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第016章 016
蒙面女人駕駛的摩托車沖進雜草叢生的小路。
金剛換右手駕駛, 左手拔出裝有特殊子彈的手-槍，射擊女人的後背。
女人目眦盡裂，轉向車頭。
砰！
子彈射偏, 擦過摩托車的車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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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金剛不甘心。
夏螢感到她焦躁, 立刻阻止她浪費特殊子彈。“別着急，逼停她再開槍。”
“可惡可惡！希望我們趕得及！”金剛咬牙切齒，暫時收起手-槍, 聯絡後面的越野車逼停那個非人類的女人。
裝甲越野車的副駕駛降下車窗, 架起射程遠的步槍, 持續槍擊那摩托車的車輪和車身。
這一帶雖然荒草萋萋, 遮蔽視野, 但他們仍然能射中女人的摩托車後座。
夏螢緊皺眉心，産生難以言喻的怪異感。“那個女人穿波西米亞風格的長裙, 車技會這麽高超嗎？”
直女金剛和車裏的直男哨兵聽不懂什麽是波西米亞, 無言以對。
廢墟般的小鎮外圍，槍聲不斷, 驚飛電線杆上的麻雀。
孔雀等人驚恐地發現，逼近的雇傭兵信徒身邊出現透明、像漩渦的力場, 令密集的彈雨打不中他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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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子彈卡在他們的身邊, 被透明的力場扭曲成麻花。
局勢逆轉, 骁狼團的槍擊變成無效化。
“他們的能力這麽逆天嗎？變成不死身？”孔雀心癢難耐, 想呼喚精神體吸收他們的生命力，一了百了。
“不對, 如果他們能扭曲力場，為什麽一開始還會被我們射成篩子？”小俊猛敲頭盔, 強迫自己思考的速度加快。
“他們不知道有埋伏，沒有反應過來？”
“也不對。他們最初逼近的時候用身體閃避子彈, 現在卻展現扭曲的力場，我認為這個招數是一個媒介，迫使他們做某件事。”
“是什麽事？”
“啊！還沒想到！我這個豬腦袋！”小俊焦灼地咬緊下唇，暗罵自己是遲鈍的笨蛋。
再想不出來，他預感将遇到更大的危機。
“我幫大家争取時間！”
雷盡管不喚出精神體也能施展電弧，她嘗試釋放一束藍閃閃的電流，往最近的雇傭兵信徒射去。
勢如破竹的電弧直抵對方的胸前，電光映着對方惱怒的臉，照亮層層疊疊的皺紋。
轉眼，電弧被透明的屏障阻擋，順着屏障的形狀扭曲成電光漩渦，慢慢地鑽進對方的胸口。
此情此景，令所有骁狼團的成員震驚。
“吸收？能量？”小俊一怔。
做什麽需要吸收如此剛猛的能量？
他的目光游弋到雇傭兵信徒的皮膚。
灰白的皮膚浮現深紫色的毛細血管，它們似乎越來越粗。
小俊緊縮瞳孔。“跑！快跑啊——”
朝陽之下，長腿掠過晨曦踢碎頭目的胸骨。頭目一直想靠近封歸野，後者偏要保持距離，氣得他憤怒地咆哮，膚色愈發變紫。
聽見小俊的嘶吼，封歸野發現頭目腳邊的野草折了腰，然後莫名扭曲。
