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甜心呦呦
甜心呦呦
國際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是雙語教學，豆豆當然聽得懂英文了，這裏的小朋友甚至可以無障礙英語流利交流，他對呦呦的自信信以為真，不由崇拜地向陸呦鳴露出星星眼：
“呦呦，你真厲害！我也要努力和你一起考進私國一小！到時候咱們還在一塊兒~”
陸呦鳴擺擺小手，不以為意，等放學鈴響起的時候，潇灑地拎起小書包。豆豆快速背上搖搖晃晃的書包跟在他身後，小朋友們一想到放學，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各個都是小旋風。
只有慢吞吞的陸呦鳴還懶洋洋地走在後面，急性子的豆豆忍不住催促他，伸手去拽他的小手：“走啦走啦！再慢點兒我們就落後了！”
“落後又怎麽了？”陸呦鳴懶聲懶調地反問，“又不是比賽？”
這時，收拾好所有文具的秦君故小朋友也背上書包站了起來，走過他們身邊。
豆豆天生好勝心強，被陸呦鳴的話弄得一愣，有些答不上來，但是他就是着急，再看秦君故也走了，他急得直跺腳：“可是動畫片六點就放了！再不回去就看不到最新一集了！”
陸呦鳴一怔，這才意識到這時候的小朋友們準時準點看動畫片可比天還大，他小時候……似乎因為輾轉在各大劇組拍戲，一開始母親管得很嚴，為了不傷眼睛，根本不給他看電視，還哄着他說：“我們呦呦是演電視給其他小朋友看的人，更厲害哦！動畫片有什麽好看的，我們呦呦演得才好看，對不對？”
那時的他，小小的一只，很乖巧，永遠聽話，永遠懂事。只是懂事着懂事着，他那心高氣傲的母親，最後厭惡了長期聚少離多，名存實亡的感情，厭倦了犧牲自我帶娃的家庭，為了追求自己的事業和愛，和陸放為離婚了。
父母離婚後，陸放為雖然有心彌補，但那時的小陸呦鳴卻越來越自閉，為了抓住唯一的親人，爸爸的目光，咬牙堅持着繼續在童星這一行，過早地接觸拍戲，成年人的世界，理解那些角色的內心世界，也讓他早早地蛻變，內心變得十分早熟，又和班上的朋友因為童星的身份而被疏遠，總是形單影只，只有窦翔幾個為數不多的朋友。
陸呦鳴回過神來，已經和豆豆走到了校門口。豆豆的家長來接他回家，剩下陸呦鳴還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小朋友還在等着家長來接。
漸漸地，周圍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
陸呦鳴回頭，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小男孩秦君故背着小書包，靜靜地站在門口，目光平靜地看着遠處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正值七月初，夏日的傍晚依舊有些炎熱，蟬鳴聲連成一片，仰起頭，湛藍的天上一團團白雲緩緩浮動。
陸呦鳴想了想，掏出老陸給他的零花錢，趁着老師沒注意溜出校門，跑到學校對面的小賣部，買了兩根綠色心情，付了錢，又動作敏捷地快速溜了回去。
想到早上這小家夥竟然喊他“笨蛋”，陸呦鳴很記仇地偷偷站在他後面，拿着冒着冷氣的冰淇淋突然貼在他的小臉上，故意出聲：“笨蛋！”
秦君故小朋友被吓了一跳，小肩膀抖了下，轉過頭來，就看到逆着光的陸呦鳴一臉得逞後的得意笑臉，一怔，随即下意識戒備地挪動步子往後退了一步，蹙起秀氣好看的小眉毛來：“幼稚。”
“早上說我是‘笨蛋’，現在又說我‘幼稚’？”陸呦鳴嘴角微抽，這小屁孩以為自己很成熟嗎？
他把綠色心情塞到他懷裏：“好，我幼稚，請你吃行了吧？”
秦君故剛想拒絕，陸呦鳴就先行一步說：“你要是不吃，我就吃兩個，然後吃壞肚子了，肚子疼，等下你爸爸來接你，我就告訴他是你不吃我才這樣的！”
他得意地挑着眉梢，原本屬于成年人的薄臉皮，慢慢因為現在變成了小孩子而厚了起來。能這麽肆無忌憚地耍賴，幼稚告狀，可是小孩子不懂事才有的權利呀！
