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036章 第 36 章
池白榆問:“你有什麽目的?”
“什麽?”
“把惡鬼千裏迢迢地拖過來, 還在這兒整了個惡鬼林——你和他們到底誰才是惡鬼。”
滄犽笑了聲:“真信了這話麽?不過說笑罷了。将這些惡鬼養在這兒,是為了用陰氣養出‘孩兒眼’。”
池白榆警覺:“伏大人只叫我來取東西,卻沒仔細說‘孩兒眼’是何物。聽你這意思, 竟是拿陰氣養出來的東西,該不會是什麽邪物。”
“大可放心, 我還沒有在這兒多待幾年的打算。不過是常有孩童的眼睛更為明淨,能看見許多常人難見之物的說法。而惡鬼林裏養出的珠玉可以觀測陰氣的變動,所以才取了這名字。”滄犽稍頓,“我猜, 大概是這幾日有哪個鬼亂發了脾氣。”
池白榆猜測:“是擔心有人陰氣過重?”
“差不多。陰氣重了, 容易堕成厲鬼, 那便麻煩了。”
那八九不離十就是給沈見越找的了。
是在懷疑他有可能堕成厲鬼嗎?
那……
好徒弟。
你可一定要因為這件事對伏雁柏心生怨怼啊。
最好再把他打個半死。
滄犽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覺得她神情間的微妙變化好玩兒得很, 一時也挑起他搭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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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你剛來?”
“嗯。”池白榆随口應了句, “差不多也有半個月了。”
“之前沒見過你。”
“先前我不負責這兒。”
“這虛妄境中,鮮少有外人進來。”
“你也說了是‘鮮少’, 伏大人說過,在我之前來過四五個人。”
“是麽?”滄犽頓了步,斜過那雙幽綠的眼眸。含笑,卻又透出股冷意, “那他可曾告訴過你,那四五個人去了何處?”
池白榆也跟着停下,對上他的視線。
四周冷霧湧動, 時不時便有陰風掃過,吹得她脊骨都在泛冷。
有一瞬間, 她恍惚生出種錯覺,仿佛他下一瞬就要用爪子劃破她的脖頸。
也是這念頭一閃而過的剎那, 她突然想起剛才那白胡子老頭的脖子上就橫着一道指粗的血痕。
和身上明顯的刀傷不一樣,他脖子上的傷口很粗糙,不像被刀劍割過,反倒像是用爪子抓出來的。
頸上劃過絲陰嗖嗖的寒意,她神情自若地偏回頭,語氣自然:“他說了,說是沒一個能活過一晚的。剛聽到這事兒的時候我也怕,不過好在這回不一樣。”
滄犽微眯起眸:“何處不一樣?”
“大概是死的人太多,怕往後再沒人敢來分擔差事,我又妖力薄弱,所以來的第一天,伏大人就給了我保命的東西。”
她越過一處小水坑,頸上的系繩也随着身子晃了兩晃。
滄犽看在眼中,瞥見了那符箓的一角。
他不着痕跡地收回打量,道:“看來是真擔心沒人來了,還沒見過伏雁柏有這般心細如發的時候。”
“聽你的語氣,好像之前就認識伏大人?”
“打過交道,不熟。”滄犽頓了頓,“他少時常在山中玩樂狩獵。”
池白榆聽明白了。
所以伏雁柏沒死之前很可能曾去滄犽所在的山林裏打過獵,他倆也因此相識了。
她原本還想多打聽點兒消息,但說話間,兩人已到了一片廣闊的湖泊邊。
這片湖泊藏在幽深的密林間,湖水清澈靜谧,映出蔥郁枝葉。
湖泊四周的草地平整,往東走幾丈開外的地方坐落着一間小木屋。
那木屋是人字頂,房門口與屋頂雜草叢生。大門緊閉,窗戶上結着厚厚的蛛網,屋外堆放的鐵器、弓箭等都覆滿了鏽。
看得出來已經荒置許久。
“到了。”滄犽說,“先去那木屋裏面,聊聊取‘孩兒眼’的事。”
想起那白胡子老頭,池白榆環視四周,低聲問他:“這裏也有你帶過來的鬼?”
滄犽看她,忽一笑:“此處陰氣最重,鬼也最多。”
!
池白榆心一緊,再看四周的草木時,不論何處搖一搖晃一晃,都覺得不正常。
而這木屋從外面看着破舊,裏面也好不到哪裏去。
共兩間房,中間僅拿塊布隔開了。
外面那間放了三把椅子,中間的天花板上垂下一條鐵鏈,鏈子末端吊着一個燒水的鐵壺。
吊壺下頭是一塊四四方方的坑,坑裏還堆着沒燒完的柴火,不過都覆着層厚灰。
牆邊打了竈臺,角落有一方石頭鑿的水缸,缸口蓋了木板。
裏間就更簡單了。
橫了張木板床,連被褥都沒一套。除此之外,再沒其他東西。
“這是獵戶的屋子?”池白榆盯着牆上挂的獵弓問。
滄犽應是。
“那……”
“放心。”他點燃牆壁上的一盞煤油燈,徑直走向角落的水缸,“他沒在這林子裏待幾年,就下山尋其他生計去了。大概是林間的動物狡猾,打不着東西。”
話落,他将手扶在了水缸的兩側。
扣在腕上的鐵鏈繃緊,恰好貼在水缸的外壁上。
池白榆原以為他要喝水,還在懷疑放了這麽久的水能不能喝,就見他胳膊上的肌肉繃緊許多,顯露出更為緊實的線條。
下一瞬,他便将那水缸硬生生抱起來了。
?
