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章
第【07】章
【07】
蘇彌煙坐在那兒,兩手捧腮,也不知是傷心所致還是剛才在廚房熬藥煙熏的,她眸中淚花點點。
“水行,我現無依無靠的,你可不能扔下我一個人……總之,本小姐不許你死,你聽見沒有?你這幾副藥花了我十兩銀子呢,你若死了,我這十兩銀子就打水漂了,所以你不能死,你要護送我去京城投奔姨母,這樣你就不用還本小姐這十兩銀子了,這樣抵債可還算厚道?”
蕭衍颔首:“小姐放心,水行但有一口氣在,定會護小姐周全,萬死不辭。”
“我可是很記仇的,按我的規矩,欠我一兩銀子若不願真金白銀地償,那就要在我家做長工一年,你除了吃藥還請了大夫,這樣一算,你可欠了本小姐幾十兩銀子了!豈不是要在我家做長工一輩子才還得清!”
蕭衍一言不語,只坐在她對面凝着她那張嬌妍面孔。
她不知自己容貌如此美麗,雖未施粉黛,可那雙眸顧盼神飛,天然一股似水柔情,兩腮瑩潤白皙如玉,唇未點而丹,一颦一笑皆是多情旖旎。
先前他對她沖動,不過略略一親芳澤便難以克制,若是更進一步,他還能不能自持?
思及此,蕭衍暗自咬牙,眸光暗下去,兩手握拳。
蘇彌煙繼續天花亂墜,以圖讓水行對她這位小姐死心塌地。
她的要求不多,只需水行護送她安全抵達京師便會放他自由,從此兩不相欠,等到了京師,水行自然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她不會綁着他。
“你也莫慌,本小姐也不是那等不講理的人,你只需護送我到京城便好,到了京城,你我便一別兩寬,你也不用還我什麽銀兩,因你送我至京師,就算還了這份恩情了。怎麽樣,我還是很講道理的對吧?”
蘇彌煙捧着腮,天真爛漫地沖對面的蕭衍眨眨眼,笑靥如花。
她不知道的是,蕭衍如今醒轉并非身體已好了,而是回光返照,他喝了一碗藥湯後不僅沒好轉,體內的不适更為強烈激蕩,忍了又忍,一口熱血即噴灑而出。
他怕吓到蘇彌煙,便轉過身吐了幾口血,用衣袖揩了幹淨才回身,可蘇彌煙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她怎麽會看不見他身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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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彌煙先是望了一眼桌案上那只空藥碗,又定定望向蕭衍。
蕭衍自知瞞她不過,索性咬牙,勉力支撐着身子走到她跟前略略行了一個禮,随即拉起她一只手,鄭重其事般望着她驚恐異常的白皙面容。
“小姐,水行怕是時日無多了。”
蘇彌煙不言語,像是呆住了。
蕭衍眸光一閃,看向她領口那兒,銀項圈沒了,他瞳孔一縮。
“小姐,你将銀項圈給賣了?”
“……不賣了怎麽有錢替你叫郎中啊,水行,你是不是吐血了?這藥吃進去怎一點用處也沒有啊?還要了我十兩銀子,庸醫!我要去找庸醫算賬!”
“小姐切勿動怒,水行身上的毒并不好解,尋常郎中恐怕醫不了。小姐上哪兒典當的銀項圈?這晉陽城中數宋記當鋪最多,小姐莫不是去那裏當的?不好,若是當鋪夥計認出你,去和王家通風報信怎好?”
蘇彌煙的心思卻在蕭衍身上,說:“別管這些了,我怎麽沒想到呢?興許我可以向表哥求助,他應是還在晉陽城,你等着,我去找他借銀子,給你請最好的大夫!”
“小姐別找宋懷遠,他對你……”
蕭衍話沒完,身子便直直朝她栽倒,又一次沒了意識。
蘇彌煙鎮定自若一般将他拖到床榻上放着,一面想些應對之策。
蕭衍的意思她明白,宋懷遠怕是沒安什麽好心,說不定也會和王家人通風報信,就算不報,他也會跟爹爹通風報信,總之她不能找宋懷遠,可除了宋懷遠,她如今還能找誰呢?
