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戀

第21章 初戀

跟賀北望的這通電話讓溫卿山的情緒跌到谷底。

她本以為過了快八年的時間, 記憶會沖淡當年的悲傷,可是真正和人聊起那些年的事,她才發現, 這些年是她在用理性壓制情感, 而當壓制不住的時候,八年前經歷過的無助又再一次席卷了她。

沒有誰的初戀是不難忘的,溫卿山也不例外。

或許對有些人來說, 初戀是校園裏擦肩而過時怦然心動的某人, 或是上課發呆時會不由自主望向的某人, 但對溫卿山來說, 初戀是她隔着千山萬水, 憑着信紙上的筆跡觸感,幻想出來的一個形象。

後來, 現實打敗了她的天真幻想。

她還記得, 高三壓力大,給“朔望”的信也越來越短, 但是她收到的回信卻越來越厚,“朔望”給她寄了許多旅游時的風景照, 告訴她, 高考完可以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每次模考後, 她會把試卷的複印件寄給“朔望”, 而對方也總是不厭其煩地在複印卷上寫滿批注和鼓勵的話語。

偶爾考試排名下降,“朔望”不會說什麽安慰的話, 而是仔仔細細和她一起複盤,努力為下一次考試做準備。排名上升, 他也會叮囑她不驕不躁,穩步前進。

“朔望”只比她大兩歲, 但字字句句中都能看出他成熟的處事方式和樂觀的人生态度。溫卿山從來不覺得,喜歡上自己的筆友是一件多麽荒謬的事,相反,這種無聲的浪漫填補了她青春中的情感漏洞。

老師同學也好,父母兄長也好,從不擔心她早戀,但溫卿山自己知道,如果“朔望”就是存在于她身邊的鮮活的人,她會控制不住地喜歡上他。

對她來說,人格魅力和思想境界勝過一切華而不實的外表與花言巧語。

而且“朔望”向她保證過,高考結束,他會去她的城市見她。

期望和失望是成正比的,但溫卿山根本沒想過,他會無緣無故消失,就好像,和她保持三年信件聯絡的人是她憑空想象出來的。

溫行野在她的哭聲中平靜問她,“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嗎?”

她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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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書桌抽屜裏滿滿的信件告訴她,是真的。

“朔望”就是真實存在的。

再後來,她要去杭州上大學了,父母也把家從老家搬到了市區,而她把所有的信件都鎖進了老家的書櫃裏,丢掉了鑰匙。她不是會放任自己沉浸在某段感情中的人,既然記憶太痛苦,她就幹脆把這些痛苦都鎖起來,再不去開啓。

有一回,大學室友失戀,她們在狹小的寝室裏訴說着彼此的戀愛經歷。

溫卿山沒有,只能傾聽。從室友們的描述中,她們的前任有溫柔的,有暴躁的,但最後都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渣。

她們問溫卿山,有沒有遇到過渣男。

“突然聯系不上人,算渣嗎?”

室友們一致回複:“這屬于渣男之王了。”

她們告訴溫卿山,“戀愛中的男人如果突然斷聯,無故消失很長時間,只有一個理由是合理的,那就是他們死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當然,女孩們的話多多少少帶着個人情緒,但對溫卿山來說,卻點醒了她。

她一直在為“朔望”找理由,或許他太忙了,或許他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耽誤了,但其實,沒什麽理由,說不定他就是對她膩了。

大學畢業,距離她和“朔望”失聯已經有四年,畢業旅行的時候,她和室友們去聽了五月天的演唱會。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聽演唱會,光是搶票就用盡了平生最快的手速。

五月天的歌幾乎都是全場大合唱,室友們在她身邊嚎得聲嘶力竭,最後一首歌,是“突然好想你”。

副歌部分到來時,萬人齊唱。

——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裏,過得快樂或委屈。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溫卿山回過神來時,已經滿面淚痕。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遺憾。在大街上随便走走都能和成千上萬的人擦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遺憾。

或許“朔望”已經結婚生子。

又或許他真的出了什麽意外,讓他無法再聯系她。

無論哪一種結果,對溫卿山來說,都是難言的傷痛,都是平生憾事。

當時寝室在讨論畢業旅行地點時,一個室友提出了要不要去敦煌,他們學歷史的,總是對大西北很感興趣。溫卿山卻拒絕了,理由是那個大家口中的“渣中之王”就是西北人。

室友們考慮到她的感受,便調整了旅行路線,轉而去了西南。

所以在得知她博士畢業後義無反顧來了敦煌,寝室群聊都炸開了。

伍秋:卿山,你這是跟你那個西北渣男和好了嗎?

