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鬼故事
第0013章 鬼故事
漫畫店很熱鬧,小尼和番仔拿來了拼湊的晚餐,浩浩蕩蕩擺了一桌。學生們也把學校通告抛諸腦後,三三兩兩進來看書。漫畫店關門不關門,在傍晚時分沒太大區別。
那男女绫波麗也進來蹭飯,熟門熟路地去拿筷子碗碟。女绫波麗問海音:“你吃嗎?給你拿筷子。”海音說謝謝,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小尼奇道:“海音,你一直待在三元的房間?”
兩人一起從地下室冒頭時,大家都很震驚。三元替海音回答:“在海大少爺看來,這裏每寸地都是他家的,他愛待在哪兒就待在哪兒。”
男绫波麗心直口快道:“哦,原來你就是三元說的無良房東啊!”
“三元天天宣傳我的事跡呢?”
“那還用說?”三元給他夾了個黑黝黝的鴨脖,“你在這裏毫無形象可言,以後別來了。”
“三元刀子口豆腐心,”番仔又給他夾了個雞腿,“你多來吃飯,人多熱鬧嘛。”
一桌菜全都是買來的熟食,口味重又油膩,海音吃不了幾口。三元也沒什麽胃口,光是喝啤酒,幾乎不動筷。
朱小尼摸摸他的額頭:“發燒了?……不熱啊。今天又遇到奇葩客人了?”
“比這還糟糕,”三元嘆道,“我遇到奇怪房子了。你們知道長華路75號嗎,南城有名的兇宅!”
大家興趣都來了,快說說,快說說。
三元用他富有表現力的聲音說:“跟你們形容一下,那樓盤在跟高速路齊平,整個小區是個半圓形。為什麽呢,面向高速路不是吵嗎,所以只有半圓頂點那塊對着高速,其他房都是不東不西、不南不北的,有的房子一天曬不到太陽。”
“嘿唷,這個地方不鬧鬼才奇怪!”番仔很篤定地說。
“就是!我一進去就覺得不妥,裏面六棟樓,标號特別亂,有的叫A座B座,有的叫甲樓乙樓。我跟客戶一進去就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丙樓電梯,上了7層,拿出鑰匙,要打開那間空置了一年多的房子,你猜怎麽着?”
大家面面相觑。男绫波麗說:“房子打不開,還有奇怪的味道。”
“一打就打開了。裏面有四個人在打麻将,瞪着眼看我們!”
大家發出噓聲,“別一驚一乍的,好好說行不?”
“哎,你們聽着沒什麽,我那時候吓得夠嗆。空房子怎麽會有人,別是我進錯屋了?不能夠啊,我用鑰匙開的門。結果那幾個大哥大姐說,他們是房主朋友,有時會來打麻将。我跟你們形容一下那房子有多麽慘不忍睹,滿屋子都是煙味兒,客廳裏啤酒冰紅茶的罐子亂丢,洗碗盆上都是髒碟子,房主有這樣的朋友可太倒黴了。但最倒黴的是我,這樣的房子鐵定租不出去。客人的臉都變色了。我就擺個笑臉一個勁兒答應會收拾好,沒想到客人說:你們聽到門鈴聲嗎?”
靜了靜,三元接着說:“沒聽見,我什麽都沒聽見,但我還是去開門了。外面當然沒有人。我關了門,其中一個麻友突然喊:不要吵!我們都吓傻了,因為當時只有他在說話,他在罵誰呢?他也很驚訝,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他們四個人都臉無血色,好像看到了什麽。”
大家都受到三元鬼故事的氣氛感染,女绫波麗道:“媽呀,那你還不跑?”
“跑啊,客戶也很怕,我們立馬離開房子!他立刻退了單,說找房子的事以後再說。我這個月就那麽三四個看房預約,一個都沒成!我以為這地兒便宜,一定能租出去,結果來這麽一出。我上網一查,這樓果然有問題,五年前,小區先交付了三棟樓,三棟樓在建,不知道那個糊塗蛋出的主意,樓號碼分甲乙丙和ABC,誰看誰迷糊。有一天一個送水的本來要去丙樓,結果誤打誤撞去了C樓,那樓沒建好,他從樓梯摔到B2層,活活餓死了。”
“我靠!”之聲此起彼伏。
三元說:“所以他永遠留在小區,每天挨家挨戶按門鈴,正好今天被我遇上。”
朱小尼說:“真可憐,你要是在門口說一聲,辛苦了大哥,水桶的押金給你;那他是不是就能安息了?”