秦君故小朋友被他弄得不上不下的，最後還是接過了冰淇淋，抿了抿唇，低頭說：“謝謝。不過……就算你告狀，那個人也不會管我的。”他伸手打開綠色的塑料包裝，低垂着眸子，張開嘴小心地咬了一口，輕輕咀嚼起來。
陸呦鳴這時才發現，這小孩似乎有種很沉靜的氣質，心裏像是藏了很多事一樣。
“那個人？你爸爸嗎？”陸呦鳴問完見他小臉上露出一絲厭惡的神情，有些後悔開口了，忙說，“對不起，我不問了。”
秦君故一怔，側頭看他一眼，咽下甘甜的冰淇淋，小臉似乎更沉了。
“君君！”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在不遠處兩人頭頂傳了過來。
陸呦鳴擡頭，正好看到一個衣着樸素的女人手上提着個帆布包，步履蹒跚地匆匆跑來，她長得很美，有種淡顏系小白花的清純感，年齡似乎不大，只有二十多歲。身上的衣服卻并不是這裏其他孩子家長身上端莊優雅，滿身名牌，背着幾萬塊的包包。
秦君故眼神一亮，上前一步，對女人喊了聲：“媽媽。”
陸呦鳴有些詫異，又來回在兩人的臉上看了看，确實有些相像，他甜甜地開口：“君君媽媽好~君君媽媽好漂亮啊！”
沈純一愣，這才低頭看到這個長得很可愛的小朋友，有些窘迫地看了眼兒子，發現兩人手裏都吃着一樣的綠色冰淇淋：“這……”
“是呦呦請君君吃冰淇淋的哦~”陸呦鳴開口解釋，甜甜一笑。
秦君故捏緊手裏的木棒，有些緊張地看了眼媽媽。
沈純這才反應過來，疲憊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謝謝呦呦，阿姨下次也讓君君請你吃。”
“不用哦~”陸呦鳴微微搖頭，見沈純怔了，他接着說，“好朋友之間不用分得那麽客氣啦！爸爸說，只有這樣，欠的越多，感情才越真。還來還去的，就變成交易啦！”
沈純聞言一愣，她沒想到這麽小的小孩會有這麽異于常人的想法，幹笑着點頭，又覺得這孩子實在可愛，于是伸手在他的頭頂輕輕摸了摸：“嗯嗯，阿姨知道了，君君能有你這樣不計得失的朋友真好。”
她知道能上這所國際幼兒園的小孩，家裏都是非富即貴，君君……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根本不可能來這裏上學。
她伸手摟着君君的肩膀，對他說：“那和呦呦再見，我們先回家了。”
秦君故小朋友拿着有些化了的冰淇淋，對上陸呦鳴故意裝乖後，微歪的小腦袋，總覺得他是故意在媽媽面前裝的，還是不自在地跟他開口：“再見。”
“再見！君君~！”
陸呦鳴伸手揮揮手，看着秦君故坐上了他媽媽騎來的小電驢後座，戴上小小的藍色安全帽，最後還別扭地回頭看他一眼，他心裏一樂，邊悠哉地伸出小舌頭舔着綠色心情邊對他露出一個友好又單純的笑容。
只見那小男孩對上他的笑容後，不自在地快速轉過頭去，小臉故作淡定地冷了下去。
嗯，很高冷了。
陸放為哪怕是在北京城內的劇組拍戲也趕不回來接他，他看了眼手上的電話手表，打了個電話過去，也一直沒人接通。
陸呦鳴無奈地嘆口氣，說實在，老陸以前真的很放養小孩，當然他自己當演員之後也了解他的工作性質，忙的暈頭轉向，一場戲反反複複拍，根本與世界斷聯，沉浸在角色世界時，是真的容易忘了……何況他的精神狀況在後來得了雙相情感障礙，恐怕在早期就有預兆。
陸呦鳴背着小書包站在幼兒園門口，微微擡頭又等了許久，幼兒園的老師陪在他身邊似乎見怪不怪，甚至對他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傷害了他幼小的心靈。
這時，只聽呦呦正仰着頭看了眼漸漸黑下來的天空，突然重重嘆了口氣：“哎……”老師一下就更緊張了，“呦呦，再等等，老師這邊再聯系聯系你爸爸……”
陸呦鳴想到了什麽，突然拿過電話手表，翻看通訊錄，終于找到了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那邊似乎也在忙，好在十幾秒後終于被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道低沉儒雅的嗓音：“呦呦？”
乍然聽到這麽年輕的聲音，陸呦鳴還有點兒不太适應，他做了幾秒心理建設，這才出聲：“梁叔叔，爸爸似乎又忘了來接我……你能不能來接我回家啊？”