封歸野果斷後撤。
“垃圾！別想跑！”頭目忍着胸口的疼痛，高高躍起，脖子的深紫色紋路蔓延到憤怒的臉龐。
一輛呼嘯的摩托車突然沖過來，頭目稍微側目，看見車上渾身是血的蒙面女人，怒火加速焚燒。
“臭婆娘！！！”
他想停止也來不及，身體從內部爆開。
不遠處的雇傭兵信徒，也同時爆開軀體，飛出深色的粉塵。
“老大——”
遲來一步的金剛大驚失色，不顧一切地展現鑽石屏障。
璀璨的鑽石才凝聚一小塊，風停了，粘稠的空氣凝固。
頭目和所有雇傭兵信徒，爆炸的身體凝滞在半途，飛濺的深色粉塵停止飄動。
漿糊般的精神場域異樣熟悉，封歸野閃現不可思議的猜想，大喊：“撤！”
骁狼團的成員依靠本能和潛意識，機械地執行命令後撤，一片空白的腦海逐漸恢複色彩，回過神來。
還沒有後撤多遠，連人帶車倒下的女人，飛快地朝金剛和夏螢爬去。
金剛凝聚的鑽石瞬間變成尖銳的矛，刺去女人的頭顱。
她萬萬沒想到，女人的體型還能成長至一輛面包車的大小；更沒想到，銳利的矛穿不過她前方的透明屏障，甚至随着屏障扭曲成亮晶晶的漩渦。
金剛吐出一大口血，臉色慘白。
“快收回精神體！”夏螢及時攙扶她。
“收不回……被她吸住……”金剛的臉色越來越死白。
大鵬等人只能火力壓制，延緩鑽石矛被碾碎的速度。
夏螢下了決心，扶穩金剛。“放心，交給我吧。”
差不多三米高的大熊貓驀然沖到金剛的前方，黑乎乎的爪子抓緊鑽石矛的中部。
咔嚓。
它毫不猶豫地折斷鑽石矛，舍棄被扭曲的前半段。
頭痛欲裂的金剛咳出許多血，倒在夏螢的懷裏。
“媽的！我和她拼了！”大鵬朝亮晶晶的漩渦射出特殊子彈。
果不其然，子彈卡在漩渦的中間。
“沒用的，那是扭曲力場。”趕來的孔雀等人看見金剛的慘狀，氣得恨不得撕碎那個女怪物。
“她就是第一污染源頭，通過釋放負面的情緒，污染能産生情緒的生物。”夏螢凝重地摟緊昏迷的金剛。“楊教授解剖二級污染源頭後，它們突然爆炸，飛出來的粉末直接污染周圍的人。”
她惆悵地環顧趕來的骁狼團成員。“包括哨兵，就算沒有展現精神體，粉末也能先污染哨兵然後污染你們的精神體。”
聞言，他們吓得面無血色，慶幸小俊及時發現端倪。
“沒錯。”大鵬狠瞪漩渦後面的女怪物。“當時我們四個人都被污染了，是夏少尉幫我們清理污染。”
憤怒、焦躁、嗜殺，是哨兵難以抵擋的三種負面情緒，一旦過度發展就會狂化。
偏偏這次的精神污染事件，正中哨兵的缺陷。
封歸野陰狠地斜睨站起來的女怪物。
她身高三米多。
“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雷死死地咬緊小U盤，怒瞪醜陋的女怪物。
她身穿的連衣長裙已經撐得破碎，灰色的皮膚黯淡無光，肩膀和胳膊長出白色的蕾絲圖案。
除了胸部，她的胸口、腰腹和大腿，盡是一層疊一層的褶皺，比老太太更皺巴巴。
而她的臉瘦成骷髅，五官因為惱怒的表情而顯得兇狠。
她頭披純潔的白紗，白紗之下是像白蛇的觸手，沒有頭發。至于後背，被金剛射成篩子，卻停止流血。
憤怒的情緒風暴鋪天蓋地湧來，淹沒這群礙事的家夥！
要不是他們，她早就逃了！
本想借着一群實力不錯的傭兵團發展自己的勢力，誰知道他們盲目自大，敢打劫軍方的車隊，真是蠢透了！
“一個一個的都是蠢貨！是地溝裏的蛆蟲！你們不配活着！”
每一句罵人的話像神經毒藥，震痛他們的腦袋，同時挑釁他們生氣。
