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捏二只貓貓

捏二只貓貓

裴老爺子去了醫院住,家中無人,家裏的水電門窗,後院的桂樹,天臺的綠植,都需要人照看。一些日常用品,換洗衣物,也需要有人帶進帶出。

這件事自然落到了君莫離身上。

三年前,君莫離家突逢變故,相依為命的父親意外去世,十六歲的她成了孤兒,房子因為還不起貸被銀行收走,她無家可歸,只能暫時住進君家紙紮的店鋪裏。

可是商用店鋪是不允許住人的,沒住幾天就被街道檢查發現了。

當地婦聯倒是出面要替她安排住宿,不過君莫離母不詳,父親又是外地來的,這麽多年也沒見老家親戚聯系,一時半刻找不到血親,只能住到孤兒院去。

當時身體還硬朗的裴老爺子站出來:“君丫頭就住我家吧!也跟我老頭子做個伴。”

十來歲的少年人,正是愛面子的年紀,家中突遭大變,又要搬離熟悉的環境,住到孤兒院去,也不知道會對她的心理造成什麽影響——沒看人最近的狀态已經不對了嗎?

君莫離的父親開紙紮店的,又沒有母親,打小只有一個爹帶她,很小的時候就跟着開店的父親在店裏玩,附近的商戶都熟得很,說她小的時候活潑愛笑,跟現在安靜的樣子判若兩人。

雖說對大多數人來講,紙紮店這種地方并不吉利,滲人得很,但對于君莫離來說,卻是最令她安心的地方。

本着對孩子好的初衷,當地負責這項事務的人員商量了下,就同意了裴老爺子的請求。

有熟識的長輩願意接手,君莫離本人也同意,旁人便也沒有什麽好說的,麻利地幫着君莫離搬進了裴老爺子家。

辦事員離開的時候還讨論呢:“裴老爺子不愧是老黨員了,就是有覺悟。”

領頭的是老資歷了,知道的事多:“那可不?裴老爺子解放前可有個綽號,叫裴半城,知道什麽意思不?”

辦事員搖搖頭。

領頭的壓低了聲音:“咱們這座城,從前有一半都是裴家的産業呢!革命的時候,裴老爺子就把家産都捐了出來,就只剩這麽幾間鋪子了。還是因為這是白事一條街,才留存下來。”

紅朝定鼎之後,裴半城就成了裴半街。

君莫離熟門熟路地進了門,按道理應該先把早晨打開通風的窗戶都關上,再去裴老爺子種的綠植按要求澆水。

但這些事君莫離一樣也沒有做。

她面無表情地打開主卧室,徑直進入了裴老爺子的房間。

君莫離迅速掃了一眼四周,房間裏的家俱都還擺在原來的地方,只有量輕的床頭櫃有些微斜,上面的東西都被打翻了,不少散在地上。

床上疊放整齊的被褥也有些淩亂,中間有個非常明顯的凹陷,像是有什麽重物曾放在這裏。

跟她判斷得一樣,裴老爺子住院後,這裏沒有人類活動,能量造成的痕跡也就沒有了遮掩。

君莫離走到床前,蹲下身把瓶瓶罐罐都揀起來歸置好。

臨近中午,街口停下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的駕駛員轉頭對乘客說:“帥哥,這裏下吧?前邊過不去了,你看。”說着往前邊揚了揚下巴,示意人看。

裴彥骁從工作中擡起頭,電子産品的屏光反射在眼鏡下緣,勾出白亮的輪廓。

他順着駕駛員的話往前一望,本就不寬敞的小巷被兩側的小攤販擠得嚴嚴實實,中間還有一些逛街的市民,把細窄的道路完全堵住了。

這條街本來也不那麽擠,若是兩旁沒有擺攤的,小車是能自由出入的。

但現在讓攤販們齊齊往邊上挪一下,讓他搭乘的車過去是不可能了,左右這兒距離家中也不遠,他這次趕回來帶的行李不多,多走幾步路而已。

地上不太幹淨,菜攤魚攤的污水流了滿地,沒塊幹淨能下腳的地方。

這時候也沒辦法去計較了。

裴彥骁付了車錢,背上筆記本電腦包,開了後車廂取了為數不多的行李,拖着一只拖箱,穿過擁擠的人群,走向闊別許久的故宅。

正值下班時間,不少人騎着單車、電動車,吆喝着從他身旁掠過,歪扭着卻靈活避開了所有攤子和行人。

裴彥骁面色不動,只是本來就抿着的嘴唇抿得更緊了些。

這條街已經舊了,中間橫穿過一條河流,一座石橋将其分為前街與後街。

前半條街很熱鬧,賣菜擺攤的地方,後半條街兩旁都是兇肆香燭店,除了還住在這裏的老街坊,一般人即便有事途經,也是目不斜視地加快腳步,以期用最短的時間盡快通過。

人群越走越稀少,他終于走到了闊別已久的老家門口。

洛城飛A市的飛機是淩晨六點左右到的機場,萬幸這一次非但沒有晚點,反而還提前了二十分鐘,裴彥骁從機場直奔醫院,剛好趕上查房。

而他一落地就拎着行李先去醫院看爺爺的行為也獲得了病友們的稱贊。

細細詢問過醫生,發現老人果真如視頻電話裏所說,沒有性命之憂,就是一時時氣,老人孩子等體弱的人經常如此,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危險,也是要注意保養。

