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見,幼兒園
再見,幼兒園
正抱着陸呦鳴小腿幹嚎的豆豆注意到他的目光,順着看過去,看到秦君故後當即秒變臉,整張小臉呆滞半秒,又不情不願地癟癟嘴,轉頭看看翹着小腿吊兒郎當朝他投來一個随意眼神的呦呦,沒轍,一咬牙一跺腳,攥緊了小拳頭就朝着對面沖了過去——
“對不起!”豆豆快速丢下這句,像個小火箭一樣“咻”地轉個彎兒,就從正門飛了進去。
獨留秦君故小朋友還在原地,愣了兩秒,眉頭微蹙,再擡頭想看一眼對面的陸呦鳴,卻發現那裏已經沒人了。
陸呦鳴剛剛一躍而下,伸出小手潇灑地拍拍手,轉身又進了教室。
秦君故拿着小水杯進來的時候,他這位同桌已經再次進入了夢鄉,趴在桌上睡時,習慣性枕着一只小手,再用另一只小手繞過腦袋護着脖子。
他覺得這幾天的陸呦鳴都很奇怪,突然就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但他只是偶爾轉過頭看他一眼,接着又拿着蠟筆低頭認真畫着畫。
轉眼就到了畢業彙演那天。
穿着小黃雞玩偶服的陸呦鳴抻着小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在後臺角落醒來的時候,班上的老師正在召集小朋友們排排隊去學校的話劇大廳進行候場。
陸呦鳴站在隊伍後面,小雞崽們一個連着一個,乖巧地用小手拉着前面小朋友的衣服。
到他這兒,總覺得這樣拉着衣服排排隊走路太幼稚了,就小手酷酷地揣着雞仔玩偶的兜兜,與整個隊伍格格不入。
君君感覺不到後面有人拉自己衣服,回過頭去,看到陸呦鳴滿臉懶洋洋的,小手揣兜,微微蹙眉,想說什麽卻沒有開口。
陸呦鳴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目光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将手從兜裏伸出來,服軟似地拉着他的小翅膀晃了晃:“好啦好啦~走吧,君君?”
君君抿了抿唇,轉過頭去,目光認真地看着前面,一步步走上臺的時候,不由地開始緊張起來,小眼神看似很沉靜,卻下意識總往前臺的觀衆席上瞄。
陸呦鳴注意到了他欲蓋彌彰的眼神,不禁覺得好笑,湊過去順着他的目光在他耳邊惡作劇地突然出聲:“你在找你媽媽?”
君君原本就沒有看到媽媽,眼神失落,被他突然這麽一吓,點破了心思,轉過頭來直接伸出小手将小雞崽的帽子往下一拉,蓋住額頭,沉着小臉往前走:“她不會來了。”
陸呦鳴一怔,有心安慰他:“也許和上次一樣堵車遲到了呢,北京的交通老堵了,很正常。”
君君聞言低頭将眼睛藏在玩偶下面,垂眸看着自己被媽媽擦得锃亮的小皮鞋,什麽也沒再說。
上臺表演的時候,陸呦鳴藏在小雞崽玩偶裏站在角落全程劃水,今天老陸的行程依舊很忙,明明很難調時間,還在電話裏保證一定會來。
陸呦鳴倒不是很在乎,畢竟工作重要嘛,他一個鑲邊角的幼兒園畢業彙演來不來都無所謂,所以他當時還在電話裏很懂事大氣地安慰:“爸爸,沒事啦,不來也沒關系!因為我真的沒什麽戲份,你來了也就只能看到我站在角落啦~”
主打的就是一個誠實。
陸放為在電話那頭聞言,對兒子的愧疚之心更甚。
最後還是梁懷瑾出面表示一定到場,并且會給他開視頻全程直播和錄像。
直播鏡頭裏,陸放為看着梁懷瑾憋笑之餘費勁放大的鏡頭,終于在臺上看到了自家兒子用小胳膊撐着小雞玩偶左搖右晃,配合着“咯咯咯”哼着歌兒劃喃風水,可愛極了,萌得老父親心都要化了。
1班的表演結束,後面幾個畢業班相繼表演後,小朋友們要換上小禮服,接受園長爺爺頒發的畢業證書。
陸呦鳴拿到證書後,伸出小手,有模有樣地行握手禮,園長爺爺一愣,也笑眯眯地伸出大手和他相握,陸呦鳴露出甜甜一笑,語氣卻很真誠:“園長爺爺,辛苦了。”
園長看着這麽可愛又治愈的笑臉,一愣,覺得剛剛那瞬間這孩子的語氣成熟得不像個孩子,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陸呦鳴已經轉過身去,蹦跶着歡快地小跳步下臺了。
園長心裏放松下來:看錯了,肯定是看錯了。
陸呦鳴找到臺下的梁懷瑾,把畢業證書往他懷裏一塞,接過手機和老陸視頻,還沒來得及講兩句,那邊鏡頭外就傳來催促上戲的聲音,陸呦鳴看出老陸為難,當即露出個甜甜的笑容,滿不在乎地揮手:“爸爸快點兒去拍戲吧!我還要和梁叔叔玩呢~”
梁懷瑾低頭看着這個孩子,他似乎早早就過分成熟,懂得察言觀色,如何化解大人的難堪,心裏不禁有些心疼,伸手配合地在他頭上揉了揉,笑着對鏡頭那邊的陸放為說:“放心,交給我就好,我會帶呦呦好好玩的。”
陸放為那邊看來實在是太急,匆匆說了一句,連忙挂了視頻電話。
梁懷瑾收手機時,低頭看過去,發現呦呦環抱着小手,臉上很淡定,完全沒有他想象中的失落,反而真的面露喜色,很興奮的樣子,不禁詫異。
“梁叔叔,你剛剛說的話可要說話算話!”陸呦鳴最近剛重生,為了适應這具幼崽的虛弱身體,天天都在補覺,日子過得混混沌沌的,現在終于放假不用上學了,他一定要大玩特玩。
“對,所以你想玩什麽?”梁懷瑾微笑着問,心想果然還是孩子,能聽到玩就什麽都不傷心了,“想去水上樂園還是海洋世界?或者動物園?”
