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婚戒的威力
範晴仍然不敢接視頻,只覺得屋子裏到處都是程小樂的痕跡。訂婚後她一直覺得大衛在旅途中,知道他暫時不會和自己聯絡,就有一種自欺欺人的心态,覺得這個問題離自己很遙遠。此刻看到大衛聯系她,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其實從未遠離。
她猶豫了一下,選了語音接聽。
錢大衛說:“飛機晚點了,在機場等了好久。現在才剛到酒店。你在做什麽?”
範晴心虛得要命,只得說:“我在加班,不方便視頻。”
“你總是那麽努力。”錢大衛嘉許地說:“沒關系,我想跟你視頻,是想給你看看我住的酒店。好像挺有名的,我想說不定你會感興趣。”
範晴聽了這話,愧疚得無以複加,只覺得自己是天下最沒良心的女人。本來想跟他說訂婚之事有些倉促,讓他有個心理準備,這下子完全說不出口。她慌亂地說:“那我下次再看。你累嗎?剛到酒店,要不要休息一下?”
“有點累。不過現在是瑞士的下午,我一會兒就要先去公司一趟。晚上回來了再休息,争取一下子把時差倒過來。”
“你知道我媽媽她們要去德國玩對吧?”
“是啊,我會找個周末去德國請她們吃頓飯。”
“你別跟她們見面。”
“怎麽了?”
範晴急中生智說:“我媽是和我一個親戚一起去的。我不喜歡那個親戚。”
“親戚以後總要見面的。再說坐高鐵一兩個小時的距離,我理都不理怎麽行?”錢大衛笑了:“別耍小孩子脾氣。”
範晴幾乎是央求了:“你有見她們的功夫,争取把工作早點做完,早點回來好不好?”
“我剛走你就想我了?”錢大衛想起他臨走時範晴對他不舍的樣子,還以為她在思念他,就笑:“我也想趕緊回去。可惜現在還定不下來。在這邊全是棘手的事情,每天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要協調。歐洲人懶得要死,脾氣又大,沒有國內的人好溝通……”
範晴知道他這些對工作的抱怨從不對別人說。錢大衛永遠以最好的一面示人,完美得像個假人。唯獨在她面前,才露出一點凡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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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樂一個人在書房裏等着,只覺得時間過得奇慢無比,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他想錢大衛臨走時那麽急着把範晴套牢,對範晴父母百般讨好,可見他對她有多重視。而範晴和他已經談婚論嫁,自然對他有感情。自己第三者插足本來就不地道,此時範晴和他多說幾句也無可厚非。可不管怎麽對自己講道理,心裏還是難受的要命。範晴怎麽還沒跟他說完?她跟他怎麽有那麽多話可說?她會不會又後悔了?她為什麽就非要等他回來再分手?她是不是還有點喜歡他?
程小樂等得難受,就在屋子裏到處亂看,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這間書房裏只有幾個書櫃和一個單人沙發。書櫃旁邊的角落裏有個大號整理箱,透明的,看得見裏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小盒子和紙袋。其中有幾個上面有明顯的LOGO,全都是名牌。程小樂明白了:這是錢大衛送給範晴的禮物,想必她想着要分手,就全都收集起來放在了一起。這些禮物基本上包裝都還完好,大部分只是打開看了看。顯然,範晴對這些東西并無太大的興趣。程小樂想起她把自己給她拍的照片珍而重之地放在辦公室裏,只覺得一陣甜蜜。但想到錢大衛如此志在必得,範晴又那麽重視大衛的感受,心裏又忐忑不安。
程小樂只覺得等了有足足一個世紀,範晴這次電話才結束。範晴放下電話,發了一會兒呆,才去書房裏找程小樂。她打開書房的門,他看見她臉上滿是內疚,就走過去抱抱她。範晴沉默着,良久才說:“小樂,我不能現在就和你住在一起。在我跟他分手之前,我們最好就別見面了。”
程小樂說:“你不能和我住在一起我能理解。是我太心急。可是你別這麽多天不見我。我受不了。”
“可是我們這樣做很不好……”
“那你盡快跟他說清楚不就行了?”程小樂說:“你跟他視頻通話不也算當面說了嗎?”