夥計在外邊敲門,說是送晚飯的,蘇彌煙去開了門,聽見樓下動靜不小,似乎有官兵在搜查什麽嫌犯,她問夥計:“出什麽事了?官兵搜查犯人嗎?”
夥計壓低嗓對她道:“倒也不是,姑娘沒聽說嗎?京城一帶最近鬧瘟疫,南邊又好幾個州縣水災蝗災,總之今年禍事多,聖上大發雷霆,已革了朝中好幾個辦事不利的官老爺的職了,朝中便有人獻策,要請一位得道的天師進京禳災祈福做法事,但天師雲游四海不好找,聖上便命了一位欽差南下尋覓天師蹤跡……”
夥計說到這兒頓了頓,又說:“聽聞這次南下的欽差上邊還有個大人物……”
蘇彌煙想到太子,便問:“可是太子殿下也南下了?”
夥計笑笑:“姑娘瞎說什麽呢?這聖上近來龍體有恙,太子殿下貴為儲君,自是在京中監國主持朝中大小事宜,怎會離開京師呢?不過聖上為表誠心,便要那七皇子,也就是邕王殿下同那欽差南下了……”
蘇彌煙心裏的疑惑便輕了些,既然太子還在京中,那蕭衍就不是太子了,那個夢境許是她胡亂做出來的,當不得真。
她又問夥計:“那樓下官兵來找誰的?”
夥計:“欽差同那七皇子已到了晉陽城駐紮,滿城大小官員和鄉紳老爺們都出錢出力跑去接風洗塵,說來也巧,昨日縣太爺設宴款待邕王殿下和欽差老爺,要看人舞劍,有個江湖劍客就自告奮勇要獻藝,這也是個怪人,他舞完了劍,邕王十分贊賞,要賞他一個美人兒呢,這劍客不要,只要了那邕王桌案上的一碟酥山,你說怪不怪!”
“……”
蘇彌煙聽夥計如此說,一顆心早已四分五裂了。
原來,原來那碟酥山是水行去給人舞劍得來的,他身上還中着毒呢!
夥計又道:“這邕王又想看人舞劍,找了好些個江湖俠士去舞了也不滿意,縣太爺就差了衙役到處尋那日的劍客,想必那人住在我們客棧也不一定。”
“……”
蘇彌煙急忙跑回房裏,不料那些衙役官兵頃刻就上來了,一間一間屋子挨着搜查。
水行這個樣子要怎麽去舞劍?
她忙中心生一計,将水行拖下來,再塞進床底下,自己則脫了衣裳躺床上蓋了被子裝作咳嗽不止的模樣。
夥計帶着衙役闖進來,蘇彌煙咳嗽着用嬌滴滴又有氣無力的語調說:“相公怎麽才回來?奴家都要渴死了……”
一個衙役撩開帳子道:“唷,小娘子,你家相公別是在外邊尋花問柳去了吧?”
一屋子的人哈哈笑,蘇彌煙不慌不急繼續咳嗽,做西子捧心狀,病恹恹地又說:“幾位大哥別靠太近了,奴家從京師來,恐是過了病氣染了瘟疫了……我家相公別是丢下我一個人走了吧……嗚嗚嗚……”
這話說得幾個衙役和官兵悚然一驚,他們扯過那夥計問:“這小娘子果是得了瘟疫麽?!”
夥計不敢亂說,哆嗦道:“小的也不知啊……倒是這小娘子與她男人确實請了好幾個郎中來,又天天熬藥吃藥的,小店的廚房都染上藥味兒了……”
衆衙役一聽,更是慌了,生怕被瘟疫傳染,又一轉眼看見桌案上全是藥渣子和藥罐一類的東西,屋子裏也全是藥味兒,加上蘇彌煙又頻頻咳嗽,幾人心裏都怕是瘟疫,便一股腦兒全沖了出去,人也不找了,一面下樓一面罵夥計:“有瘟疫的人你也放進來!你家掌櫃要錢不要命啦!”
