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036章 第36章

“呵！有甚區別？不都是你诓騙她的由頭？”柳蘭心的小師弟一聲譏諷。

“藏寶圖！”重陽聞言雙眼重新煥發出希望的明光！“所以, 什麽太陰元胎都是柳蘭心瞎編的啊！”

柳蘭心在衆人矚目中，強壓下明顯的痛苦，提高音量, 只是壓不住尾音顫抖地說：“阿圓是沒有明說的, 是我、理解錯了。”

小師弟立刻抓住話中破綻：“沒有明說？那她是怎麽暗示的？”

柳蘭心低着頭直搖, 不肯再說話。

重陽直握拳：“哈！看吧，她自己也承認了！我家元君根本就沒有說過, 這個圖是指向……太陰元……”

他一邊說一邊轉頭。

然後在葉圓圓對他“同情且關愛”的注視下，重陽眼裏的光又熄滅了。他帶着哭腔說：

“……哦, 你說過的啊。”

“藏寶圖嘛，自然藏着珍寶啊。”葉圓圓說着, 将卷軸信手鋪開。

卷軸裏還是那個七拼八湊地爛遭樣子, 而衆人都多少大概有點不屑，等着看葉圓圓還能從這上面說出個什麽花來。

直到卷軸徹底展開的一瞬。

寫在卷軸末尾的最後一行小字，被完全展露出來。

卷軸，浮動了起來。

冥冥中, 些許玄奧氣息, 在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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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劍宗的大師兄、在場凡有一定修為的人，不由微驚，繼而神色凝重地看向卷軸。