簡直比嗡嗡叫的蒼蠅可憎。
漿糊般的精神場域及時縮小，包裹骁狼團衆人。頓時，他們渾身輕松，腦裏煩人的聲音消失。
封歸野一瞥夏螢變蒼白的小臉。
“你們去死！”她一邊咆哮，一邊拉寬亮晶晶的漩渦，令扭曲的力場擴大。
“公主！”
聽見封歸野的呼喚，公主的背後飄出紅玫瑰的花瓣雨。
每一片紅豔的花瓣沐浴金色的晨曦，朝着女怪物飄去，在荒蕪之地上起舞。
如果忽略醜陋的女怪物，夏螢第一次見如此唯美的場面。
紅玫瑰，是愛情的象征。
醜陋的女怪物也看呆。
她恍然走進夢想中的婚禮，頭披白紗，身穿純潔的婚紗，穿過陽光與花窗的倒影，逐步走近鐘愛的人。
憤怒的情緒被憧憬沖淡，她身前的扭曲力場變弱兩倍左右。
一枚不起眼的小U盤抛向高空，綻放十萬伏特的電流沖擊減弱的力場。
薄弱的盾，沒法承受剛猛的攻擊。
女怪物發現不對的時候，力場已然破碎，層層疊疊的腹部已經一片焦黑。憤怒的情緒卷土重來之際，她的眼前出現一位金發的公主。
她身穿粉色的公主蛋糕裙，單純甜美的面容像一只無害的小白兔。
無私的公主對醜陋的臣民笑了。
女怪物也笑了，眼裏只有唯美的玫瑰花瓣雨和美麗的公主。
就是這個時候！
不敢近身肉搏的衆人，圍着她槍擊。
魁梧的公主和另外四名哨兵，肩上各架着一支火箭筒，轟爛女怪物的肚子和胸部。
她血淋淋的腸子和內髒流下一地。
鑽心的劇痛使女怪物回神，身邊的荒草出現一絲扭曲。
“小心！”夏螢感到對方施加的精神壓力增加，産生不好的預感。
“跪下！”美麗的公主突然沉下臉色，命令道。
撲通！
驚愕的女怪物不由自主地跪下，她身邊景物的扭曲随之停滞。
有一雙眼睛。
她隐約看見一雙冰冷陰險的豎瞳，盯着自己。
“啊——”
她的精神圖景遭到猛烈的傾蕩。
踩在水泥石之上的封歸野，手持內含特殊子彈的手-槍，射中她的心髒位置。
“我死也要拉你們陪葬！！！”
橫蠻的飓風橫掃廢墟，飛沙走石迷人眼。
夏螢的心跳漏半拍。
濃厚的精神場域囊括所有骁狼團的成員。
一剎那，他們感到不屬于自己的憤怒，被抽出體外。
飛過的麻雀嘶叫着飛來。
藏在草叢的蛇嘶吼爬來。
切齒的螞蟻争先恐後地出洞。
……
飓風刮過的範圍內，動物變得憤怒，全沖着骁狼團衆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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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個小鎮沒有其他人居住……”
話音剛落，兩雙腳輕易踩死成群結隊的螞蟻。
“找到你了，憤怒的新娘子。”
兩個扭曲的身影伫立朦胧的沙塵中。
沙塵漫漫，跪着的女怪物捂住變黑的胸口。聽見“新娘子”，她劇烈瑟縮，瞪圓的雙目寫滿恐懼。
她想爬着逃跑，然而釋放“憤怒炸-彈”後渾身無力，軟趴趴地倒下。
急風拂至背後，她猛然一個激靈。
輕紗般的煙塵，在影影綽綽的籠子前漫舞。
背後的籠子打開了門，冒出柔軟的長物倏忽勒住她的脖子拖拽。
“快死了？”她身後的聲音盡是不滿。“我不囚禁垃圾。”
劇痛驀地鑽進後背，她吃驚地低頭。
修長而幹瘦的胳膊穿過她的胸口中間，驟然縮回她的胸口內。
“啊啊啊啊——”
血霧混入煙塵揮灑，腥風帶血。