“那怎麽能一樣呢?那還不如打電話說呢。還稍微禮貌點。”
“那你就打電話跟他說。同樣是你親口告訴他。反正也是對不起他了,他用什麽方式知道這個結果有什麽區別嗎?何必那麽拘泥于形式。”
“對你來說可能不重要,但是大衛有心理陰影。而且他一共就跟我提了這麽一個要求,我也親口答應了他,我真的不能連這點承諾都不遵守。何況他在那邊每天要面對很多棘手的工作,我怎麽能為了讓自己痛快偏偏揀這時候去說?”範晴央求他:“我知道這樣你很委屈,可是你相信我,最多一個月,他回來了我就跟他說清楚。”
“我可以等。”程小樂心中不快,但不想讓範晴為難,就盡量平和地說:“但你不能在這期間不見我。我們正常往來,吃吃飯見見面總可以吧?”
範晴本來也不舍得不見他,就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程小樂猶豫了片刻之後說。
“什麽?”
“我不想再聽到你對我說那些體諒他的話。”
範晴一愣,只覺得自從與程小樂相識,他對自己說話從未用過這麽重的語氣。他見到她總是很高興,她做什麽他都欣賞,他對她說話永遠帶着笑。她從沒想過他也會對她有不滿的情緒,一時承受不了,眼圈就紅了。
程小樂看她委屈的樣子,頓時後悔對她說話太重。他抱緊她,好像生怕松一點她就要走了似的,說:“對不起。我小心眼。我妒忌。我受不了你心裏有別的男人。”
範晴喃喃地說:“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就和他在一起。我要是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程小樂安慰她說:“還好不算太晚,不是在你和他結了婚有了孩子以後。”
範晴想,真的,如果沒有程小樂,她很可能就會按照大衛的計劃,一路結婚生子。假如有了孩子之後遇到了真心喜歡的人,那該怎麽辦才好呢?她想如果真到了那樣的境地,或許她就真的會為了責任放棄愛情。但是,如果是小樂結了婚有了孩子之後遇到了自己呢?
範晴問:“如果是你結了婚以後遇見單身的我呢?”
程小樂低頭吻她,說:“我不會湊合着跟不夠喜歡的人結婚。如果遇不到你,我寧可單身一輩子。”
範晴心中又感動又有點內疚,她知道自己未能做到像他那樣堅定。他沒有遇見她的時候就放棄了珠珠,而她沒有遇見他時,卻并未放棄錢大衛。
晚上程小樂走了以後,範晴又工作了很久才睡。她發現談戀愛真的很耽誤時間,而且這種耽誤情不自禁。和他在一起她根本就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有時候以為只待了一會兒,一看表幾個小時過去了。她又想起以前,兩人心跡未明時,她每次去程小樂的工作室,停留的時間也總是超過預期。和他在一起太容易得到快樂,誘惑太大,讓她忍不住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範晴只覺得這麽多年從未像現在這樣堕落,她決定給自己制定新的紀律,她必須控制住自己。
第二天上班時,範晴到了公司樓下,在車裏猶豫了半天要不要戴上大衛的結婚戒指。範晴平時不怎麽戴首飾,覺得麻煩,礙事。她也不喜歡把自己打扮得過分女性化。而這麽亮閃閃的鑽戒,難免引人關注她的私生活。現在更是加上了道德上的兩難糾結:不戴,是違背了和大衛的約定。戴了,覺得自己更像一個感情上的騙子。
範晴猶豫了一會兒,決定遵循自己一貫原則:猶豫不決的時候,按事先說好的第一方案來做。既然當初答應了大衛分手之前都戴着戒指,那她就戴着好了。這樣至少大衛面子會過得去吧,他是那麽愛面子的人。
果然如程小樂那天玩笑所說,公司裏所有人都知道了範晴訂婚的消息,再看見她手上的戒指,更是個個來恭喜她。範晴就只是笑笑,說:“謝謝。”然後就開始談工作,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同事們知道範晴的脾氣,倒也沒有太多讨論。
随即曹工跟範晴商量去深圳出差的事。福建那個實力雄厚的甲方在深圳拿到了一塊地,想讓範晴過去看一下場地,順便溝通一下。範晴馬上說沒問題,約定好了出差時間。談完了,曹工才問了句:“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範晴在師傅面前不想太多隐瞞,就說:“其實訂婚有點倉促,我還沒想好。”
曹工立刻問:“他知道你沒想好嗎?”
