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055章 第55章

僅僅因為根骨特殊, 可以被煉制成容納魔息的容器。厲七便不停地被周圍的人出賣、被修真界抓捕。

而他歷經的每一次苦難，此刻都化為一個心魔幻象。

葉圓圓看到在某一個幻象裏，是昆侖的人, 去抓捕厲七。

而在這個幻象中, 昆侖派的人, 化身成了披着道袍法文的食腐禿鹫。它們張開遮天的翅膀，帶着腐敗和死亡的利爪, 抓穿厲七的肩膀。

出賣厲七的村民們，則化身成了羊首蛇身的魔物——它們有着羊啃草掘根的貪婪, 和蛇陰險歹毒的狠心。

這些人周身散發的腐臭，嘴裏流着腐蝕的涎液, 交談着厲七的生死去留——

禿鹫們說：

“此子根骨絕類, 也已經被煉體，就讓他繼續承載魔息吧。”

“将他收入昆侖，那山門名冊上怎麽寫？”

“他可有姓名？”

羊首蛇身的魔物們便說：

“他能有什麽名字？不過是我們抓住的，一個又聾又啞的讨乞的棄兒。仙君随意賞一顆靈丹, 把他買走罷。”

于是, 禿鹫說：

“棄兒？棄字不雅。”

“既然他是在厲家村被發現，那從此，便叫他‘厲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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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幻象中, 厲七手骨、腳踝折斷着，只能把下巴抵在地上, 雙眼血紅, 盯着這些禿鹫。

盯着它們給他随意安了一個名字, 将它刻在玉簡上，釘在他手上, 讓他強制立下名諱契據，将他從此收入昆侖治下。

但它們算什麽東西？它們又憑什麽？憑什麽把他最渴望的東西，做成一種恥辱，永遠釘在他身上？

厲七雙眼血紅，裏面充滿了純粹的恨。

他試圖起身，而魔物們喧嚣嘶叫，在他每一次将要站起時，俯沖而來。

一次，又一次。

直到他的傷重到已經連手指都無法動彈，直到他眼中的恨意，也漸漸變得麻木失焦。

終于，他只是靜靜的躺在自己的血中，看着虛空。

在某個瞬間，他忽然意識到什麽。

于是，幻象中的他，用最後的力氣，看向了路過的葉圓圓。

當他看到她的身影時，眼中閃動過了一點微芒。

而兩人視線相交的一瞬，葉圓圓也啧啧搖頭，對他說：

“你這個時候看起來好慘的哦！”

幻象中的他，似乎想說什麽。但他只是對葉圓圓擡起手，來不及發出聲音，這個幻象就潰滅了。

而從幻象潰滅的灰燼中，又飛出了一只灰蝶，翩翩而來，追随着葉圓圓的腳步。

葉圓圓繼續向前走，路過一個又一個幻象。

逃亡的厲七、飄零的厲七、遭難的厲七。

小小的厲七、青年的厲七、長大的厲七。

在所有幻象中，那些追捕厲七的、折磨他的、随意定他生死的人，都化為種種原初之惡，對應的天衍之魔。

給厲七造成的傷害越深刻的人，對應的天魔形象就越強大。

葉圓圓看了很久，才逐漸理清一些頭緒：

幻象裏，追捕年幼厲七的，大多是那些修真界的小門小派，和喜歡撈偏門的散修。

他們通常把他當成一種奇貨可居的物品。對他本人進行的各種殘害，也是散亂而不計後果的。

這些人對應的形象，通常是一些低端魔物。

在這些幻象中，厲七也還有逃離的機會。

只要他能學會，忍受他們施加給他的，接受他們施加給他的，學習他們施加給他的，掌握他們施加給他的。

然後，将它們統統都還回去。

他就還能繼續逃走。

即使每一次奮力逃離，都只會換來下一次更加殘酷的折磨。他也從沒有停下。

直到，昆侖的人，捉住了他。

他再沒有機會學習什麽。

昆侖的人，對他的看管是嚴謹而審慎的。

他們仔細地評估他能接受的極限，并細致地逼近。确保他被物盡其用，确保他無法從這個過程裏面，得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

所以，他們化身對應的形象，也是各種極其強悍的混沌天魔。

葉圓圓有些了然的明悟到：

厲七最終将會戰勝自己的所有心魔。

再将心魔中的種種天魔，通過混沌魔塬催生出來，讓它們成為臣屬于他的新生魔類。

然後，他會統禦它們，吞沒萬界，向着昆侖，發起他最終的複仇！

不過，此時厲七還做不到。

此時，所有幻象中的他，始終被這些來自他過往的魔類壓制。在天魔環繞中、啃噬下，發抖，恐懼，哭泣……最終麻木無聲。

直到葉圓圓從這些幻象中路過。

幻象中的他們，就都從麻木中、從天魔的包圍堵截中，擡頭，看過來，看向她。

當葉圓圓的身影，映進他們眼裏。

他們眼中都煥發出一絲微光。

然後，他們的身影都開始消潰，成為灰燼。再從灰燼中，化出一只只細小的灰蝶，追随着葉圓圓的身影。

仿佛葉圓圓的到來，平複了一切，點亮了一切。

是他所有痛苦的意義和答案。

最終在翩翩飛蝶的指引下，葉圓圓來到一個萬魔齊聚的地方。

萬兆天魔，猙獰可怖，盤桓天際。

而在它們盤繞的中央，有一個非常破爛的小窩棚。

裏面，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絕望的躲藏着，等待被蠢蠢欲動的魔物吞吃。

那是将被村民抓住的厲七。

——他即将被村民做成活牲，獻祭給邪神。然後村裏的巫祝會發現，他是一個魔息的絕佳容器，并從此開啓他永無止盡的痛苦煎熬。

在真實的記憶中，這一天，年幼的厲七，是在靈境村的村口，藏在荊刺叢裏，淋着雨，聽着所有人對他的追捕。

而荊刺叢的前面，有一個被村民草草搭起來的，供奉土地神的小草棚子。

那個土地神被捏得很随意，幾乎只是兩節土塊拼在一起，中間系了一條紅布頭。

那個草棚子，也簡陋到了一定的程度。支撐的橫梁，只是兩根手臂粗的野木頭。四根坑窪的支柱歪斜的立着，樁腳也已經腐朽。風一吹，整個木頭架子都在吱嘎吱嘎的搖搖晃晃。

上面搭着的稻草也很稀疏，擋不住的雨點，零零散散的灑在泥塑上。

雖然他們都淋着雨，但厲七很羨慕那個泥塑。

因為它至少有一個可以栖身的地方。

而厲七自己，從沒有過。

于是，當葉圓圓進入那個草棚子時，看到記憶幻象中的厲七——

小小的一個，只有豆丁大點兒。正抱着自己的膝蓋，蹲坐在角落裏。

擡頭時，眼睛睜得大大的，有點可愛，又有點迷糊地看着葉圓圓。

好一會兒，他帶着有點嫩的嗡嗡聲，輕輕問她：

“你是來救我的嗎？”

所有的灰蝶，翩翩而去，落在他身上，背上，手上。

這是厲七最絕望、最恐懼的時刻。

是他最深的心魔。

所以，當其他的心魔，都随着葉圓圓的到來而自潰。

這一個心魔卻依然頑固地困住他。

奚心枷籠也就在這裏。

葉圓圓知道，現在，她只要回答：“是的。”

她就能破解掉這個心魔，得到奚心枷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