夏螢看着那條胳膊，從女怪物的胸口內抓出一塊帶有花紋的肉，丢進它身上的牢籠。
它的脖子到盆骨之間，以白骨搭建一個碩大的籠子。
骁狼團如臨大敵，全部往夏螢的身邊聚集。
另一道瘦長又畸形的身影已然靠近，它拿着金閃閃的九環錫杖。“我們恩典獵手有規定，禁止與人類的軍方起正面沖突。”
它身穿黑色的長袍，袍上畫滿暗金色的眼球圖案。臉龐的皮膚像幹枯的褐色，瘦得皮包骨，額頭也畫上暗金色的眼球。
封歸野帶領所有團員舉起槍，分別瞄準兩個身體畸形的信徒。
“那就滾。”
他發現僧侶模樣的信徒一直瞅夏螢的方向，全身的神經緊繃至極點，每一個細胞操控每一個感官，感應外界的微細變化。
當浮塵的粒子轉向飄浮，墨黑的瞳孔緊縮。
“不過——帶走我們找到的愛麗絲，不算是起正面沖突。”僧侶突然話鋒一轉。
雷等人産生不好的預感，但沒聽懂它想做什麽。
但見疾風撲來，煙塵飛散，他們毫不猶豫地開槍。
實打實的射中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但僧侶沒有倒下。
相反，牢籠徒然出現在摟着金剛的夏螢背後。
“夏少尉！！！”
晚了，他們根本不知道那個籠子是怎麽瞬移到她的背後！又是怎麽在她的精神場域中行動自如！
雷和公主提升每一條神經的爆發力，幾乎瞬移到夏螢的旁邊。
但籠子的門已經自行打開，伸出猩紅的殘影。
漆黑的電鳗騰空躍起，釋放刺眼的電流。
美麗的金發公主大喊“跪下”。
驕傲的孔雀朝兩個信徒射出尾羽。
……
各種各樣的精神體拯救它們的向導。
籠子信徒的雙臂抓住最近的兩個精神體。
嘭——
封歸野踢斷籠子門的兩根白骨，驚得籠子信徒一愣。
踢門的同時，他的特殊子彈射向長舌，然而靈活的長舌躲開特殊子彈，依舊甩向夏螢。
叮鈴——
九環錫杖上的圓環互相碰撞，發出第一聲脆響。
所有人，包括夏螢的意識抽離一剎那，仿佛被隔絕在黑暗且密封的空間。
精神體受到他們的注意力不集中的影響，攻擊停滞。
長舌趁這時卷向夏螢的脖子。
她的手指能動了。
幸好自己的精神場域抵禦那聲音的部分精神攻擊。但她深知來不及逃了，而且懷裏還有昏迷的金剛。
如果呼喚熊寶出來，它可能會受傷。
一念之間，她使盡全力推開昏迷的金剛。
餘光處的猩紅之物近在咫尺。
然而，有人更快地恢複意志，她感到腰際被撈起。
她感到背後被重重地一擊，背後的人發出一聲悶哼。
她憤怒地在內心呼喚精神體。
縮水成兩米高的大熊貓驀然沖過來，咬斷染血的猩紅長舌。
“啊——”
牢籠信徒慘叫着後退。
恢複意識的公主馬上發射火箭筒。
能行動的金發公主也生氣了，命令僧侶自挖雙目。
百萬伏特的電流淹沒兩個信徒。
“撤退！”
叮鈴——
當所有人的行動遲緩一息，兩個信徒快速逃離。
“別追了！”公主離封歸野和夏螢最近。“夏少尉和老大暈了，老大的後背受了重傷！”
聞言，所有怒火沖天的哨兵停下追擊的腳步。
“我和地龍追吧，你們趕緊回狼牙鎮。”兩名哨兵朝着兩名恩典獵手逃跑的方向追擊。
黑暗席卷夏螢，伸手不見五指，她戰戰兢兢地摸索四周，摸到毛茸茸的毛發。
她大喜：“熊寶？”
【嗚】
這是它害怕的嗚咽。
夏螢也害怕這突如其來的黑暗，緊緊地依偎大熊貓。
看來這是某個哨兵或者信徒的精神圖景。當時她離帶籠子的信徒近，不排除誤入它的精神圖景的可能性。
只是這兒漆黑歸漆黑，她沒有感受到惡意。
要不向前走看看？興許找到明亮的地方，了解精神圖景的主人。
