別的辦法可弄錢, 但是動搖了太子的地位,就會出現很多問題,太子是皇位繼承人, 如果明面上懲罰他,就會讓他名譽掃地, 可是也不能換掉他, 因為封建皇帝最講究的是名正言順, 太子是嫡長子,名副其實的皇位繼承人,如果他的繼承之位動搖,就會出現很多問題,比如,誰來成為第二順位,是否還有可能出現第三順位?”周元瑢客觀地說道。
小皇子不解:“為什麽不能動搖太子的位置?誰來做皇帝,為什麽不能公平競争?誰有能力,誰就來做,為什麽一定要指定一個無能又卑鄙的人來做皇帝?”
周元瑢有些驚詫,小皇子小小年紀,就能說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話,他的思路是脫離了傳統觀念的,這很危險。
“皇帝的位置,是權力的巅峰,如果放開來競争,競争者什麽事都能做的出來,畢竟争上去就得到了一切,沒争上去可能連命都沒了,沒有人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子們自相殘殺,所以,皇上一般都會指定嫡長子來繼承皇位,這也是最大限度避免争端的方式。”周元瑢向小皇子解釋道。
小皇子垂下了腦袋,似乎接受了周元瑢的說法。
過了一會兒,他又擡起頭:“即便選出來的人,可能會把國家帶向衰亡,也要堅持這麽做麽?”
周元瑢嘆了口氣,道:“除非有根本性的罪證,否則,誰也無法說,大皇子會把國家帶向衰亡。”
“所以,現在的罪證,還不夠根本是麽?”小皇子若有所思。
周元瑢不知道小皇子想到哪裏去了,他看到空中出現一個懸浮提示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小皇子的數值發生以下變化:野心+50,道德-20。】
周元瑢:???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周元瑢立刻揮手打散了空中的提示框,“這些不是你現在該想的問題,你沒有培植起自己的勢力,貿然跟大皇子對上,就是以卵擊石。幸而大皇子現在誤會了你二哥才是幕後主使,你應該趁此機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不要再有所行動了。”
雖然這樣對二皇子有點不厚道,但是,小皇子畢竟還這麽小,如果讓他直接和魏玄通對上,後果不堪設想。
周元瑢腦海中浮現出身姿矯健的藍色身影,不知怎的,他就覺得,如果對上魏玄通的人是二皇子,說不定還能頂一陣。
“……好吧,我知道了。”小皇子應道。
所以歸根結底,最為重要的還是要培植自己的勢力。
翌日清晨,魏玄極早早起來,前往馬場,騎上自己的棗紅馬,迎着凜冽的冬風,向前慢跑。
他騎馬熱身了一陣,從兵器架上取下一支長槍,舒展身體,對空舞了一陣槍,感到身上微微發汗,方才收勢。
正在這時,有小太監傳令,說皇上在含瀾殿等他,叫他立刻就去,有重要事情問他。
魏玄極翻身下馬,将兵器放下,往含瀾殿來。
含瀾殿是開平帝的寝宮,魏玄極還一次都沒有來過這地方,只有皇上對親近之人進行非正式召見的時候,才會選擇這個地點。
走進含瀾殿,魏玄極擡頭便看見開平帝坐在軟榻上,魏玄通正坐在他腳邊,給他捏腿,楊太師侍立一側。
這架勢,看起來不像是什麽好事。
魏玄極想起昨天晚上,仙人對他說的,大皇子懷疑是二皇子幕後策劃了這一切,正恨的牙癢癢,可能很快就要反擊。
如今看來,仙人的消息真是靈通,大皇子根本等不及,第二天就來找他的麻煩了。
“拜見父皇,拜見皇兄。”魏玄極向兩人行禮。
“來了。”開平帝不鹹不淡地說道,從他臉上,看不出他心裏什麽想法。
魏玄通倒是坦率,厭惡都寫在臉上了。
魏玄極又和楊太師見過禮,楊太師的臉始終朝着另外一邊,似乎并不情願看到老魏家的家醜。
“玄極,朕聽說你最近和少府寺的人走得很近?”開平帝模棱兩可地問道。
“回禀父皇,兒臣最近都在跟着楊太師和楊小将軍練習騎射,并沒有和少府寺的人往來。”魏玄極答道。
“蒙誰呢!”魏玄通突然揚起聲音,面色猙獰地瞪着魏玄極,“周家那個三公子中毒第二天,你就去了,在人家床邊守了一天,我派人去探望,還被你打了回來,這叫沒有往來?!”