等會兒。
這水缸的石壁都有七八厘米寬了,他就這麽,舉起來了?
她怔在那兒,還沒從錯愕中回過神,滄犽就已經将那水缸穩穩轉移到了屋子的正中間。
水缸在她面前砸下,她眼皮一跳,倏然回神。
力氣怪大的。
這一缸砸下去,估計能把伏雁柏的腦袋砸癟。
她面上不顯,看着他掀開木蓋子,也往裏瞧了眼。
“沒水。”她說。
“放得太久,待會兒我去打些水來。”
“是為了取‘孩兒眼’?”
“不。”滄犽說,“拿來喝。”
“……那你慢慢喝,我不渴。”
不愧是妖啊,喝水的杯子都是拿上百斤的石缸做的。
滄犽笑聲朗快:“唬你的,不過玩笑話。那孩兒眼得去湖底取,這水缸要拿來放長明燈。”
木屋的門還敞着,池白榆望了眼外面。
“是外面那湖?”
“嗯。”滄犽解釋,“那湖裏陰氣太重,倘若就這麽下去,恐會遭邪氣入體,更有邪物搶奪、吞噬陽氣。屆時我會将陽魄鎖在長明燈裏,再放入水缸中,還要勞你看守。”
所以就是他去取“孩兒眼”,她來看守他的陽魄。
任務分配得倒清楚,但既然要守,那肯定是怕出什麽意外了。于是池白榆又問:“是不是可能有鬼來搶奪長明燈?”
“并非可能。”
池白榆稍松一氣。
“而是定然。”
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她默了瞬:“……你能一次性把話說完嗎?”
“聽人說話時,心緒忽上忽下,才更容易記在心裏。”滄犽俯身看她,“把右手伸出來。”
“做什麽?”
“我會在你的手心裏畫一道印,到時候要真害怕,可以用來對付惡鬼——直接往鬼的額頭上打一下便成。不過這鎮鬼印消耗的妖力太多,我又還得省些力氣往湖裏去,因此只能用一次。”
聽起來似乎是好東西。
池白榆伸出手。
畫印時,滄犽說:“我要往水裏走兩趟,今晚下去是為‘煉珠’,便是把積攢在水裏的陰氣煉制成珠子。珠子一天成形,明晚我再下去取。”
“來前伏雁柏沒和我說還要在這兒待兩天。”
“害怕?”
“不是。”池白榆蹙眉,“我什麽都沒準備。”
她早上吃了述和給她的靈丹,本來至少能管兩天。但剛才面對狼群,又在惡鬼林裏奔波了這麽久,眼下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唯一一塊肉幹還被拿走了。
不光餓,還困。
畫印的手一頓,滄犽擡眸。
剛才在樹林裏,月光昏昏,僅夠照明路,因此他并未注意到她的異常。
這會兒有了盞煤油燈,他才發現面前的人臉色有些蒼白,嘴唇發幹,眉也微蹙着。
似乎正受着什麽煎熬。
太脆弱了。
雖然在那群狼妖面前,她有着超乎尋常的鎮定和急智。
但客觀而言,這人還是脆弱到不堪一擊。
他眯了下眸,深綠的瞳仁如藏在墨水裏的寶石般,泛着黯淡的幽光。
像在笑。
心底卻生出股猶疑,一時不确定把長明燈交給她這一決定正确與否。
畢竟長明燈裏鎖着他的陽魄,但凡出了丁點兒差錯,都可能讓他身受重傷,甚而是送命。
将關乎性命的事交給這樣一個虛弱不堪的人,似乎并不明智。
可眼下又別無他法。
經過片刻的躊躇,他問:“還能堅持多久?”
“今晚沒問題。”或許是因為這些天有靈丹蘊養,哪怕餓了,她能堅持的時間也久了許多。
“那先忍過今晚。”滄犽畫完最後一筆,站直了身,“我會在寅時過後回來,這之前不論看見誰,又或有誰與你說話,萬不能應聲,更不能離開這房間。除此之外,無需再做其他事。你身上的陽氣足夠護住這盞長明燈了。”
寅時以前。
那就是淩晨三點之前了。
池白榆瞟了眼手表。
差不多還有一個半小時。
滄犽思忖着說:“只要不遇見水鬼,應該沒問題。”
“水鬼?”
“面容可怖了些,還愛弄些幻術,恐吓別人。不過有人下水,那些水鬼應當不會到這兒來——總之記着一件事,不論出現什麽情況,都別應聲,或是離開這屋子。”
別随便應聲。
別四處亂走動。
只要掌握這兩點,就可以在大部分恐怖片裏茍到最後。
池白榆也清楚,但許多事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光要克服恐懼心理,還得壓抑住求生本能驅使下的沖動行為。
而滄犽剛離開幾分鐘,她就遇着了大麻煩。
為了方便守燈,她拎了把椅子坐在石缸前面。缸裏已經接滿了水,那盞長明燈就飄在水中央。
是一盞還沒銅錢大的燈,仿佛輕一吹就能滅掉。
她正盯着那盞燈發怔,肩就被人拍了下。
拍得很重,幾乎使她的半邊肩膀塌下去。
池白榆一下精神了,睡意散得幹幹淨淨。
下一瞬,有人在她耳畔重重嘆了口氣。
什麽情況?
她瞬間僵怔。
他也沒說鬼會跑到跟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