她戳一下身旁的毛茸茸，示意它一起向前走。
【嗚】
它不敢。
【嘤】
它不願意。
她挽着毛茸茸的胳膊大步向前，迫使身旁的大熊貓不得不向前走。
沒來由的，夏螢因為脖子涼飕飕而打寒顫。
身邊多了一股冰涼的氣息，這股氣息早就盯上她們。
窸窸窣窣——
又增加細微、鬼鬼祟祟的聲音，藏在黑暗中。
一人一熊停下腳步。
沙沙沙。
拖拽的聲響就在耳邊，她聽出對方圍繞她們。
沒錯，是圍繞！
她覺得被聲音的主人包圍了，而且持續的拖拽聲顯得對方的身體很長……
她被自己的猜想震驚。
冰涼、身體長，難道是……
“熊、熊寶……你不害怕蛇的對不對？”
【嗚！】
【嗚！】
發抖的身軀證明它多麽害怕。
沙沙沙。
聲音變近了！
冰涼的氣息呼在她的脖子上、臉上！
救命！
“別過來！”夏螢立刻手腳并用，摟緊和夾緊毛茸茸的胳膊。“我們不小心闖入，絕對沒有惡意！對不起！求你放我們出去吧！”
嘶——
是吐信的聲音！絕對是！
發抖的大熊貓也抱緊她，因為冰涼的硬物碰到它的毛啦！
拖拽聲持續不斷，似乎是繞着她們轉圈。
聽說蛇吃獵物的時候，會用身體纏繞對方，然後張開大嘴吞下去。
她的熊寶消耗太多精神力，感到它的腦袋跟自己的腦袋持平而已，縮水很多。因此，她不認為現在的它能擊敗體型未知的蛇。
只是，纏繞的行為遲遲沒出現，對方只是圍繞她們發出聲響。
夏螢的膽子稍微大了一點點。“兄弟？”
沙沙沙。
她繼續試探：“還是姐妹？能不能放我們出去？”
拖拽聲戛然而止。
她噤若寒蟬。
冰冷的氣息包圍她們。
一切幾乎靜止，她們彼此抱緊不敢動彈，提防對方突然一口咬來。
良久，她感到頭皮輕微發癢。
仔細感受下，原來是頭頂的幾許發絲被某個東西觸碰，觸感牽連頭皮。
不會是獠牙吧？
還有，她的熊寶的毛發也被蹭。
這種行為像是求安撫。
她不知道籠子信徒有沒有受傷，不過它的形象跟蛇關系不大。
這裏到底是誰的精神圖景？
來不及多想，意識開始抽離，她瞬間明白要脫離精神圖景。
最後，她墜入自己的夢鄉。
當燈光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饑餓席卷而來。夏螢凝視橘黃的燈泡發呆片刻，聞到醫用的消毒藥水味。
她轉眸，看見隔壁床的人。然後她摸身上，尋找帶出門的斜挎包。
她猛然坐起來，餓得頭暈。“我的生煎包呢？”
一口都沒吃，誰給她扔了？
鄰床的男人背靠枕頭坐着，腿上放置亮着屏幕的筆記本電腦。
冷漠的俊臉映着屏幕的白光，他斜睨夏螢：“你很吵。”
夏螢的目光落在封歸野的衣領，衣領下露出局部的繃帶。
行吧，她不跟因為她而受傷的人計較。
“這是哪裏？”
“基地的醫務室。”
“我們回基地了？那些信徒呢？被搶走的貨車呢？金剛呢？”
封歸野敲打鍵盤。“逃了。送回月影城了。在隔壁休養。”
她現在很餓，不一定能幫助金剛治療精神體。思量再三，她決定先不打擾金剛。
“你在做什麽？”她好奇地探頭探腦。
清爽的西瓜甜味缭繞空氣，橘黃的燈光像是罐子裏的蜂蜜。
封歸野繃緊下颌，點擊按鍵删除打錯的标點符號。“寫這一次的作戰報告。你提醒我一件事，你還沒提交金石鎮任務的報告和調查污染源頭的報告給我。明天24點前再不交，扣你五百元任務補貼。”
夏螢屏住呼吸。
果然是魔鬼團長。
她眼眸一轉，環手抱胸。“你在今晚24點前用完筆記本電腦我才能寫報告呀。”
