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久夏

皇帝命林雙關了大殿的門,單獨見了齊循,大殿外無一人守着。殿內的人,談了什麽,談了多久,無人知曉。

隐秘的讓人不安。

皇後當即去了太子府,派人去傳東宮新來的昭訓,那個讓皇兒給她傳話有要事禀告的女人。

本來她也不甚在意,可這女人故意提了兩個字,讓她不得不警惕起來。

屏退了所有的侍女,身穿緋羅蹙金刺五鳳吉服的皇後等着雲昭訓,神色漸漸浮現出焦躁來。

雲媛來的快,上前參拜,皇後拂手讓她起身。

“西城雲家的女兒,相貌倒是極好的,”皇後穩了穩心神,一寸一寸的打量,語态威儀,“聽靳兒說,你有話要對本宮說,何話?”

雲媛繞開了皇後的問題,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娘娘,齊安侯平安回來了。”

皇後面色微沉,派出去刺殺的幾批人均無一幸免于難,卻連那人的身都近不得,讓人平安返回到堯紹。

面前這人,不過及笄年歲,卻能一語中的,輕易突破她的防線。

皇後的目光陰恻恻的,落在雲媛身上。

半晌後,雲媛才又開口,道:“齊安侯暗裏防備娘娘,以後若想再尋機會擊殺他,恐怕更加不易。”

這話徹底勾起了皇後的興趣,露骨的話直接擺放到臺面上,自然不用再拐彎抹角,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力要用到一處去。

“那依你看,該怎麽讓他擋不了靳兒的路?”

皇後果然清楚齊安侯要篡位,然而上一世他們還是失敗了,真是諷刺。

雲媛收起嘲諷的神情,先開條件:“娘娘,臣妾一心侍奉太子殿下,想長久留在殿下身邊,可我身份低微,宮牆之下,皆是吃人不吐骨頭,臣妾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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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皇後冷嗤一聲,從沒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要好處:“你知道的太多了,就不怕禍從口出嗎?”

“臣妾相信娘娘不會不等我說完就殺我。”雲媛笑着,神色不驚不懼,“想必娘娘還記得一種名叫久夏的藥吧?”

看到皇後面色龜裂,雲媛滿意地勾起唇角,不理會皇後的怒視,繼續道:“當年娘娘逼将軍夫人吃下的,可不就是這個嗎?”

皇後終于坐不住,起身緊握住雲媛的手腕,厲聲道:“說!你是如何得知的?”

“娘娘先放了臣妾,”手腕處傳來痛感,讓雲媛眉頭微皺,“臣妾和娘娘的目标是一樣的。”

皇後這才如夢初醒般緩緩放了雲媛的手,跌坐回椅子上。

塵封已久的秘密,被人翻開,多年過去,一提起那個女人,她還是會失控,失了皇後應有的穩重與威儀。

“娘娘還不知道那藥的毒性會通過母體傳遞給胎兒吧?”雲媛問道,順便提醒皇後。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娘娘還不明白嗎?”雲許揉着發紅的手腕道:“齊安侯體內,也留有久夏的毒性,雖不至死,但随時會發作,疼痛如挫骨鑽心一般,嚴重時還會陷入瘋魔狀态。”

皇後微怔片刻後明白了過來:“本宮忘了你是雲告連的女兒。”

雲媛順着她的話道:“臣妾的确是在父親珍藏的藥典裏看到的。毒素已經在他體內留存了二十四年,他活下去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最遲明年開春。”

上一世即使他篡了位,也沒多少時間可活,但仇恨卻讓他不管不顧。

但她現在等不及,齊循回城的時間提前,他馬上就要有動作了,若不做點什麽,她的結局還會和前世一樣。

思及此,雲媛又道:“冬忍草和久夏花相生相克,若在齊安侯體內加入一點冬忍,定會讓他在三個月內死去。”

“只要皇後娘娘三個月內拖住齊安侯,讓他行不了大事,三個月之後,便沒人會觊觎這天下,觊觎娘娘的東西。”

雲媛深知皇後心性狠毒,她肚子裏裝着那麽多秘密,保不齊哪天就讓她給滅口了,她給自己留了後路。

見皇後緘默不語,她又道:“娘娘可派人去調查臣妾話中的真假,但人活一世,總該為自己留條後路。媛兒把舊事寫成信件,一旦臣妾和雲家有任何閃失,那封信就會交到皇上手裏,也會交到天下人手裏。”

“所以即便娘娘嫌我礙眼,也得考慮民心所向,留下我的一條賤命。”

皇後睨眼看着雲媛,愈發覺得她的話層層環扣,心思缜密的可怕。

如此好用的棋子,殺了豈不可惜。

“你想要的,本宮都會給你,尋藥之事,本宮交與你,如何?”