夥計和掌櫃一邊賠禮拿錢賠罪,一面各種好話送走了官兵。
接着掌櫃帶了夥計上樓,因怕是瘟疫,掌櫃和夥計都捂着口鼻不敢進來,只在外邊嚷嚷:“姑娘!和你相公一起趕緊離開小店吧!再不走明日本店上下人等就要被治罪了!”
“……”
蘇彌煙沒想到自己自作聰明,連客棧也住不成了。
她托夥計找了一輛馬車來,帶着蕭衍匆匆離開了客棧。
剛出了城,晉陽城就宵禁了,她趕着馬車不知去往何處,此刻又渴又困又餓,索性一扔缰繩車也不趕了,鑽進車廂裏,又從包袱裏取了條毯子抖開來蓋在身上就要睡。
可身邊的水行卻是什麽也沒蓋,她于心不忍,就把一半毯子分了他。
可是這樣一來她就蓋不住了,夜半又冷又寒,她本想将毯子全抽走自己蓋了算了,可她一看水行那張蒼白的臉便又心有不忍了,又想到他拖着病體去舞劍,給人尋開心就為了給她要一碟酥山……
如此一來,她更于心不忍了,遂将毯子抖開蓋在水行和她自己身上,一面伸手将水行摟了過來抱着。
幸而水行昏迷着不知情,否則男女授受不親,她還怎麽見人啊……
翌日她醒轉,一擡手摸了空,旋即睜眼驚坐起,撩開簾子探出頭去找水行,不料水行就在馬車外坐着。
他抱着劍,極目遠眺,背影蕭索。
也是這一刻開始,她才驚然察覺眼前的水行那般與常人不同,他生得格外英挺漂亮,一雙劍眉冷厲,眸若點星,此刻他薄唇輕抿,側着看,他的睫羽甚是濃密纖長呢!
虧她當他是長工,她也想得出來,以他這副尊容這樣的身姿,根本就是從那話本裏走出來的翩翩佳公子嘛!
晨光映照下的水行甚是好看,她看得呆了,不覺水行已轉身,她猶自愣着。
水行朝她伸手,遞來一只黃紙包,香氣噴噴的。
“小姐醒了,可是餓了?水行去城中買了一些肉包和幹糧,若小姐還有別的想吃的,水行可再進城……”
蘇彌煙後知後覺,接過紙包,打開,香噴噴的肉包子令她垂涎欲滴,她咬了一口,問:“你不吃嗎?”
蕭衍笑了笑:“水行吃過了。”
說罷,他遞了一只水囊給她,裏邊裝着剛剛取來的山泉水。
蘇彌煙飽餐一頓後向他訴說了昨夜發生的那些事兒。
蕭衍聽罷便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不言語。
他臉色比昨日好了些,方才他運動逼毒,竟發現自己身輕體健,他想到蘇彌煙替她請郎中又親自替她熬藥一事,估摸着那帖藥應是起了些作用,加之他會運功逼毒,也許,他尚能活些時日也難說。
思及此,蕭衍的眉頭松了些,他如今只有一個念頭,護送蘇彌煙去京城。
假若她去了京中又順利投奔了她那位姨母,或許他就能夠安心去了。
“小姐,水行有一事不明。”
“你說……這個桃酥真好吃啊,你也來一塊,啊。”
“……”
蘇彌煙說着,當即塞一塊桃酥去蕭衍嘴邊。
蕭衍一怔,小心翼翼張嘴吃下。
他不敢碰到她纖纖如玉的手指。
“既小姐忌諱宋懷遠,到了京中投奔姨母,豈不是要和宋懷遠朝夕相對?小姐可知他對你……”
後邊的話蕭衍沒說,他想到宋懷遠看蘇彌煙那副表情和那貪戀的眸色便心中郁結。他真想一劍了結了宋懷遠。
可是,蘇彌煙總歸是要嫁與他人,不是宋懷遠,也會是別人。
想到此,蕭衍心中萬分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