唐楠:卿山你想清楚啊,南方人不一定能适合那邊的環境的,你要是一時興起,後來還要回浙江的話,那我勸你找份本地的工作得了,你這學歷留杭州沒問題的。

李妍之:我倒覺得卿山是深思熟慮過的,她不像是沖動的人。

溫卿山沒有深入解答她們的疑惑,只是回了句:我不想自己留遺憾,那個地方,其實我早就該去的。

李妍之是唯一一個聽說溫卿山父母出事的人,人在極其重大事件的刺激下,會有短時間的情感抽離,再度回歸到情緒之中時,他們往往會有死而複生的感覺。像是把自己裏裏外外都蛻了層皮,從此做的決定都帶着些不管不顧的意味。

溫卿山就是如此。

不管不顧。

·

月底的演唱會在北京,賀北望買完票後就及時訂了酒店,機票是溫卿山訂的,她說什麽也不肯讓賀北望一個人花錢。

然而不湊巧的是,賀北望出差回來的時間一拖再拖,來不及跟溫卿山一起從敦煌出發了,兩人只能分頭行動,然後在酒店會合。

溫卿山收拾好行李準備打車去機場,卻看到了賀雲朗發來的消息。

賀雲朗:我送你去機場吧,正好,我要去我舅家裏幫他找東西。

溫卿山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你忙你的,我打車過去就行,也不算遠。

賀雲朗:我最近總是被拒絕,怎麽你也要拒絕我了嗎?

溫卿山: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賀雲朗:不會,我知道你要和我舅舅去看演唱會,就當我為你們保駕護航吧。

溫卿山發了個謝謝的表情包過去。

賀雲朗:你在樓下等我,就那輛白色小轎車旁邊,我十分鐘後下來。

溫卿山:好。

賀雲朗下來的時候,手裏還拿着一個厚厚的本子。

“卿山,稍等一下,快遞員馬上到了。”

“你要寄東西嗎?”溫卿山問道。

“對。”賀雲朗晃了晃手裏的本子,“把這個寄給我舅舅。”

“我直接幫你帶過去不行嗎?”

“不行,我舅舅專門叮囑了,要是遇見你,不能讓你幫忙帶。”

“還挺神秘啊。”

“我舅舅一直都挺神秘的。”

“應該是工作筆記之類的吧。”溫卿山随口一問,“難不成他寫日記?這本子看起來和我的日記本還有點像。”

“他常年都有寫日記的習慣。”賀雲朗指着本子上的繩結說道,“還會用這種絲帶拴起來,也是我們自覺,但凡有個不自覺的,比如像賀連亭那樣的,直接把這繩子解開就能偷看他的日記。”

溫卿山莞爾,“連連哪有這麽不自覺。”

“其實不自覺的是我。”賀雲朗說,“我舅舅上高中那會兒好像是有個什麽筆友吧,反正兩人隔三岔五就要寫信,有時候我還幫他取信呢,結果有一次對方寄來的不止信,還有……好像是試卷吧,就掉出來了,我還沒看呢,就被我舅舅誤以為我偷看了他的信,從此再也不讓我幫忙取信了。”

溫卿山在他無心所說的一字一句中,慢慢收住了笑容。

“雲朗,你是說,賀北望高中有筆友?還……寄過試卷?”

“對啊。”賀雲朗說,“我舅舅看着挺潇灑,其實骨子裏保守又傳統,別人都搞網戀,他還在寫信。”

這一刻,溫卿山忽然體會到了什麽叫“大腦一片空白”,本來應該湧出很多問題,但此刻全都被堵住了。

“不過你放心,我舅舅到現在還是白紙一張,追他的人沒斷過,但是他從來沒有對誰像對你這樣上心,他這人——”

“雲朗。”溫卿山顫抖着出聲,“你可以,先別說話嗎?”

賀雲朗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閉了嘴。

怪不得那天晚上賀北望會問她高中筆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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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北望是甘肅的,朔望也是甘肅的。

賀北望家裏祖傳壁畫修複的手藝,朔望在信裏曾提到以後會從事跟敦煌相關的職業。

賀北望會認出她是因為紀錄片裏的一段話,那段話是她曾經寫到給朔望的書信裏的。

他記得……

他什麽都記得。

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可是,卻沒有第一時間和她解釋。

“卿山,你到底……怎麽了。”賀雲朗見她臉色不好,忍不住問道,“是因為我舅舅的事嗎?”

溫卿山頭皮發麻。

在她做出來敦煌工作的決定後,她曾帶着一點點虛無缥缈的希望,但她沒想到,會真的相遇。

她的初戀是真實的。

她對自己的初戀,時隔八年,一眼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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