裴彥骁這才放了一半心,聽從爺爺的勸告拉着行李回家洗漱倒時差。

此時他卻發現大門并未反鎖。

他将行李放在門口,輕手輕腳推開大門,辨認了一下,聲音在裏間卧室,好像是小偷在翻找東西,窸窸窣窣的。

裴彥骁原本的心急如焚都在醫生的安慰下打消得差不多了,此時相當沉得住氣。

他心想這年頭的賊挺膽大,消息也很是靈通,他爺爺才住院幾天啊,就上家裏作案了。

若是土生土長的華國人,此時一定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待着然後打電話報警,然而裴彥骁剛從米國回來,思維一時還沒能轉化。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卧室門邊,探手往懷裏一摸,摸了個空。

裴彥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華國不許佩槍,他的槍早在出門前就留在米國的住處了。

他左右看了看,順手抄起最近的燭臺,入手飄輕,還弄出了聲音。

這竟然是一個插着電線的電燭臺。

卧室內的細碎聲響似乎因為他的動作聲音而驚動,停了下來。

裴彥骁已經顧不了這許多了,迅速丢開毫無殺傷力的燭臺,反手握住一旁斜插着枝桂花的花瓶,猛地一腳踹開卧室門,就要往裏砸,卻在看清門內人臉的瞬間,硬生生剎住。

君莫離正在收拾屋子,聽到門外的動靜,以為是門沒關好,被人摸進來了,于是也抓緊了手裏的毛筆,想出來查看,沒曾想卧房的門被從外頭用力踹開,一個年輕男人倒舉花瓶僵在原地瞪視着她。

他似乎趕了許久的路,風塵仆仆,本該筆挺的襯衫上有着長時間壓迫揉皺的折痕。瓶子裏的水灑在他肩頭,洇濕出一片略深的痕跡,淡金色的桂花也不堪大動作的搖晃,星星點點落到他肩頭,滾在地上。

裴彥骁盯了她幾秒,慢慢把舉過肩頭的花瓶正身放回原位:“來拿爺爺的東西?”

兩家人是老街坊了,他們年齡相差不多,打小兒都是在街上跑來跑去長大的,互相認得。

再說這幾年和老爺子視頻的時候,君莫離也偶爾會和其他街坊一起出鏡打招呼,或是幫着調試網絡什麽的,他對她現在的長相并不陌生。

君莫離将手藏在身後,含糊道:“嗯。”

裴彥骁不信:拿東西需要關上卧室門?

“給我吧,一會兒我帶去醫院。”

他這個親孫子回來了,就沒必要讓鄰居代勞了吧。

哪有什麽東西要拿。

君莫離左右一看,随便從旁邊的櫃子上抽了條毛巾遞給他。

裴彥骁順手抖開擦拭剛才沾到身上的水漬。

君莫離:……她不是這個意思。

裴彥骁繼續看着她,用眼神示意:東西呢?

君莫離懶得再裝,幹脆把一直躲着對方的那只手從身後拿了出來:“我要回去了。”

裴彥骁垂眸一看,是一支毛筆,看起來已經很舊了,他頓時有些微妙:“你在我爺爺房間裏——畫畫?”

在他爺爺住院的檔口兒?

在裴彥骁懷疑的目光中,君莫離氣勢更弱。

她家是祖傳兇肆,賣紙紮的,但是賣紙紮,和上人家裏驅邪,這之間有着非常大的跨度。

前者還可以說是民俗,是文化,是手工藝,後者就是妥妥的封建糟粕,更何況裴老爺子雖然病了,卻還活得好好兒的,她一個做紙紮人的店主上沒有白事的人房裏來做儀式,是非常不受人待見的。

見君莫離答不上來,裴彥骁按了按眉心:“算了,你先回去吧。”

君莫離垂着頭繞過他往外走,錯身而過時,裴彥骁于馥郁的桂花香裏嗅到一點清新的竹紙味。

目送君莫離出了他家大門,裴彥骁原地站了會兒,開始收拾剛才弄灑的水跡。

擦幹淨地板,裴彥骁這才去洗漱和整理行李。

君莫離出了裴家大門幾步,回頭望了望。

因為裴彥骁的提早歸來,她剛才只是先整理了一下房間的異常狀況,并沒有來得及對陣法做出調整。

如果今後再有東西通過界門過來,裴老爺子的卧室裏還是會有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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