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完美女人
糖糖今年九月剛剛上了高中,別看才幾個月不見,就又長大了一點似的。她見了範晴,仍然叫“姐姐”,同時大衛還是“叔叔”。範晴對糖糖印象很好,也是因為她輩分錯得可愛。
範晴先是帶糖糖去了幾個同學工作的地方,只說是親戚的孩子,最後帶她看了自己的辦公室。糖糖對那些建築模型和效果圖很感興趣,聽說這些都是範晴設計的,頓時對範晴産生了崇拜之情。範晴給糖糖從茶水間拿了點零食,在自己辦公室裏招待她。糖糖很高興,說:“姐姐你人真好,難怪大衛叔叔那麽挑剔的人都喜歡你。我爸媽以前還說,照他的要求,根本就找不到女朋友。”
範晴好奇地問:“他什麽要求啊?”
糖糖說:“他又要女朋友長得好看,又要她事業好能幫他,還要她能當一個高素質的好媽媽。我爸媽說,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女人。”
範晴笑了,說:“沒錯。我可當不了好媽媽。我工作忙着呢。”
糖糖問:“你們到底有多忙啊?”
範晴說:“基本上天天加班,周末能休息一天就算好。你看這兩天你在放假出來玩,很多建築師都在上班呢。”
糖糖有點發怵,說:“那我可得考慮考慮。這麽忙,是不是都沒時間交男朋友了?”
範晴點點頭:“沒錯。”
糖糖同情地說:“所以你沒辦法,只能跟大衛叔叔好了。”
範晴其實在自己媽媽面前已經打過招呼,只推說不想要孩子,所以只能跟大衛分手。範晴媽媽萬分惋惜,拼命勸阻,但看範晴意志堅定,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但是在大衛親戚面前,範晴不好意思太不給大衛面子,就只是笑着說:“你好像總覺得你大衛叔叔沒人要似的。”
糖糖撇了撇嘴說:“他那麽可怕,一天到晚說別人這不好那不對,誰受得了!”
稍後錢大衛打電話來,說要接上糖糖去吃飯,順便邀請範晴一起。範晴現在只想等到了三個月大衛也就死心了,當然不肯和他家人走太近,就說還要加班。錢大衛也沒強求。
沒想到錢大衛到辦公室來接糖糖時,同來的還有他的父母。範晴一見錢大衛的父母,就知道他的潔癖和強迫症從何而來——父親是石油方面的化學工程師,母親是醫生。兩個人都不茍言笑,一望而知全是高标準嚴要求的人,和上海的姨媽風格完全不同。
錢大衛有點為難地對範晴小聲解釋說:“我爸媽也一起去吃飯,他們實在想見你,我就帶他們一塊上來了。”
範晴也沒說什麽,心想,就當是普通朋友家長吧。她只是禮貌客氣地打了招呼,說了句:“叔叔阿姨好。”
範晴這天是假期加班,穿得很簡單,牛仔褲白襯衫,外面套一件薄薄的開司米開衫。錢大衛的媽媽似乎很欣賞範晴的打扮,說:“小範,打擾你了。聽說你是自己做老板的,沒想到這麽有書卷氣。”随即她老人家就轉向大衛說:“大衛,我覺得你穿得就總有點俗氣。”
範晴頓時想起錢大衛說過的“我父母對我不滿意”,心想果不其然,這回可真是見識了。大衛穿衣服是商務氣息比較重,但這也是他工作需求。何況哪有當着外人就這樣訓斥自己已經成年的兒子的?
錢大衛父母對範晴似乎很有好感,邀請範晴和他們一起吃飯。範晴客氣地笑道:“謝謝叔叔阿姨的邀請。可是今天真的不行,我還有好多工作要做。等以後有機會我請您二位吃飯。”
錢大衛媽媽還勸說:“一起去吧,加班也得吃飯呀。不吃飯對胃不好。”
錢大衛平時總是情緒平穩,對他母親卻十分不耐煩,說:“人家公司自己會叫工作餐。糖糖已經在這裏半天了,我們不要再打擾人家。趕緊走吧。”
錢大衛的媽媽皺皺眉,對錢大衛說:“大衛,你這個脾氣要改一改的。小範受得了你的脾氣嗎?”