魏玄極冷笑道:“怎麽,你給周少監下了毒,都能去探望他,我就不能去?”
魏玄極一下子把臉皮扯破,半天遮掩都沒有,含瀾殿中頓時靜了半晌。
“咳,”開平帝率先打破了死寂,“玄極,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下毒的人已經查清楚了,是一名宮女,和端陽宮沒關系,楊太師,你清楚這裏面的前因後果,你給二皇子說說。”
楊太師心想,他是清楚,就是讓他找的替死鬼,還有誰比他更清楚。
“是。”楊太師平鋪直敘地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就是一個曾經伺候過太後的老宮女,因為看不過周元瑢這個前朝餘孽在朝中如此得勢,所以借來宮中禁|藥,委托人給周元瑢偷偷下藥。
“皇上聖明,如今已将宮女送交大理寺處理,殺人償命,一定會給少府寺一個交代。”楊太師說道,“這件事确實與大殿下沒有任何關系。”
魏玄極面上沒有表情,這話偏鬼呢,鬼都不信。
魏玄通卻似得了理一般,又揚聲道:“魏玄極,我沒想到,你竟然對我這個大哥,如此記恨,是,以前我對你是疏于關照了,以至于你一直呆在冷宮中,受了不少委屈,可是,那時候是什麽時候,是建國之初,我一心想着為父皇分憂,前朝後宮,無數的事情要處理,我根本騰不出手來……我不希望你諒解,但是,你也不能這麽對我吧?因為一個前朝餘孽,你就暗中找來董衡,讓他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你還把我這個大哥放在眼裏嗎?”
魏玄極冷笑道:“大哥,你這話說得,我怎麽聽不懂,我往你頭上扣什麽屎盆子了?”
魏玄通感覺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是你拿到金滿堂的賬冊,交給董衡,把那個刺頭當槍使,讓他在大朝會上公開要挾父皇的嗎?你不就是想證明我是毒害周元瑢的人嗎?”
魏玄極又笑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父皇怎麽會受一個小小的少卿威脅?我不相信。還有金滿堂的賬冊,我也沒見過,不了解,不過,聽說你通過金滿堂斂下不少錢財,這不是事實嗎?怎麽能說是屎盆子呢?”
“你——!”
“再說下毒的人是誰,父皇聖明,洞悉一切,大哥就沒必要再跟我在含瀾殿裏演戲了吧?這裏還有誰不知道下毒的真兇是誰的嗎?”
“魏玄極!”魏玄通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開平帝的目光掃過兩個兒子,最終停在魏玄極身上。
魏玄極站在陰影中,一半臉埋沒在黑暗裏,因此,他的表情顯得晦暗不明,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開平帝心中微微有些不适,這個二兒子,就像魏玄通說的那樣,小時候就被他冷落在冷宮,還親眼看着母妃死去,他的性格和心結恐怕都已經形成了,再想開解,幾乎沒有可能。
開平帝不喜歡這樣的兒子,就算他再有手段,再有能力,一眼看不穿的人,總會讓開平帝感到不舒服。
比起魏玄極,腳邊的魏玄通就顯得簡單很多,所有把柄都握在開平帝手中,毫不遮掩地在開平帝面前表現出愚蠢和充滿欲|望的一面。
開平帝并不打算幹到老死,所以,在他退位之後,他需要一個像魏玄通這樣從小看到長大的繼承人讓他安度晚年,愚蠢重利一點都不是什麽大毛病,人品不算壞,兩人又有父子親情在,關鍵的是,他能看透魏玄通。
昨天晚上,魏玄通就跑到含瀾殿來,對開平帝一通告狀,說都是魏玄極在背後唆使董衡害他,目的就是想給周元瑢報仇,開平帝本來不大相信,魏玄極會有這樣的能耐,但是聽魏玄通說,魏玄極多次去藥房查借出禁藥的名單被拒,又不由得有些相信了。
魏玄極怎麽會這麽精于算計,他的成長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這樣想着,開平帝禁受不住魏玄通的鬧騰,今天一早就把魏玄極叫來了,還有楊太師。
開平帝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方面要敲打一下魏玄極,一方面要給魏玄通一個發洩口,畢竟,魏玄通剛丢了幾百萬兩銀子,讓他憋着,他可能就要憋壞了。
于是,就有了眼下這一出鬧劇。
“魏玄極,你怎麽跟你大皇兄說話呢?”開平帝沉下臉來,“什麽叫真相都心知肚明,難道你在質疑大理寺的公正性,還是在質疑楊太師的能力?說了不是玄通下毒,你還想怎樣?”