“要我住那個小區,就把門鈴拆了。”
“房子很久不住,陰氣很重的,應該改成學生出租房,學生住幾年,陽氣就能壓倒陰氣嘛。”
海音聽着一個個怪力亂神的,插了一句:“這四人演戲吓唬你的,他們多半不是房東朋友,不信你打電話給房東問問?”
三元愣住了,這猜想可比撞鬼還恐怖。他把喝了半口的啤酒咽進喉嚨裏,臉色有點綠:“不會吧,他們能說出房東姓什麽,不是房東朋友……那他們是歹徒?綁架犯?殺人越貨的匪徒?”
“說不準,市裏很多房子賣不出去,租不出去,一直空置着。比起惡鬼,更應該提防惡人。”
三元看着他,雖然嘴硬地說“不可能”,心裏卻很是同意:沒錯,你不就是随便進我房間的惡人嗎?
“在說什麽好玩的呢?氣氛那麽奇怪?”張震威律師走進來,把真真姐給的靜岡蜜瓜放在桌上。
小尼給他搬椅子,“邬三元在講鬼故事。”張震威趕緊伸手扶着椅子,“我來我來!”“我來,沒事的,”“不不我來”。兩人毫無必要地推來推去,大家笑吟吟地看戲,恐怖氣氛漸漸消散。
海音腦子一轉:鬼故事倒是個好招兒。
“迷信不好,不過有些東西是應該敬畏的。你們聽說過水塔的事嗎?”海音說。
大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七八雙眼睛看着海音。來租書的學生們靠在書架的、趴在的大人椅背的,坐在地板上的,都等着海音講故事。
不良少年金澤峰說:“我爸說那個水塔他小時候就在了,裏面有鬼嗎?”
“那沒有。從外面看那個塔大概有五層高,從塔頂到裏面的蓄水池,必定不止五層,至少有20米,是吧三元?”
“差不多吧,井口被水泥封了,我也沒見過。”
“這裏地勢低,下雨的時候蓄水池很深,二三十年前市裏沒那麽多高樓,水塔還沒被封的時候,那兒是自殺聖地。”
大家紛紛驚嘆,在座都是複興中學的校友或學生,都沒聽過這傳聞。“要真有人自殺,我們咋不認識呢?”女绫波麗道。
“你們都太小了,這事是我爸告訴我的。我爸是87屆的,三元你爸是不是也說過這事?”他給三元打了個眼色。
三元張大嘴愣了愣,勉強點頭說:“好像……有吧。”
“因為長年累月自殺的人太多,沒人願意下去撈屍體,後來這水塔就廢棄了,井口也封了。我爸說裏面常常發出撓牆一樣的聲音。”
番仔毛骨悚然:“冤魂被困在裏面,要出來!”
不良少年辛逸旗說:“他都說沒鬼了,你膽子比你雞 雞還小。”
女绫波麗笑罵:“小孩兒嘴巴咋那麽毒?繼續說繼續說。”
“有一次幾個學生掏開水泥,想進去看看裏面有什麽。結果口一開,黑影源源不絕湧出來。幾百幾千只老鼠。它們吃死屍維生,眼珠是白色的,尾巴比筷子長一倍,繁殖出了一大群。”
大家皺着眉、癟着嘴,哪怕是喪屍都沒那麽瘆人——因為老鼠是真有其物。
張震威挺直地坐在小尼摸過的椅子上:“這是您父親時的事嗎?那就成鼠災了。”
海音順着他的話編造道:“是啊,市裏費了很大功夫才把老鼠殲殺,之後立了個牌,不讓人進去,就是這個緣故。”
“沒錯,所以你們沒事也千萬別上去,誰知道裏面是不是還有老鼠的遺族?”三元恐吓道:“這些老鼠吃慣了人肉,聞到了人味兒全湧出來,哥斯拉都得被吃個精光啊。”
大家深以為然,連不良少年都捏着鼻子說:“吃屍體的老鼠惡心死了。”
張震威道:“我有個朋友在做遺跡研究,其中之一就是這個水塔。等有空我們去問問這事,他有好些水塔當年的照片。”
三元和海音異口同聲:“別問!”
