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空中灰蒙蒙的,分不清是雨還是煙霧。淅淅瀝瀝的雨聲,雨打在竹葉片上的聲音,還有滴答在屋檐上的聲音,依舊屋檐上往下流水的嘩啦啦聲。這些聲音會讓喜歡雨的人感覺到非常快樂。

宗三左文字喜歡雨。

但他不喜歡淋雨,沒有多少人會喜歡淋雨的。

置身于這樣漆黑的雨夜中,會忍不住升出這天地間只有他一人的想法來。宗三左文字安靜地看着,他粉色的發絲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他的衣服也濕透了,吸足了水分,衣角在往下淌着水。

他看起來很狼狽。

然後雨的聲音有着略微地改變,他擡起頭眯起眼,首先看到的是黑夜裏搖晃的火焰,是個手提的燈籠,對方一步步往前,步伐很穩。

雨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

是傳統的黑底油紙傘,上面繪着花鳥的紋路,優雅而美麗。

而執傘的人居然是……

“三日月宗近……這怎麽可能。”宗三左文字不由自主地低語道。

歌仙兼定和他說了本丸的刀劍構成,而且這無疑是個嶄新的本丸,他可并沒有提到“三日月宗近”。隐瞞是沒有必要的,真相看起來只有一個,那就是本丸三日月宗近的存在,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這是三日月宗近!這是三日月宗近!

宗三左文字心底裏不由自主地掀起狂瀾來。

三日月宗近是現階段時之政府所掌控的付喪神中最珍貴的一個,而且他的統帥領導能力皆為一流,他也向來是時之政府對外宣傳審神者和本丸的窗口。呃……俗稱看板郎。

換句話說,如果在刀劍中推舉個負責人,那麽三日月宗近當然是不二之選。

而現在……

三日月宗近提着燈籠到宗三左文字面前站定,然後說道,“主上叫你進去。”說到這裏後他微微一笑,補充道,“切記,不要失禮。”

而現在。

這個本丸的三日月宗近,居然對審神者是臣服的狀态嗎?

身上的魔王刻印有了灼熱感,而且越來越熱。宗三左文字恍惚間覺得,他的魔王應該又回來了。

哦是的,織田神代讓三日月宗近去通知宗三左文字,就是為了給他一個下馬威的。不過看起來這下馬威的效果非常的好,也不知道更多是因為織田家血液的緣故,總之宗三左文字進來後表現得非常乖巧。

他進了門後就沒往裏面走,稱自己身上都是雨水,會弄髒地面。織田神代也沒做出禮賢下士的模樣來,而是往那邊一坐,三日月宗近很上道地給她剝起了橘子,并且還是像之前那樣直接遞到她唇邊。

嗯,不用擔心沒洗手的問題,付喪神體表的神力可以直接淨化他們身上的污痕。但是像宗三左文字這樣淋得濕透的是沒法做到的,因為他只能讓自己的皮膚瞬間幹了,沒法讓衣服也幹了。

宗三左文字不敢擡頭看這放浪形骸的一幕,他低下頭很老實地交代了自己下午時的所作所為,并對此發表了忏悔之言。

他說完後感覺口幹舌燥,不過并不是因為說得太多了,而是因為緊張。

外面雨聲淅瀝。

木板鋪就鑲嵌的房間,四周空無一物,連隔斷裏淺色的置物架上也什麽都沒有,只是有着淺淺的一層灰。房間的左側擺着一塊長方形的黑色大理石,上面是一個同色的香爐,香爐裏的香靜靜地燃燒着。整個房間顯得幽寂、清淨、平和,時有外面的雨聲傳來,但卻反而有了種“鳥鳴山更幽”之感。

在一片寂靜中,織田神代開口了:

“你說完了麽?”

宗三左文字張了張嘴,幾秒後才說道,“說完了,主上。”

“你讓我很失望。”織田神代說完後就閉上了眼睛,假寐,顯然不想把這個談話進行下去了。

宗三左文字心裏一片冰涼。

“主上,我……”他的聲音已一片幹澀。

一開始他小心思的确太多了,在被歌仙兼定提點了後他立刻做出了應對,為此他已經在雨裏淋了大半夜了。現在他做錯了什麽嗎?又做了什麽觸怒審神者的事情了嗎?