封歸野冷冷地橫她一眼，一聲不吭地敲打鍵盤。
“還有，是副團長批準我們去支援，我有他的批文，你不準在報告裏面寫我違反紀律。”
沉默的封歸野不置可否，病房裏餘下“噼啪”的敲打之聲。
可惜掩蓋不住她的肚子“咕嚕”打鼓。
紅雲浮上夏螢的臉蛋，她低下頭挪到床沿，準備下床找吃的去。
敲報告的封歸野游弋一下視線。
“基地的食堂關門了。”
晴天霹靂！
夏螢停住穿鞋的動作。“剩飯剩菜也沒有嗎？我不挑食的。”
屏幕的光芒在他的眼中閃爍。“以他們的食量，如果盤子能啃，他們不會放過。”
噼啪。她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怎麽這樣！他們不考慮傷員餓不餓的嗎！”
她快餓死了好吧！
消耗了大量精神力，她和熊寶都很餓啊。
封歸野停下敲鍵盤擡眼。
她氣得雙眼通紅，想沖過來掐他脖子似的。
封歸野按一下床頭鈴，通過床頭的對講擴音器，吩咐護士送來吃的。
夏螢錯愕。“醫務室有吃的？”
“醫務室的食堂和基地的食堂不共用。”
沒多久，白衣護士推着餐車進來，病房彌漫飯菜的香味。
夏螢直勾勾地盯着護士放下一盤土豆炖肉。“你可以全部放下，我……和封上尉吃得完。”
護士驚訝地看向封歸野。
片刻，護士把餐車裏面的飯菜全部端出來。
心虛的夏螢問封歸野：“你吃嗎？”
“吃過了。”他重新敲打鍵盤。
有他這話，她很放心地享用幾人份量的飯菜，狼吞虎咽。
“封上尉，謝謝你。”
他一瞥。
少女笑靥如花，嘴角粘着一顆白米飯。
他收回視線，嘴角似揚未揚。
“嗯。”
月鈎高懸。
細看，月鈎裏面隐約透出細微的金紅色豎紋。
被月光籠罩的月影城，每家每戶緊閉門戶和窗簾。
繁華的鋼鐵叢林變成寂靜的墓地。
城西的研究院會議室內，溫知臨與其他決策者的全息投影，凝重地傾聽封歸野的緊急通報。
今晚有月亮，其他決策者不敢出門，只能通過全息投影通訊開會。
“……十輛運輸農作物與家禽的貨車，被劫走三輛，對方雖然是普通人類組成的雇傭兵團，但是根據作戰人員彙報，他們具有污染哨兵精神力的能力。”
“支援隊伍已經與作戰人員彙合，确認五名哨兵受到精神污染，他們注射了向導素暫時精神力穩定，但是他們的精神體受傷，需要城裏的向導治療。”
“七輛運輸車前往月影城，預計清晨抵達。”
“根據雇傭兵團逃跑的路線，支援隊伍正前往他們疑似的據點。”
“發現目标，準備埋伏作戰。對方一共十二人，擁有武器，外表是普通人類，傳播精神污染的方式疑似是罵人……”
溫知臨暫停錄音。
月影城的城主陳既白問：“大家對這隊雇傭兵有什麽看法？”
溫知臨摩挲拇指。
研究院的院長是個老太太，叫葉知秋，燙一頭時髦的白色卷發。“他們是第二污染源頭，情緒型，而且是能挑起哨兵的負面情緒。”
“問題是他們為什麽是普通人類的外表？”科技發展廳的廳長老甘頭發稀疏。
葉知秋不緊不慢地給大家科普：“受到深度污染的表現方式有兩種。第一種是異化成信徒，第二種是潛伏在人類的皮囊下，主動或者被動異化。”
“這樣防不勝防，而且影響哨兵的情緒穩定。”老甘緊皺眉心，看向溫知臨：“溫中校，哨兵有方法抵禦情緒型的精神污染嗎？”
他回神。“能極端控制情緒的哨兵非常少，至今還沒出現過。我認為最嚴峻的問題是，污染他們的第一污染源頭來自哪裏？想在月影城的管轄範圍內做什麽。”
此言一出，會議室的氣氛凝重至極點。