範晴只能客套地笑着應付,心想:有這樣的老媽,難怪大衛是現在這個樣子。
晚上錢大衛給範晴打電話,無奈地說:“今天真的不是我讓他們來的,其實我一直不想讓你見他們。我覺得他們很煩人。”
範晴說:“沒關系。我們對長輩客氣點也是應該的。你父母人挺好的。”
錢大衛說:“我在父母面前的樣子,讓你見笑了。”
範晴想起錢大衛當時那副從未見過的毛躁樣子,覺得他倒是比平時可愛多了。但她現在不便和大衛說話太親昵,就只是說:“沒什麽,我在父母面前也和平時不一樣。”
錢大衛說:“現在我媽對你滿意得不得了。說你模樣好工作好,說話大方得體,又不黏人,一看就是個高素質的姑娘。如果你最終不肯嫁我,她又要有新的唠叨話題了。一定是說我這不好那不好,所以你不喜歡我。”
範晴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得默不作聲地聽着。
錢大衛嘆了口氣,說:“可是她說得也沒錯。我始終無法讓你喜歡上我。”
範晴心裏內疚,但她知道她不能再給他任何承諾讓他誤會,她只是說:“大衛,你別這樣。是我不識好歹。”
錢大衛說:“我們好像很久沒有單獨在一起了,明天就上班了,你中午可以和我吃個工作午餐嗎?”
範晴說:“我明天下午要出差去深圳,中午沒有空出去吃飯。”
錢大衛苦笑:“我現在一要約你,你就出差?”
“我是真的要出差。那個甲方你還認識。她叫梁芝。”
錢大衛聽她說得具體,也就不再懷疑,說:“梁芝在工作上是很能幹的,就是一輩子也學不會優雅。上班穿得像要去夜店一樣,走到哪兒都不停地買便宜貨。”
範晴聽大衛說得刻薄又形象,也笑了,說:“是,她現在還是高跟鞋黑絲襪。買了一櫃子的A包。還要送我。”
錢大衛說:“我會給梁芝打電話,讓她關照你。你有什麽搞不定的甲方,都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搞定。”
範晴說:“芝姐已經很關照我,你不用囑咐了。我的甲方都是地産界的,跟你未必有交集。”
錢大衛笑了笑,說:“只要有心,每個人都能認識全世界所有的人。最多只需通過五個人,你就可以聯系到美國總統。”
範晴聽了這話,心中一動,她由衷地說:“大衛,謝謝你。”
錢大衛以為範晴在謝他要和芝姐打招呼,就說:“你和我還客氣什麽?”
範晴和大衛打完電話,立刻聯系阿良:“阿良,我要去找程小樂,你肯不肯幫我?”
“我當然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兒。小樂到現在也不理我。”
“你把你知道的所有跟程小樂認識的人電話都給我。比如,所有他代理過的草場地的藝術家。還有,你認不認識他父母?”
“我不認識,但我知道有人認識。”
“太好了,你把這人的聯系方式也給我。”
阿良明白了,他說:“範晴,我懂了。我也會幫你找他。我打聽出他在哪兒,我就第一時間告訴你。”
阿良果然把通訊錄發了過來。然後,範晴開始上程小樂工作室的網站,把所有他畫過的圖,拍過的照片,但凡是有名有姓的,都記了下來,然後逐一搜索。她想:“程小樂,除非你找個沒人的山洞躲進去,否則我早晚會把你找出來。”
第二天範晴和于工出差去深圳。王慧芬現在狀況比較穩定,于工就主動回到這個項目裏。于工的小算盤打得很精明,以後經常出差深圳,就可以順便去香港買點嬰幼兒産品,給他未出世的孩子們預備着。誰知到了深圳才知道,芝姐的風格比範晴還可怕——範晴是時間安排緊湊的人,每天高度集中工作一段時間,然後你就可以休息了。而芝姐乍一看時間安排不那麽緊湊,但戰線卻拉得很長。工作中間還要磨蹭,吃飯,甚至随時看見什麽東西都要下來買點,為了兩斤橘子就能讨價還價半天。芝姐的工作節奏沒有範晴快,但跟她一天下來更累人。