那卷軸上的塗鴉、拼在一起的碎紙, 都從紙面上緩緩浮起。繼而那些塗鴉的線條在空中, 變換成一副副流動的圖案。

就跟一本正在翻動的小人書一樣。

圖案變換着，講述了一個單純幼稚到有點發蠢的故事：

曾經, 有一個孤單的小女孩, 總是不開心, 耷拉着嘴角。

然後她遇到了一個好朋友。

從此小女孩的臉上，不再有悲傷。

兩個好朋友就一起手牽着手, 做了好多開心的事。

——那些塗畫的雜亂卦象圖，确實是标注的方位。它們記載的，是一件件開心的小事，是在哪裏發生的：

在洞天福地的山野間、荒廢的舊道場、葉決洞府的後山、玉秋仙府的角落……兩個小人的步子搖啊搖，一路留下的美好回憶，像夜空的星光。

星光熠熠，時光流轉，她們的手卻總是牽在一起。

直到最後，兩個小孩的剪影相對着。

一個虎頭虎腦的明顯是葉圓圓，一個瘦瘦小小的，應該是柳蘭心。

周圍，懸空而起的堪輿圖碎片，在圍繞着最後一副塗鴉，緩緩旋轉。

而小人兒葉圓圓，彎着嘴角和眼睛，從自己的心口，捧出一顆小心心，交給了柳蘭心。

當代表着柳蘭心的小人兒，也彎着嘴角和眼睛，接過去的時候。

在所有人都已經陸續有所察覺，繼而震悚心驚的圍觀中。

那顆心，和所有的簡筆線條，塌縮在一起，變成了——

一枚太陰元胎。

“……神物自晦。”有人喃喃。

而當神物終于現世。

無數玄奧氣韻，從虛空中落向太陰元胎！

冥冥之中，所有人都感到了太陰大道本源的微微顫動。

關于太陰大道的種種至理，開始在周圍彙聚、湧動，仿佛下一刻就要顯化在他們眼前！

但此時，旋繞的堪輿圖碎片，在太陰元胎周圍結成一朵紙蓮花，将它包裹，并隔開了其與大道本源的共振。

大道本源的異動随之平息，而葉圓圓也擡手将那指蓮花摘在手中。

這種大巧不工地收斂太陰元胎的手法，一看就是直指太陰本源的《太陰真解》中才會有的無上法門！

而直到此刻，所有人是真的看懂了：

那一卷塗鴉，真的是“指向”太陰元胎的。

也真的是，出自葉圓圓之手。

是她送給她的好朋友，柳蘭心的，禮物。

而能把這種東西，用這麽幼稚到可笑，又真摯到可嘆的方式，送出手的葉圓圓……

不僅僅是今日，包括柳蘭心此前說過的，很多關于她和葉圓圓之間的事，此時都顯得如此蒼白。

比任何解釋都有用，比任何澄清都徹底。

什麽葉圓圓對柳蘭心的虛情假意、巧言豪奪，都在這枚太陰元胎下，碎得潰不成軍！

所有人都在巨大的震撼中，難以回神。

只有紀若清，神色震動之中，還帶着一縷微不可查的憫恤。

因為葉圓圓一手握着紙蓮花，另一手還拿着抖開的卷軸。而那卷軸上的堪輿圖和塗鴉都已清空。

茫茫的白紙上，只有末端卷起來、之前從來沒有被打開過的一截地方，留着一行小小而稚拙的文字：

【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只有葉圓圓和紀若清看到了這行字。紀若清同時也就看懂了這個非常初級的法咒機關，進而幾乎是嘆息道：

“所以，拿到卷軸的人，其實只需要展開到最後，就能……得到太陰元胎嗎？”

葉圓圓搖搖頭，指指那枚封口的特殊封印。

這是一枚以太陰篆文書寫的玄奧谶言，即使是被外力破壞，卻依然有效：

“是只有被葉圓圓、或者柳蘭心親手打開，才可以的。”

紀若清有些恍然地點頭，也明白了葉圓圓之前略顯古怪地向她索取卷軸的緣由。

但如此一來，事情就有趣了。

柳蘭心之前哀哀戚戚的說，她幾乎是年年都去地脈搜索，仔、仔、細、細探察過了這堪輿圖上的每一個角落。

這分明是說謊！

她甚至從未将這張卷軸完完整整的展開過，否則太陰元胎早已被她拿在手中！

這卷軸如此破爛，也大概是被她扔在哪個角落不聞不問的緣故。

而葉圓圓之前只說“累得不行”用掉了那枚九元蘊象丹，此時想來，怕是兇險之間、生死之際，用來保命了吧。

這些念頭在所有人腦中劃過，繼而所有視線聚焦到面色慘白的柳蘭心身上。而柳蘭心只能咬死牙關，一句申辯的話都說不出。又或許，她自己一時也還沒有辦法把思維，從與自己咫尺天涯、又失之交臂的太陰元胎上轉開吧。

“你、你是從哪裏、如何能竊藏了此物？！”還是柳蘭心的小師弟，幾近失神地顫抖發問。

“你去問柳蘭心啊。”葉圓圓指指她，“是她向葉圓圓要了地脈堪輿圖，說地脈漩渦深處，或許可以找到太陰元胎，還一副憧憬得不得了的樣子。然後葉圓圓就順着殘缺不全的堪輿圖，去地脈找到的啊。”

真相就是，從來不是葉圓圓用暗示騙了柳蘭心，而是柳蘭心用暗示操縱了葉圓圓。

那時葉圓圓在苦學太陰篆文。而柳蘭心嫉妒得要死。憑什麽葉圓圓明明蠢人一個，卻唾手可得，如此多的無上法門？

要是可以，柳蘭心恨不得親手宰了葉圓圓！但她不敢動手，于是，決定用太陰元胎的傳聞，騙她去送死。

但偏偏，葉圓圓是《太陰真解》的正統嫡傳，與這種神物，還真的有些明明中的機緣。

而葉圓圓，也是真的虎。

她趁着每次用真靈血脈獻祭的機會，深入地脈，火中取栗。

她只是想送給柳蘭心，一件她喜歡的禮物罷了。

這種事情她還得瞞着葉決、葉嬷嬷，不敢讓任何人知道。當葉圓圓感應到太陰元胎的時候，她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想了好久，才用交換禮物的借口，問柳蘭心要了保命的丹藥。