“敢搶骁狼團護送的車隊，他們極有可能來自月影城以外。”溫知臨交握雙手。
眉頭深鎖的陳既白，示意溫知臨繼續播放封歸野的通報錄音。
“……埋伏成功，但是他們開始異化成人形的信徒，朝我們逼近……”
錄音中，槍擊的聲音既密集又響亮。
“……不對勁，他們的逼近懷着某種目的……”
“他們怨恨和憤怒的情緒很濃烈，可以确認是通過罵人傳播精神污染。”
“……第一污染源頭出現了……是一個女人……她擁有兩個面孔、兩個軀體像連體嬰……”
錄音到此為止。
接到戰鬥結果的時候是一小時前，當中提及“恩典獵手”與“新娘”。
而封歸野的戰鬥報告還沒提交，害他們坐如針氈，恨不得飛去狼牙鎮找封歸野面對面了解事件的經過。
“女性信徒、新娘，大家都想到那個傳聞吧？”陳既白扶老花鏡。
聽完整段錄音，溫知臨稍微減輕交握雙手的力度。“某位神子與七位新娘。恩典獵手出現，證明她跟恩典會，甚至跟自然教會有關系。”
這份情報從別的城市群傳來。
曾經有一座二級行政城市，被神子的某位新娘鬧得滿城風雨。
“去他媽的神子！去他媽的月亮！”老甘激動地開罵：“就一殘暴的怪物！畜牲！沒資格稱作‘神’！”
“你該責怪災前的人類助長神子誕生，是他們受到‘古神’的蠱惑，幫助‘古神’繁衍後代。”葉知秋慢悠悠地插嘴，優雅地捧一捧整理卷發。
老甘無言以對，氣急敗壞地轉向椅子，背向衆人。
頭痛欲裂的陳既白按摩太陽穴。“更糟糕的是，我們的S級向導調任到狼牙鎮，那裏靠近邊境。溫中校，你該考慮把她調回城裏。”
溫知臨使力交握雙手，臉上卻毫無波瀾。他是月影城軍防廳的廳長，是軍事方面的最高決策者。
他有能力調她回城。
“我倒是覺得骁狼團和S級向導合作，反而能守住月影城的邊境。”
他們驚愕地看向葉知秋。
“不是吧老葉，你認真的？”老甘激動得把椅子轉回來。“萬一她死在邊境，我們會損失一個S級向導！S級啊！就我們日曜擁有S級向導啊！”
“而且她可能知道白慧死前作出的預言。”民政廳的廳長插話。
葉知秋冷笑：“如果再來幾個情緒型的信徒入侵，骁狼團再厲害又怎麽樣？沒有向導支援，他們的哨兵能堅持作戰多久？我早就說過該輸送一批向導到邊陲支援，你們因為白慧的死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真到信徒壓境那天，我看以直升飛機的速度和容納度，能不能及時送一批向導去邊境！”
衆人低下頭，被嗆得啞口無言。
“這個議題稍後再談。”陳既白揉眉心。“散會，等封上尉提交作戰報告後再開會。”
幾道全息投影陸續下線。
溫知臨垂眸。
空蕩蕩的會議室剩下他一個，淡金色的短發變得黯淡。
良久，他才站起來，離開座位。
至于身處狼牙鎮的夏螢，心無旁骛地光盤子。
她心滿意足地摸肚子，當視線落在狼藉的桌子上，滿足的笑容變得僵硬。
她偷瞄坐在病床上的封歸野。
幸好，他似乎一直盯着屏幕，敲打作戰報告。
夏螢抽出紙巾擦幹淨嘴巴，靜悄悄地站起來。
讓她到床頭呼叫護士進來收拾，這種難為情的事情她幹不出來，她寧願自己出去借餐車和抹布回來收拾。
當她打開病房的門，疤痕占據半張臉的中年男人映入眼簾。
她吓一跳。
那疤痕凹凸不平，像皮膚色的蚯蚓在他的半張臉上蠕動。
“你……”
她掂量以封歸野的傷勢，能不能應付打劫的男人。
中年男人冷冷的眼風掃過她的病號服。“你想離開病房做什麽？”