第一天是項目方面的一些讨論,很快就完成了。于工還以為第二天可以去趟香港,沒想到第二天芝姐和範晴的安排是去廣西北海看一塊新的地。于工早就聽宋工抱怨過範晴在深圳陪女魔頭芝姐瘋狂看地的事,但好歹宋工那次還都在廣東。這次要跑到遙遠的廣西,于工心裏就不情願得很。最恐怖的是芝姐居然要指揮司機開車去,這一路就要開八個小時。原來出差住兩晚的第二晚要住在不那麽發達的廣西,順路去香港的計劃是徹底泡湯了。于工心裏十分不爽,也不好表露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芝姐安排大家大早上七點就出發。只見她照例是夜店般的打扮,背着一個桃紅色的翻毛普拉達,想必是她的A包書櫃中的寶藏之一了。芝姐帶着兩個男助理,一個叫阿龍,一個叫阿彪,聽名字像黑社會小弟,模樣其實一點也不威武,看着像兩個房産中介。阿龍阿彪對芝姐唯唯諾諾,非常聽話。大夥上了車之後,芝姐一路催促司機超速駕駛,說“罰多少錢都公司報銷”。司機不堪催促,八個小時的路,居然六個小時就開到了。于工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膽,看範晴面不改色,偶爾還用手機查看郵件的樣子,心想:這女老板們玩兒起命來可真是恐怖。
就這樣中午就到了北海,芝姐找了個地方吃飯。說吃完了飯坐船去看地。原來他們要看的場地在北海附近的一個島上,需要坐輪渡才能上島。阿龍去買了最後一班輪渡的船票,下午四點出發。時間還早,芝姐就讓大家在餐館坐着,說她約了重要的人見面。範晴也不知她約了什麽人,以為又是什麽甲方,也沒在意,拿出筆記本工作。而于工則因為早上起得太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重要的人到了下午三點才到,拿着一個大包,其貌不揚,走過來一說話,居然是個珍珠販子。
芝姐開始一顆顆地挑珍珠,範晴看了看表,擔心上不了輪渡,就婉言催促了幾次。芝姐不以為意,還興致勃勃地拿出一些珍珠送給範晴。範晴哪有心思要這些,只說自己用不到。于工卻看着眼饞,給王慧芬買了點珍珠。
範晴再三催促,芝姐總算買完了珍珠,大包小包地塞進了行李箱,一行人開車到了碼頭,正是4:05分。只見最後一班輪渡剛剛鳴笛從碼頭緩緩開走。
整車人被折騰了一天,居然是這麽個結果。範晴就說:“既然這樣,今天就在附近住下,明早坐第一班輪渡再上島吧。實在不行,我們的機票可以改簽。”
芝姐卻說:“不行,我明天上午就要返回深圳。”然後就讓阿龍阿彪去想辦法。
範晴其實也想早點回北京。她現在已經有了計劃,要發動所有人把程小樂找出來,而這需要時間。再說,住這裏一晚上也沒什麽正經事,能當晚上島自然是最好不過。
阿龍阿彪不知道去哪兒打聽了一番,說是另一個碼頭還有船,價格貴一些,一個人四百元。範晴心想或許是什麽特別的豪華游輪,也就沒反對,一行人又開車去了另一個碼頭。
到了一看,這個碼頭又小又簡陋,停靠的都是一些漁船和小快艇。旁邊是個不大的村子,有幾個農家樂和小賣部,接待點本地的村民和零星游客。此時已經過了下午四點,碼頭附近沒什麽人。船還要等一會兒才來,一行人就在碼頭邊上的一個農家樂坐下。範晴一問店老板,原來這四百元一張的船票,居然是非法運營的漁船。店老板說,漁船倒也是安全的,人家天天出海打漁。就是比較小一點,颠一點。範晴想起程小樂曾經囑咐過她,坐小船容易暈,記得提前吃暈船藥。想到程小樂,範晴心裏難免還是黯然。計劃雖然做好,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他。找到他又說些什麽呢?店老板說旁邊小賣部有暈船藥,範晴就過去買藥。
這小店就如同任何一個鄉村小店一樣,不大的店堂,老板懶洋洋地坐在店裏,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範晴買了暈船藥,想起暈船藥應該盡量提前吃,又買了一瓶礦泉水。她就着礦泉水咽下藥片。這時她聽見有人進了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老板,來瓶礦泉水。”
範晴聽見這個聲音,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她急忙轉過身,看見程小樂站在店門口,吃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