然後九死一生，取來神物。

又養了好久，才養好了暗傷。

最後用自己以為很好的“包裝禮物”的方式，打包好了，送了出去。

但收禮物的柳蘭心，滿肚子都在算計葉圓圓怎麽死，哪裏看得懂她這點小心思呢？

更加上葉圓圓“送禮”的時候，只是故作神秘地對她說：

“你最寶貝的東西就在這裏面哦！”

等柳蘭心打開卷軸，又只看到一堆碎紙和塗鴉，還以為葉圓圓是察覺了什麽，是在故意敲打她！氣得柳蘭心看了一眼，就憤恨地仍在一邊。

直到最後，柳蘭心都不知道，葉圓圓是真的拿到了太陰元胎，還曾經交到過她手裏。而她也一直把葉圓圓的這次“敲打”，深恨在心。才會在設局的時候，把這卷軸當成引子抛了出去，充作絞死葉圓圓的絞索，以解她心頭之恨！

不過如今事情真相攤開在所有人面前，卻又立刻變得更微妙起來。

柳蘭心那點自作聰明的手段，此時已經不是所有人關注的重點了。

修真界內，玄奧事物之間等價交換，各取所需，本是平常。但太陰元胎這種級別的神物，放到哪裏都是要引起腥風血雨的。

更別提，如今它是稀裏糊塗就到了紀若清手裏。

而真正掏出此物的葉圓圓什麽好處都沒得到，還險些背了莫大罵名！

但，事已至此，紀若清也絕對不可能放手的。

所有人微妙地看着，這兩個曾經過節的人，會怎麽處置。

按道理，紀若清的宗門若想換得此物，就應該是宗門掌門人，親自登門，向玉秋仙府正式求取。而紀若清也準備傾其宗門之力，給出承諾。

“喏。”葉圓圓卻一伸手。

紀若清微愣。

然後也緩緩伸手接過。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紀若清拿到了太陰元胎，并确認了葉圓圓确實不打算提任何要求。

在場的其餘人表情各個如夢似幻：

如此珍寶，如此白送……真的可以嗎？！！

“承蒙元君饋贈，我靈武一脈必定——”

葉圓圓已經準備提步離開，此時只是随意擺擺手。

紀若清頓住話頭，眼中也有些困惑。以她們的過往交情，葉圓圓斷不至于對她如此“大方”。而這太陰元胎，對所有人而言，也不是随便用來大方的東西。

只是她對面站着的人是葉圓圓。

對葉圓圓而言，太陰元胎這東西根本毫無價值。她之所以對紀若清點破此事，是因為在劇情裏，柳蘭心設下的殺局，是将紀若清也作為重要棋子，準備一次同時除掉兩人的。

而就在她們同時受困絕境，生死之際，葉圓圓驟然發現，當初自己送給柳蘭心的“大禮”，竟然就在紀若清手裏。

來不及想，葉圓圓立刻撕破卷軸，讓太陰元胎現世。而憑借此物，紀若清果然一舉踏破關隘，證道得真！

葉圓圓也借助紀若清的突破，一舉而上，破解殺局，成功反奪仙宮禁譜。從此徹底翻身，有了真正和柳蘭心平起平坐、對等博弈的資本！

而劇情裏，此事之中，從頭到尾，沒有人知道，太陰元胎是被葉圓圓放出來的。

那被撕破的卷軸，和那卷軸上可笑的塗鴉，也根本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劇情裏，那一撕，是葉圓圓對軟弱的自己，徹底的告別。

是她迎向所有人，沖鋒的號角。

她将從此踏着那撕爛的卷軸，踩在自己被辜負的真心上，盎然擡頭、孤軍奮戰，直到最後。

葉圓圓此時揭破此事，是考慮到，紀若清要在接下來的殺局中，強行渡劫、結丹。

而大道門前是墳場。

結丹時的特殊天劫，是屬于“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中的“一”。就算是曾經混沌邊上，全盛時期的葉圓圓，也沒有辦法幹涉金丹劫的成敗。能決定的只有渡劫人自己。