“啊？我……”她才注意到中年男人披着白大褂，竟然是一位醫生。“想借餐車和抹布。”
“為什麽？”
“收拾桌子……”她聲若蚊蠅，不想讓病房裏面的家夥聽見。
他斬釘截鐵：“叫護士來收拾。”
“不用了，我沒有受傷，我行的。”
“回去！”
兇巴巴的語氣使夏螢不敢再吭聲，也不敢直視他的臉，她灰溜溜地折回去。
中年男人走進病房，瞧見她挪動身體遮擋什麽，一皺眉便扭曲半張臉的疤痕。“回床上去躺着！”
“哦……”
她自暴自棄地轉身，露出一片狼藉的桌面。
中年男人愣了愣，轉身走出病房。
夏螢麻溜地回病床躺下，拉着被子蓋頭，只露出一雙眼睛偷看，遮掩難為情的臉蛋。
沒多久，中年男人和推餐車的護士一起進來。
當護士看見滿桌的光盤子，目瞪口呆。
夏螢用被子遮住左眼，剩下一只眼睛露出來。
護士沒有說話，不過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收拾餐具。
“轉身。”中年男人不客氣地命令敲報告的封歸野。
封歸野面不改色地合上筆記本電腦，背向中年男人。他不經意對上鄰床少女藏在被子下的右眼，立刻拉上橫在兩張病床之間的布簾。
沒關系，她聽力極好，掀開被子豎耳偷聽。
窸窸窣窣的布料微響過後，傳來冷嗤的聲音。“真勇，當肉盾。”
是中年男人的說話聲。
“恢複得挺好。”
她悄然松一口氣。
“很快可以愈合然後去送死。”
嗯？
夏螢的火氣騰上來。
這人說話比封上尉還難聽。
布簾另一邊的封歸野居然沒有反駁，一聲不吭。
“行了，後天可以滾了。”
病房又剩下她和封歸野。
嘩啦——她拉開布簾。
“那個男人是醫生嗎？态度太惡劣了吧？”
封歸野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目不斜視地盯着屏幕。“醫生是珍貴的人才。”
“所以他就能态度惡劣？”
他的黑眸流轉屏幕的白光，顯得冷然。“你指望在七成的人吃不飽穿不暖的時代裏，有人無私奉獻而且以良好的态度服務別人？就算有，也只存在象牙塔裏。”
鄰床突然沒了聲音，但鄰床坐起的身影留在他的餘光處。
他側目，撞上夏螢打量的目光。
“沒了？”她驚訝。
他露出疑惑之色。
她樂了：“我以為你會說，要是我受不了就回櫥窗去。”
他微怔。
“既然封上尉不趕我走，我繼續留下咯。”她整理好枕頭然後躺下來。“晚安——”
她朝封歸野狡黠一笑：“老大。”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封歸野的目光重回電腦屏幕，森然黑發暈染細碎的白光。“你離提交報告還有26個小時，而且是提交兩份報告。”
夏螢頓時失去笑容，甚至不吝于對他吐舌頭。
滾吧，魔鬼。
封歸野的十指繼續敲打鍵盤。
末了，他把郵件發送給遠在月影城的上司——溫知臨。
月影城哨塔內，溫知臨在自己的獨立寝室打開這份作戰報告。
越往下看，他的眉心皺得越緊。
“……夏少尉及時展開精神場域保護己方，保護己方不受精神污染。兩名恩典獵手被哨兵公主、雷、孔雀等人擊退，受了傷落荒而逃。”
就這樣？
整一份作戰報告，“夏少尉”三個字只出現在末尾，沒有寫她什麽時候加入任務。
眉頭深鎖的溫知臨握緊拳頭，拇指不停摩挲食指。
封歸野，你有什麽企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