對面的梁懷瑾聞言有些緊張起來，忙心疼地出聲安慰：“呦呦別怕，給叔叔幾分鐘，叔叔這就來接你！”
陸呦鳴聽到他這麽緊張，不由有些好笑，笑聲似乎傳到了對面，梁懷瑾也知道孩子沒事，放松了下來，邊快速從辦公室站起來，關了電腦，拿上車鑰匙，邊換手拿手機對他說：“看來我多慮了，你小子膽大得很，一點兒也不怕。”
“嘿嘿，梁叔叔，這都被你發現了。”陸呦鳴很喜歡這個梁懷瑾叔叔，他和他爸爸陸放為從小就是一塊兒長大的好朋友，對他照顧頗多，也許是因為工作太忙，這個梁叔叔也沒有成家的意思，一輩子都沒結婚。
後來，後來爸爸去世後，他那時也不過是個剛剛成年沒多久的毛頭小子，是梁叔叔對他說：“呦呦，別怕，搬來和梁叔叔一塊兒住吧。”
他那時沉浸在老陸去世的痛苦裏，現在想來，梁叔叔那時在老陸葬禮上為他扶棺，整個人憔悴虛弱得仿佛老了十年，還一夜白了頭，他們一輩子的情誼也讓他十分動容。
陸呦鳴一直羨慕老陸能有梁叔叔這樣的一生摯友，只是他到底沒能戰勝病魔。
在學校門口又等了半個多小時，陸呦鳴就在懷疑自己要喂蚊子的時候，一輛低調的黑色賓利開到了他面前，車門被打開，男人身穿一身三件套西裝，步履款款地快步走上前來，似乎有些擔心，幾乎走近後，就直接蹲在了他面前，伸手溫柔地輕輕摸着他的腦袋。
“呦呦，餓了嗎？梁叔叔帶你去吃晚飯。”
陸呦鳴冷哼一聲：“梁叔叔，你再來晚一點，這裏的蚊子都飽了。你看你看……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全都是蚊子包！”
梁懷瑾一愣，看着呦呦白淨的胳膊上，還有小腿上紅腫的包，有些愧疚地讪讪一笑：“那你不早點給我打電話？”
旁邊的女老師看到這麽帥氣又文質彬彬的男人，臉頰微紅，也覺得自己照顧不周有些不好意思：“梁先生，抱歉，下次我注意，給呦呦準備上驅蚊貼。”
梁懷瑾伸手一把将小家夥抱起來，對女老師溫潤一笑：“沒事兒，也辛苦您了。這樣，我給您留給我的號碼，下次如果再遇到呦呦爸爸忘記來接孩子，就請給我打電話。”說着，他就伸手準備去拿名片。
陸呦鳴懶懶地開口：“梁叔叔，你忘啦，我都快要幼兒園畢業啦。不用給電話了，下次我打給你好了。”
女老師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目送着這個男人帶着孩子離開了。
不禁喃喃：“陸放為這麽帥也就算了，連他身邊都是大帥哥……”
坐到後座，給他戴好安全帶後，梁懷瑾給陸放為發了條信息過去，告知自己已經接到了呦呦，不用擔心，安心拍戲。
陸呦鳴透過前視鏡看到了男人低頭看手機時露出的那抹溫柔與喜悅，福至心靈，幾十年來，竟然第一次生出了這種詭異的念頭。
梁叔叔難道是……偷偷暗戀他爸？
“梁叔叔，你在和女朋友發信息呢？笑得好甜呀！”陸呦鳴惡劣地故意用奶聲奶氣的聲音打趣道。
下一秒，駕駛座上開車的男人手一抖，差點剎車，又穩穩地開了出去，這才欲蓋彌彰地開口：“瞎說什麽，我沒有女朋友。”
“哦哦，那就是喜歡的人咯？”
梁懷瑾握住方向盤的手一頓，沉默半晌，透過後視鏡對上了陸呦鳴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太像他了。
他沉默半晌，還是苦笑了聲，點頭：“嗯。是喜歡的人，喜歡……很久很久的人。”
陸呦鳴聞言一怔，原本只是想打趣，現在心裏竟然生出了一絲奇怪的感覺，有些心疼，又有點羨慕。
能遇上一個喜歡一生一世的人，梁叔叔可真幸運。但那個人如果對他無意，後來又生死兩別，命運似乎對他又過于殘忍了。
等到了餐廳後，小小的陸呦鳴坐在梁懷瑾對面，突然語出驚人：
“梁叔叔，你想不想當我後爸呀？”
正在喝蘑菇濃湯的梁懷瑾“噗——”地吐出聲來，生平第一次這麽窘迫，還是在喜歡的人的兒子面前，一個六歲不到的小孩。
他尴尬地拿過餐巾擦嘴，對面的陸呦鳴卻眨巴着小眼睛，上前單手拄着下巴，對他笑得像個小惡魔：“梁叔叔，你的小心思被我猜中了吧！”
梁懷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