“他知道。他說這段時間其實是幫助我想清楚的,是反悔期。”
曹工猶豫了一下,最終也沒說什麽。只是說:“你要是定了婚期,就早早告訴我。公司好做個準備。”
範晴最怕別人覺得她工作能力受損,就表态說:“我結不結婚都不會影響工作。”
“別把話說那麽死。适當為家庭讓點步也是應該的。”曹工見範晴一臉的不服氣,知道她的想法,又補充一句:“男的也一樣。你看于工最近就經常晚來一會兒,陪他老婆産檢。事業和家庭總得平衡好。”
範晴說:“如果平衡不了,我就不結婚。反正我不會放棄事業的。”
曹工笑道:“我知道你野心大,但是你也悠着點。公司現在發展得已經很順利了,老這麽沖鋒陷陣,別的員工也受不了。接下來公司的目标就是保持現狀的基礎上,大家能少加點班,然後順順當當都把年假給休了。”
範晴回到辦公室,想着曹工的話,覺得如果每年真能有個年假确實也不錯,可以和小樂一起出去旅游。他那麽會玩,又會拍照,想想就覺得開心。或許接下來是可以考慮稍微放緩一點腳步,以後只挑好的項目做一做。範晴一直很羨慕國外建築師那種精耕細作的設計節奏,然而中國建築師的設計費和發達國家無法相提并論,回款也常常不能保證,總是要忙得焦頭爛額才能生存。
中午程小樂打電話給她,問她:“你下了班來我這兒吃飯好不好?”
範晴猶豫:“我現在不知道我幾點下班。下午三點半有個甲方來開會,他們經常遲到,有可能開到晚上七八點。那樣我就會安排工作餐。”
程小樂說:“沒關系,我晚上做壽司。如果你下班早,我們就一起吃。下班晚,我就自己先吃,你那份壽司送給你明天帶飯。”
範晴聽他安排得如此妥帖,就笑道:“這麽好?當初認識你的時候,真沒想到你這麽賢惠。”
“要不然你娶了我?我保證以後更賢惠。”
“那我是不是還得給你準備點彩禮?”
“不用。我還能自帶點嫁妝。怎麽樣?考慮一下吧?”
“行。我考慮考慮。”範晴笑:“這買賣聽着倒是挺劃算的。”
“那晚上見?”
“好。我開完會就去找你。不過我不能待太久,晚上也還有好多事要做。”
“我不耽誤你時間。我就是想見見你。我都好久沒見你了。”
範晴聽他說得纏綿,就低聲笑道:“昨天不是剛見面嗎?”
程小樂說:“都過去十幾個小時了,藥勁兒都沒了。”
範晴被他逗笑,說:“藥不能停嗎?”
“對,你得對我負責。”程小樂笑:“突然停藥很危險的。”
甲方果然來得很晚,然後一路開會到了晚上六點多結束。範晴心裏正想着還可以趕上和程小樂一起吃飯,甲方負責人卻說:“範工,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如果是以前,範晴就會大方地說好,會開到正是晚飯的時候,雙方團隊一起吃個工作餐也是不錯的聯絡感情方式。本來就應該她主動表态要請甲方吃飯。但今天她惦記着下班去找程小樂,就略有點猶豫。沒想到甲方那邊一個年輕的女項目經理卻笑了,說:“範工剛剛訂婚,估計晚上有安排了。”
範晴臉一下子就紅了,沒想到甲方也知道了她的“緋聞”。
甲方負責人恍然大悟,說:“對啊!你看我都給忘了。恭喜啊。真是郎才女貌,應該說是,女才郎貌……也不對……嗨,總之範工,你現在可成了我們公司小姑娘們的偶像了。我就教育她們說:想像人家範工一樣嫁得好,你們得先像人家一樣幹得好。”
甲方這個飯局就這樣被錢大衛無意中替她擋掉了。範晴想起其實一直以來,大家對于已婚同事和未婚同事态度都不太一樣,尤其是女性。好像女性一旦結了婚,大家都默認她必須回家陪老公陪孩子,從此就不再适合征戰職場。以前她總覺得這是性別歧視,但今天她突然發現她也在不知不覺地想為了去見程小樂推掉甲方的飯局。難道女人真的就會為了愛人把職場放到第二位嗎?
範晴突然醒悟過來,不行,下次遇到這種事,不能再推掉甲方。如果是個男人,這時候恐怕不會為了陪女朋友就推掉甲方的邀請。那麽身為女人,她也不能允許自己談了戀愛就不再全力以赴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