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世紀童話

第二天上午,範晴如約去虹姐那裏。此時錢大衛還沒到,她就自己先在店裏看看室內設計。這家店面積很大,是兩層高的loft,裝修得誇張前衛。幾個老外在忙活,做最後的調試,大約就是歐洲請來的燈光師了。

阿良的小木偶已經到位,穿着各種各樣的衣服站在場內。阿良旁邊站着一個和他氣質差不多的姑娘,帶着多多。阿良看見範晴,就跟她打招呼,介紹說:“我太太小菲陪我來的,她怕我一個人焦慮。”又對小菲介紹說:“這是範晴,建築師,是小樂的朋友。”小菲就點頭說:“你好。”

小菲和阿良一樣,一看就是藝術家,素顏不化妝,穿着一身略帶中式的棉質衣服,也有點仙風道骨的勁兒。但畢竟是女性,又做了母親,沒有阿良看起來那麽呆滞。多多照例是滿場跑來跑去,活躍異常。範晴覺得如果自己有了小孩,斷然不許他在公共場合這般瘋鬧。然而阿良兩口子就很淡定,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範晴看着這兩口子,心想這倒也是一種神仙眷侶,外面這些焦慮紛擾的世界,永遠跟他們夫妻倆都沒關系。

範晴就随口說了句:“多多也來了啊?”

小菲說:“是啊,鬧死了。本來小樂主動說幫我們看會兒。但我聽說是童話主題,就帶多多來了。”

範晴問:“小樂今天不是有事嗎?”

小菲奇道:“沒有呀。小樂說他今天沒事,可以幫我們看孩子。”

範晴有點詫異,程小樂明明說他今天有事才不能來。轉念一想,他時間安排臨時有變化也正常。

阿良看着一個角落裏的小木偶,突然又有點猶豫,說:“其實我覺得還是後臺的那個好。也許我還是應該讓他們換一下。”

小菲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說:“你自己決定吧。”

阿良苦惱地想了想,對範晴說:“你幫我參考下行嗎?”

範晴說沒問題,就和阿良來到後臺。所謂後臺,其實就是店裏的試衣間和儲物間。阿良的小木偶、道具、服裝亂糟糟堆了滿地,還有十幾個模特在候場換衣服說笑,根本不避諱阿良進來。好在藝術家阿良自帶高僧氣質,對這些漂亮的模特也不太注意,只顧着看他的小木偶。

阿良指着一個小木偶問範晴:“你看,是不是這個更适合一些?”

範晴一看,原來這個小木偶和前面展示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質地顏色略有不同。她說:“我覺得這兩個差不多,擺哪個都不錯。這不過是一場商業燈光秀,到時候燈光一打,看不出來的。”

可是阿良卻陷入了藝術家痛苦的沉思,說:“不,它們是不一樣的。”

範晴覺得有點好笑,說:“要不你擲硬幣吧。聽從命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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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眼前一亮,說:“這倒也是個好辦法。我去找個硬幣。”

說着也不管範晴,就往前臺走去,大約是找小菲讨硬幣去了。範晴知道他藝術家脾氣,也不計較,也往外走。這時兩個模特迎面走來,其中一個看見她,驚訝地說:“咦?是你?”

範晴一看,這真是世界上她最不想見到的人之一:珠珠。

範晴勉強跟她打了個招呼:“你好。”就想趕緊離去,心裏想着:難怪她這麽漂亮,原來是模特。

珠珠卻不知道範晴對她心有芥蒂,趕着問她:“你經常見程小樂吧?他現在的女朋友長什麽樣啊?”

範晴一愣,本能地回答:“我沒見過他女朋友。”

“沒見過?”珠珠詫異起來:“不可能,他們都住一起了。”

和珠珠一起的模特是個短發姑娘,聽見這話就不耐煩起來,訓斥珠珠:“程小樂的鬼話你也信?他有一句實話沒有?”