“啊?”
三元給他夾了一筷子拌海帶,“有什麽好問的,給自己添堵不是?”
“如果水塔裏有很多屍體,邬三元,你不就跟死人做鄰居嗎?”
“那是多久的事了,就算有屍體,早就剩下白骨了。”
“白骨也很恐怖。”學生們腦補黑漆漆的水塔內,漂在污水上的人和老鼠的殘骸,吱吱的刺耳撓牆聲在又臭又髒的蓄水池上回蕩……
結果都不看漫畫了,趁天沒全黑趕緊回家。
海音很滿意,這就是他要的效果,他很擔心有閑人上去水塔,然後看到那肉麻的刻字。三元橫着眼對海音說:“你說的事太倒胃口了,好嘛,現在誰都吃不下飯。”
“別不吃啊,你上班後瘦了,來,吃個炸肥腸養養身體。”三元立刻移開碗,“謝了,您吃完趕緊滾蛋吧,以後踏足本店,一律當老鼠處置,聽到沒?”
海音一笑,壓根兒不受威脅,自顧自地吃起飯來。
三元心裏不踏實,第二天一早就聯系房東,問她麻将友的事。房東驚駭道,什麽朋友?你們對我的房子做了什麽?
果然如海音所說,那幾個人根本不認識房東,是偷偷闖進門的。這小區人很少,格局又怪,這幾人不知道住了多久,竟然沒被發現。
可三元沒想到的是,房東把責任全怪到中介上。
她氣憤地對三元咆哮:“是你們的人把鑰匙弄出去的!要不歹徒怎麽知道我的房子沒人住?你們得賠我損失我跟你說。”
三元想,房東的猜測不無道理,于是告訴了主管。主管劈頭罵了他一頓:“這事該跟我彙報!誰叫你直接聯系房東?”
三元差點脫口而出:“是海音教的。”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件蠢事,暗暗罵自己的七竅玲珑心怎麽一上班就堵塞住了,智商呢,情商呢,對人的防範心呢?一上班就成了傻子。
總管罵夠了,頒布了對三元的處罰:“那房子的清潔費由你負擔,趕緊向房東好好道歉,別連累了公司。”
三元一琢磨,還沒拿到工資呢,先倒貼好幾百塊錢。他都懷疑這是不是一種新型騙術,中介公司夥同客戶一起詐騙新入職員工的錢。他自然不肯給,主管就指了指拖把,輕蔑道:“那你自己去那鬼屋打掃。”
當着主管的面,三元把西裝和領帶塞進塑料袋,挂在公司的拖把上,揚長而去。
邬三元感到身心俱疲,而且有了一種新的焦慮。以前他只是個不賺錢的店老板,而現在他是個無業游民、沒人要的廢材、社會的負累。
他更迫切地想要找到工作,一個人的時候他發誓什麽都可以幹,怎麽樣的壓榨都可以忍受,等他坐到面試的桌子前,他就發現能接收菜鳥的工作,都是海音口中“高中畢業生都可以幹的活兒”,60%都要做推銷,40%是重複體力勞動,壓根兒沒法發展技能,也不見得能賺到足夠生活費。
即使是這一類工作,面試的隊伍也很壯觀。三元感覺自己跟烏泱泱的老鼠沒區別,是某種多餘的生物,被撲殺也不會有人可惜吧。
【作者有話說】
那個打麻将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卻不見人影的事,是我家長輩親歷的。他們去了親戚的一處很久沒人住的房子打麻将,結果都聽到有人在說話,四個人也不敢說不出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蒼白着臉收拾東西走人。
很久沒人住的房子,真的那麽邪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