雲媛正色,拜了拜,道:“媛兒即刻去安排。”

***

齊循回府時,怡陽的無聊感已經到了頂點。

韓木頭不和她玩,嫂嫂似乎有心事,安靜地坐着,時不時地往屋檐處看,那邊停了幾只雀鳥。

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擾嫂嫂。

齊循剛進到院內,怡陽便跑了出去,笑嘻嘻道:“哥哥,你可算回來了。”

齊循也有一些時日沒見她,伸手輕摸了一下她的頭,瞧她有點無精打采,笑問:“肚子餓了?”

怡陽用力點了點頭,委屈道:“皇伯怎麽讓你在宮裏待了那麽久,我好餓。”

“回屋,今晚多吃點。”

“好!”

一旁的丫鬟匆匆去廚房傳話,讓那邊的人把早已備好的佳肴送過來。

怡陽跑出去時,雲許便起了身,望着屋外談笑的一對兄妹,心情不由大好,眼尾帶起了笑意。

齊循進屋後,目光在雲許臉上停了片刻,才轉回到韓豐庭身上。

韓豐庭早在梨木雕花圓桌上落了座,他也餓的不輕。

怡陽在韓豐庭旁邊坐下,叫雲許過去:“嫂嫂,過來坐,坐我這邊。”

雲許被怡陽叫的有些心慌,不是說以後不叫嫂嫂了麽。

下意識去看齊循,恰好對上他含笑的眸子,她悄悄移開,走過去,在怡陽身邊坐下。

韓豐庭看了眼齊循,低頭笑了笑,這人出發前還一副“不忍去打擾人家自由生活”的樣子,不過才一月,就将人帶了回來。

何時他做事也這般前後不一了。

這回看着,兩人含情脈脈,恨不得将對方揉進血脈裏,這感情進展的也太快了些。

怡陽見哥哥沒說話,默認了她的稱呼,心下更加開心,正好丫鬟擺好了菜肴,她拿過雲許面前的湯碗,盛了半碗紫參野雞湯放到她前面的桌上。

雲許朝她一笑,道了聲謝,随後又擡眼看了看在她身旁落座的齊循。

小丫頭眼珠轉了轉,開口時又不再叫雲許為“嫂嫂”了。

她說:“許姐姐,你太清瘦了,多吃點。”

齊循不留痕跡地瞥了怡陽一眼。

雲許和韓豐庭還記得她之前說的那句“我倒要看看,齊循哥哥他能忍多久”,齊循卻不知道怡陽為何又突然改了口。

一時間只覺得雲許離他又遠了幾分。

怡陽笑的沒心沒肺,心道:想聽她叫嫂嫂,就主動點,韓木頭說的對,齊循哥哥都還沒表示呢,她急什麽?

一頓飯吃了足有半個時辰。

怡陽剛放了筷子,就聽到韓豐庭道:“怡陽,帶雲姑娘在侯府轉轉,熟悉一下。”

雲許知道他們有事要談,主動起了身,對怡陽道:“麻煩郡主了。”

“不麻煩,不麻煩!許姐姐別客氣。”說着,怡陽也起了身,拉起雲許的衣袖,和她一起出了屋。

丫鬟們很快收拾幹淨,給兩人端來了茶,退了出去。

“告訴雲姑娘吧。”韓豐庭先開了口,神色變得凝重。

齊循淺酌了口茶,神色平靜,語氣不變:“再想想。”

“齊循,你在害怕。”

“是。”

齊循也不反駁,“我怕死了,便見不着她。”

他們二人之間,不會對彼此掩飾內心想法。

韓豐庭鼻息輕嘆,道:“你得問問她的想法。”

齊循沒說話。

“易吹大人離開堯紹時,曾說他或許找到了法子。”

齊循眸中閃過一瞬的希望,旋即又黯淡下去,“他已經死了。”

“去他老家看看吧,也許他留了什麽線索。”韓豐庭試探性一說,齊循這個倔脾氣,沒有足夠的把握,絕不會去浪費時間。

“好。”

韓豐庭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看齊循,又聽他說:“等她休息好就去。”

“什麽時候讓怡陽那丫頭如願叫嫂嫂?”

齊循噙着笑,道:“等我有了妹夫以後。”

韓豐庭把視線移到窗外,起身往外走:“母親交代的事還沒辦,我先回去了。”

幾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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