然後他看到三日月宗近用口型在給他比劃着:效忠。

他如夢初醒,立刻單膝跪地,說道,“主上,請接受我的效忠!”

織田神代睜開了眼看向他,她紅色的眸子仿佛燃燒的岩漿湖,一切東西都會在她的注視下灰飛煙滅一般。她開口了,聲音宛若震怒的雷霆:“你既身為‘獲取天下之刃’,給我的效忠之詞居然這樣随便。莫非你是在诓騙于我嗎!”

是責罵。而且是包含怒意的責罵。

但宗三左文字聽後不驚反喜。包裹在厚厚繭子裏的心跳從隐晦變得逐漸有力了起來,沉睡太久的神明等待着重新莅臨世界的那天……以“獲取天下之刃”為名。

雖然有不少怨念和不想提起的回憶,但宗三左文字不喜歡的并不是代表天下,而是沒有被帶上戰場這一點。畢竟他的碎刀之語裏,不乏對無法看着審神者取得天下的遺憾之意啊。

所以他在聽到織田神代的話後,立刻大聲說道,“主上,我願以宗三左文字之名在您身邊助您取得天下,而成為真正的‘獲取天下之刃’,我願将我畢生的忠誠均獻于您,請您接受!”

助我取得天下啊。織田神代在腦海裏過了這個念頭。但她只是輕蔑地笑了笑,說道,“這天下現在是時之政府的,你又是時之政府給我的,你怎麽助我取得天下?”

“我的主上只有您,沒有時之政府。”宗三左文字一字一頓地說道。

武士的年代已經過去了,那些破碎的刀劍和硝煙已經淪為了回憶。織田神代閉了閉眼,把腦海裏的念頭驅逐出去。而後她走到跪着的宗三左文字面前,志得意滿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倨傲地注視着他的眼眸,“你理應如此。”她的紅瞳裏有着凜冽的焰光,而後她一字一頓地叫出他的名字來:“宗三左文字。”

宗三左文字興奮到渾身發抖。

宗三左文字離開後織田神代在走廊裏看了會兒雨,三日月宗近站在她的身邊。

“明天讓他和藥研去趟函館刷一下等級吧,兩個人應付函館的那個時間段已經夠了。”織田神代說道。

“誰是隊長?”三日月宗近說道。

“當然是藥研。”織田神代說道,“我還沒為收攏人心做到那個地步。”

“這并不是好事,主上。”

“要你管。”她聳了聳肩說道,“給我鋪床去。”

“哈哈哈,好的,主上。”三日月宗近笑了,他也不行禮,就這樣直接轉身進了房間。

迷蒙的雨絲拂過她的面頰,淅瀝的雨聲讓四周一片寧靜。孤燈,空空落落的房間,兩個人,很容易讓人滋生其他情緒。她自嘲地笑了笑,轉身走了進去。

三日月宗近已經給她鋪好了床,此刻正收拾桌上的文件。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時之政府的事。”織田神代說道。

織田神代對宗三左文字剛剛所說的話,其實可以勉強算得上對時之政府的背叛了。

三日月宗近還在慢悠悠整理着文件,織田神代走過去很粗暴很直男地(……)把文件直接推到一邊去了。三日月宗近看着織田神代不精致的模樣,嘆了口氣,說道,“我真的不想被你碎刀,有些話不能說,我還是知道的。”

“開什麽玩笑。”織田神代虛僞地笑着說道,“我才沒那麽暴虐呢。”

“哦呀,你這個笑,讓老爺爺我冷汗都下來了啊。”三日月宗近說道。

“你這個笑……我們彼此彼此嘛。”織田神代說道。

兩個人笑得一個比一個虛僞。

這樣面對面嘿嘿嘿了一會兒後,三日月宗近突兀地冒出一句來,“需要我幫您暖床嗎?主上。”

這是啥?自薦肉體嗎?

織田神代想了想,很從容地說道,“暫時不要了,最近太熱,等冷一點再暖床吧。”

結果冷了一點也沒有兌現承諾,因為某個付喪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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