而既然她現在提前知道，太陰元胎已經落到了紀若清手裏。那自然是要讓紀若清早點開始煉化太陰元胎，多做些準備嘛。

免得事有差池，一個不慎，紀若清渡劫失敗。女主角沒了，那她這麽久以來的努力，可就都要白瞎了啊！

葉圓圓巴不得紀若清今天就回去閉關，到時候十拿九穩的結丹。但回頭看到紀若清眼中疑惑，想着要是她還記挂着什麽交換、人情之類的小事，心有挂礙，反而耽誤。于是葉圓圓又不得不安撫她兩句：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啦。”

她想想，認真道：

“對曾經的葉圓圓而言，禮物的意義，在于‘把我有的最珍貴的東西，送給我最珍惜的人，然後知道我也是被對方最珍惜着的’。

“如果不是這樣，那這就只是一張破紙而已。

“你從柳蘭心那裏換了一張破紙，要我說嘛，還是你虧了呢。”

說着，葉圓圓信服的點頭。

而她一句話，便徹底了結了此間因果，直叫紀若清聽得啞口無言。

也叫所有人，啞口無言。

葉圓圓又想了想，還将可以收攝紙蓮花的卷軸，也交給紀若清：

“作為禮物，它已經被辜負一次了。你不要辜負它第二次哦。”

她本來只是想督促紀若清，要回去專心煉化，別耽誤了了進度。只等柳蘭心殺局發動，她們倆都能各取天命。到時候，紀若清跳出樊籠，成了獨當一面、意氣飛揚的昆侖大師姐；而葉圓圓背着暗害同門的罵名，被楚方寒當衆斷袍絕意，成了衆叛親離、竊居仙府的真小人。

那才是真正的各得所需呢！

而紀若清，也當然不聽懂這層言外之意。但心中對于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她和葉圓圓曾經的過節、她和楚方寒之間的某些東西。

種種，種種，面對如此一個葉圓圓，終究只剩了幾分釋然。

她收好卷軸，鄭重點頭：“好。”

圍觀的所有人，不論之前作何想，此時也只能随着紀若清的一聲“好”，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如此曲折的一件事情，卻在葉圓圓一擡一劃之間，輕輕落定。

——其實，很久之前，也有旁宗長輩，在論道法會上，當衆問過楚方寒，為何耽溺情愛？

葉圓圓哪一點好？

當時楚方寒說，葉圓圓宛如他道心上的一縷清風。

宛如清風啊……

所有人看着葉圓圓潇潇然離去的背影，或敬重，或憐憫……卻都再不與從前相同。

今日之事也必然在衆人的口口相傳中，傳遍昆侖。

而葉圓圓心中，也是無比滿意，想着劇情裏夾生飯囫囵吞的紀若清都能成功渡過天劫，這回也肯定穩了！

但天道元靈卻在後面，有點虛弱地問葉圓圓：你這麽提前把劇情點過了，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啊？

葉圓圓一邊往功德臺上走，一邊充分地自我肯定，自信滿滿地對它揮手：這能有什麽問題？

但就在此時，嘈雜聲從她身後傳來。紀若清也迎了上去。

來人正是季元成，紀若清的小師叔。

葉圓圓耽誤的時間也夠多了，便沒有為此停下腳步。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這個将死之人。劇情裏，柳蘭心正是利用他的死亡，引發了殺局。

只是，葉圓圓還來不及打量此人，一瞥之下，就正好看到了，紀若清将卷軸交出。

而季元成也是毫不推辭地伸手接下。

……

……葉圓圓頓了一下。

停步，轉身，觑起眼睛，看向來人。

天道元靈在後面，弱弱補刀：

大概，就是這個問題吧。

劇情裏，是季元成死後，紀若清被卷入死局。然後在絕境中，得到太陰元胎，成功渡劫。

但現在，季元成雖然天劫高懸，但人還沒死呢。

……

…………那這太陰元胎，不就得趕緊給緊着的人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