陸呦鳴畢竟不是真小孩,這些地方早就對他沒有任何吸引力了。
他拱了拱小鼻子,不樂意地搖了搖頭:“不要~外面都快40度了,多熱啊,傻子才出門玩呢。”
附近正纏着爸爸帶他去水上樂園的豆豆聞言,小手僵住,鬧到一半,說不出口了。
豆豆轉過頭來,忍不住問:“那呦呦,你們去哪兒玩啊?”
陸呦鳴聳肩:“哪兒不去,我就在家裏。”
豆豆一聽,失望地“嘁”了一聲,他爸爸卻嚴厲出聲:“馬上就要升小學了,你就知道玩,私國一小的入學考你準備好了嗎?別到時候考不上又讓你老子丢人!”
豆豆一聽,徹底像個小皮球洩了氣。
陸呦鳴聽得蹙眉,這個入學考聽起來好像還挺難,他隐隐好像想起來了,他上輩子确實沒去私國一小上小學,好像是因為暑假拍戲太忙,後來……他隐隐約約記得考試那天,老陸帶着他在市裏愣是不認路,又遇上堵車,慢了半小時進考場,暈車暈了一路,進考場後,他暈乎乎直犯惡心,考試結果記不得了,總之不太理想。
豆豆應該也是沒考上,他爸應該是想花錢把他塞進去,但他聽說陸呦鳴沒去,也不準備去了,在陸呦鳴開學當天,就看到他背着小書包在藝高附小的門口蹦得老高,費力地向他招手。
這麽久遠的記憶,要不是那次反反複複堵車找不到考場,又暈車的經歷太過噩夢,陸呦鳴還真不會記得。
陸呦鳴之前一直以演藝道路為自己的人生目标,上學選了藝高附小也很正常。
只不過這一次,陸呦鳴第一次意識到,他完全沒有必要照着前世的路再走一次,或者,他可以走得更輕松,也更好一點。
正想着,他想到什麽,四處張望,果然沒有看到之前見過的那個女人,小小的秦君故獨自在整理書包,和這裏所有有家長陪着哄着的孩子們比起來,簡直就是個小可憐。
陸呦鳴其實要不是有重生,後來腦海裏根本就不記得自己和秦君故當過幼兒園同學的事,想必後來幾十年,他們可能也沒什麽交際。
但他就是有點兒心疼這小孩。
他想了想,突然松開梁懷瑾的手,快步走到了男孩面前,對他揚起一個溫和的,不過分熱情的笑容說:
“君君,畢業快樂,但是你不快樂的話,我就收回這句話,希望你以後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快樂。”
原本默默低頭收拾東西的小男孩一怔,緩緩地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神情真摯,卻透着一股不屬于他們這個年齡過分成熟的神情,讓他有種被看透後的窘迫,卻又……恰好服帖地讓他不那麽難受。
陸呦鳴轉身從書包裏掏出了之前就準備好的禮物,直接塞到他的手裏,揚起一個孩子氣才有的燦爛又治愈的笑容:“君君,這個送給你,你以後就拿這個電話手表聯系媽媽吧。”
秦君故一怔,有些愕然地擡頭看向面前笑得可愛又治愈的呦呦。
陸呦鳴送完禮物,沒等他拒絕,朝他最後揮揮手,轉身上前牽住了走過來的梁懷瑾的手。
等家長和孩子們在校園裏各處拍照留念結束後,陸陸續續和老師還有同學們揮手再見。
這些畢業班的小朋友們似乎還不懂什麽是“再見”的含義,笑得很單純和燦爛,期待着即将到來的暑假。
陸呦鳴跟着梁懷瑾走出幼兒園校門時,轉頭最後看了眼學校大門前标志性的一群孩童帶着翅膀飛翔歡聲笑語的群雕,內心遺憾混吃等死的幼兒園生活體驗卡就這麽到期了。
正感嘆時,再轉過頭來,突然看到了另一頭拿着一卷畢業證書,背着小書包步伐沉穩又安靜內斂走出來的秦君故,陸呦鳴看他一個小孩子獨自一人怪可憐的,正想上前搭話,就看到一輛黑色卡宴停在他面前,副駕駛的窗戶搖下,露出一只年輕男人的手,露出的西裝袖子下戴着一只百達翡麗的手表。
那只手似乎以上位者的姿态,随意地打了個手勢,盡顯冷漠。
站在幾米外的小男孩始終面無表情,不進不退,後來車裏的人似乎又說了什麽,他的神情才有一絲掙紮和猶豫,最後還是邁開步子上前,車裏有人下車,給他開門,接着他要進後座時,似乎注意到了什麽,回過頭來,原本無神的目光忽而一亮,像是亮起了一簇火花,但很快又熄滅下去。
小男孩那一剎那脆弱又無助的眼神,讓陸呦鳴腦海裏莫名蹦出了兩個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