珠珠說:“他很認真地跟我說的。他說他遇見真心喜歡的人了,還說他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那姑娘的笑臉。”

短發姑娘嗤之以鼻:“我說你們怎麽都這麽吃程小樂這套酸文假醋啊?他直接說睡了不就完了嗎?還什麽一睜眼就看見。我都快吐了。”

範晴覺得很不可思議,畢竟她經常去程小樂那裏,如果程小樂真的跟什麽女人同居了,她不可能完全看不到。程小樂倒是确實說過他有暗戀的人,但他也說了人家早就心有所屬。她想,大概這只是程小樂用來讓珠珠死心的托辭。總之,看起來珠珠和他是真的沒聯絡了,自己也不用總對珠珠耿耿于懷。

範晴不想再跟珠珠糾纏,就客套說:“我不清楚他的私事。我只是找他畫圖。”說着就要轉身離去。

短發姑娘聽了這話,卻攔着範晴說:“這麽說你是他客戶了?你給人工作不看人品啊?就程小樂這種始亂終棄的渣男,就該被整個行業封殺。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珠珠打斷短發姑娘:“你跟人家說這個幹嗎?”

短發姑娘冷笑道:“他對你那樣,你還向着他?他為什麽不拍人像了?不就是玩膩了再換個地兒接着玩嗎?他以為他躲着我們,再也不來參加活動,就沒人知道他的爛事兒了?”

範晴疑惑地看着她:程小樂?渣男?爛事兒?他以前到底幹什麽了?

短發姑娘又對範晴說:“咱們女的就應該團結起來,別給程小樂這種渣男活兒幹。告訴你們圈子裏的姑娘,離這人遠一點。他就仗着會拍兩張破照片,開個裝逼的吉普,說話不清不楚,撩得姑娘們五迷三道的,睡夠了他再來一句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範晴聽到這裏,如五雷轟頂。短發姑娘簡直好像直接看見了她和程小樂在一起的樣子。是,他給她拍照,他開車帶她出去,他對她說些讓她浮想聯翩的話……除了睡夠了以後的反應還沒發生,別的都真的發生過了。她想說服自己程小樂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她再也找不出借口替他解釋。

珠珠臉上便有些挂不住,說:“行了行了。都過去的事兒了。提這些幹嘛?”

她又歉意地對範晴說:“她就是替我抱不平,小樂沒那麽壞。他就是有時候挺好說話的,容易讓女孩子誤會……”

短發姑娘插嘴:“什麽好說話,不就是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嗎?他這種人就欠發網上好好給他曝光一下……”

珠珠推她一下,嗔道:“喂,好歹那也是我前男友,你就當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

她又對範晴說:“你別聽她的。再說這些跟工作也沒關系。”

範晴看着珠珠,她發現珠珠真是個好女孩,到現在還在回護他。程小樂說君子絕交,不出惡語。好像珠珠做了什麽錯事一樣。可是分明不出惡語的是珠珠。他們兩人一定也相愛過吧?程小樂也是用同樣的套路追的珠珠吧?然後他居然就這麽輕松地轉身走了。理由呢?聽起來似乎只是一句輕飄飄的“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她想起那天晚上珠珠喝醉了酒去找他,程小樂卻對她那麽冷淡。他對得到了的姑娘原來這麽狠心。

範晴用盡全身力氣維持表面的平靜,對珠珠說:“他的私生活跟我沒關系。我也不關心。”

珠珠似乎放了心,笑笑說:“別跟他說我跟你打聽他啊。省得他還以為我多惦記他呢。我就是好奇能讓他放不下的姑娘到底長什麽樣。”

這時有人過來叫她們,珠珠和短發姑娘匆忙離去,留在範晴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她只覺得全部自尊都被那幾句話打得粉碎。她想起程小樂說過,他不喜歡拍人像,他不喜歡這個圈子。原來他所謂的不喜歡是這樣的。她以為他對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原來說話暧昧,開車帶女孩子拍照,都是他的慣用套路。範晴突然明白了,那天晚上他對自己說有了喜歡的女孩,還特意說是比珠珠還漂亮的美女,大概也是像對珠珠一樣,不過是為了不想負責而随口編的謊話。

範晴萬念俱灰地想着:他在等我主動嗎?他是想換一種——口味嗎?原來程小樂的過去那麽不堪。而自己居然愚蠢到為了他在考慮和男朋友分手。範晴,他讓你丢過一次臉,你不吸取教訓,終于挨了更狠的一次。