魏玄極擡起眼來,黑幽幽的眼眸看向坐榻上歪斜的開平帝。
他突然感覺到,開平帝老了,那張臉上滿是狼狽不堪的皺紋,眼珠子也變得渾濁起來,他每說一句話,都帶着虛張聲勢的語氣,這讓人非常厭煩。
“就是,魏玄極,你這是污蔑,你給我說話小心點!”魏玄通得了開平帝撐腰,聲勢更加高漲起來。
說着,魏玄通從坐榻上下來,走到魏玄極面前,忽然猛地一推魏玄極,斥道:“就是你做的吧,你還是承認吧,你以為父皇什麽都不知道,其實,父皇什麽都知道了,是我告訴父皇的,周元瑢中毒第二天,你差點把我手下杜人五的脖子掐斷,這麽大的氣性,你的報複心又那麽重,不可能什麽都不做,一定是你,不知從哪兒弄來的賬冊,交給董衡,讓他威脅父皇,毀壞我的名聲!你自以為做的滴水不漏,其實全是馬腳。”
魏玄通一邊說,一邊迫近魏玄極,不斷用手掌推他:“說說吧,你這麽緊張那前朝餘孽,姓周的到底給你灌什麽迷|魂|藥了?你和姓周的走得那麽近,不惜為了他要挾父皇,攪亂朝政,還想方設法地讓他進入建設京城這麽重要的工程之中,你是不是——別有用心,想和前朝餘孽串通一氣,毀我大晟根基?”
魏玄極簡直要笑了,太荒謬了,魏玄通怎麽能把自己理虧的事情,說得如此理直氣壯,還能反潑髒水在他身上。
更可笑的是,就在不遠處,開平帝壓根沒有阻止的意思,明明大家都不是笨蛋,明明藥房的名單,貪污的證據,開平帝全都知道了,可是,他還是放任魏玄通這條瘋狗出來咬人。
到最後,反而是揭發這一切的魏玄極,變成了串通前朝餘孽、陰謀不軌的人。
“魏玄極,你怎麽不說話?你不是很能說嗎?還是你背後那個前朝餘孽,沒教給你怎麽說?”魏玄通忽然擡起手,侮辱性地拍了拍魏玄極的臉。
楊太師心裏暗道不妙,下一刻,“啪”的一聲脆響,魏玄通的臉偏到一邊去,半個身子往後仰,愣是被魏玄極打得原地轉了半圈。
魏玄通捂着臉,半天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只覺得眼前的星星變得特別多。
開平帝也愣住了,沒想到魏玄極會這麽幹脆的出手,一點顧忌都沒有。
很快,魏玄通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一股怒火沖上來,他整個人都哆嗦起來,好啊,魏玄極,這次不借着你的暴|力舉動徹底扳倒你,他這個大皇子的位置,也沒有臉做下去了。
“爹——!”魏玄通“噗通”一聲,跪在開平帝面前,“兒臣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但兒臣不怪二弟,兒臣只怪二弟背後那個蠱惑人心的前朝餘孽!兒臣請求父皇,将那前朝餘孽立刻抓起來,嚴刑拷問,問問他是怎麽把我乖巧聽話的二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他們周家如此接近二弟,一定別有所圖!”
開平帝眼神微微閃爍,似乎在考慮這樣做的可行性,那姓周的卻是有幾分才能,不過有才能的工匠多了去了,也不是什麽百年難得一見的将作大匠,就算殺了他,也沒什麽特別的損失。
反倒是對于平定兩個兒子的争端,是有些好處的,一方面可以平息魏玄通的怒火,另一方面也可以剪除魏玄極的羽翼,沒有這個周元瑢在中間挑撥離間,說不定兄弟兩個人還能和好。
開平帝正要說出他的決定,忽然見到魏玄極也跪了下來。
“父皇,正值建國之初,內憂外患,從未停息,用人之際,豈能随便處置正在啓用中的人才,這豈不是寒了天下能人的心,請父皇三思。”魏玄極頓了頓,接着說道,“大皇兄對兒臣偏見甚多,兒臣并無此意,也沒有從政之心,這一身本事,只想用來保家衛國,馳騁疆場。因此,兒臣想請求父皇,讓兒臣随雲麾将軍一道,前往前線抗擊北狄。”
含瀾殿中的三人都吃驚地望向魏玄極。
開平帝又把他想說的話吞了回去,驚詫道:“玄極,你果真這麽想麽?”
楊太師也不再擺出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樣,關心地看過來,他早就建議二皇子去軍中歷練,以二皇子的天賦,一定會大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