錢大衛到場後聽虹姐說範晴去了後臺,就過來找她。正看見範晴呆呆地站在那裏。他走過去,輕輕攬住她,問:“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仿佛被人從噩夢中驚醒,範晴聽見錢大衛的聲音,回過神,鎮定了一下,說:“我剛剛幫阿良挑他的木偶,可能是這裏有點悶。”

錢大衛說:“這裏是空氣不好,我帶你到前面去吧。一會兒燈光秀就開始了。”

範晴昏昏噩噩地跟着錢大衛到了前面,看見阿良,居然還想起來問他:“你擲硬幣的結果呢?”

阿良說:“硬幣說不用換了。”

兩人在前面指定的座位坐下,錢大衛體貼地去拿了一杯蘋果汁給範晴,說:“你是不是低血糖?女孩子比較瘦就容易低血糖。”

範晴點點頭:“可能是。”

她喝了一口果汁,對自己說:範晴,別丢臉。別失态。把現在當作跟甲方彙報。好好地把這次活動做完。別讓任何人看出來,你剛剛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失魂落魄。

冰涼的果汁入了口,又帶着一點糖份進入了範晴的身體,給了她一點能量。她對錢大衛微微一笑,說:“我好多了,謝謝。”

錢大衛溫柔地看着她,攬着她坐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範晴知道他一向喜歡在人前這樣,以這樣很紳士的方式昭告天下這是他的女朋友。以前她嫌他高調,但此刻她疲倦萬分,力氣都用來維持不要失态,就不由自主地輕輕靠在了他身上,靠着他的體溫給她一點支撐。

燈光秀開始了。範晴盡量讓自己的精力集中在演出上,她認真地看着,心裏在做學習筆記。一片黑暗中,不同的燈光将這裏變幻成了不同的場景,有森林,城堡,海灘……音效也配得好,讓人身臨其境。阿良的小木偶穿着品牌服裝散布在各個角落,瞬間就有了靈魂。阿良确實有才華。模特們則穿着不同系列的服裝在似幻非幻的光影中穿梭。範晴看見了珠珠,也看見了短發女孩。她們果然美得專業,衣服穿在她們身上就格外有說服力。難怪程小樂風流,在這樣一個美女如雲的行業裏,天天看着她們拍攝,不停挖掘她們的美麗,任何男人都會把持不住吧。

主題變換之際,燈光會打在前排的某一對情侶身上,而模特就會如仙子般送上花籃中裝着的小配飾,有頭飾,手镯,耳環……都由男孩子給女孩子戴上。這些情侶無一例外都是俊男靓女,穿着精心搭配過的品牌衣服。範晴明白了,這些漂亮的情侶都是虹姐找來的現場嘉賓。以前看很多節目覺得現場嘉賓都很有鏡頭感,原來這都是提前找好的群衆演員。虹姐真有本事,網羅了這麽一對對完美無瑕的璧人。這一套雖然有點俗氣,但想必很多女性看了都會覺得很美好,會把這個品牌和浪漫兩個字牢牢地聯系在一起。虹姐确實挺會炒作的。不知道一會兒送自己的會是什麽?項鏈?手镯?範晴不喜歡珠寶,她希望得到一幅墨鏡,可以遮住她的表情。

燈光打在了範晴和錢大衛身上,一個模特拿着一個花籃走過來。錢大衛站起來,從花籃裏拿出一個小盒子,對範晴單膝跪下。範晴吓了一跳,突然間意識到了留給她的互動居然是——

果然,錢大衛把盒子打開,露出裏面的戒指,深情地對她說:“範晴,嫁給我好嗎?”

範晴錯愕地看着他,不知道這是活動環節還是真實的求婚。她知道有互動,可是別人都只是情侶間的溫馨小動作,到了她這裏居然變成了求婚。範晴以前一直以為,人生最怕的尴尬場面之一就是被當衆求愛,現在才知道,更恐怖的是被當衆求婚。錢大衛微笑着看着她,所有的觀衆也在看着她,音樂在響,模特在身後微笑。衆目睽睽之下,她莫名就被推成了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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