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第 106 章

侍應生又道：“您要先去客房休息, 還是到別處轉轉？”

柳卿月牽着狗繩，柔聲道：“帶我去大廳轉轉吧。”

侍應生點頭，轉身在前頭帶路。她剛來柳家做事, 但是對柳家這個眼盲的大小姐卻印象深刻。

在她身上, 她看不到一般盲人的拘謹感。一路上，侍應生忍不住偷偷用餘光打量着柳卿月。

只見對方精致的面容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香槟色的瞳孔，帶着剔透的色澤, 望上一眼便令人心醉。

侍應生心下感嘆，若不是提前知道對方自小眼盲, 她大概會将對方看作正常人看待吧。

柳卿月進入郵輪正廳, 一手拿着盲杖, 一手牽着狗繩，柳元遠遠見了，忙不疊撇下客人大跨步上前，焦急道：“姐, 你剛才到哪裏去了？不知道我們會擔心你嗎？”

柳卿月不在意笑了笑：“總歸在這游輪上, 我怎麽會走丢呢？”

柳元無奈一笑：“話雖這樣說, 但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可不好。”

柳卿月失笑搖搖頭, 知道妹妹只是一番好意，便輕輕拍了拍柳元的手說道：“好啦, 是姐姐考慮不周，讓你擔心了。”

柳元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挽住柳卿月的胳膊：“姐, 那咱們去那邊坐會兒吧。”

柳卿月點點頭，任由柳元帶着自己往休息區走去。

到了座位旁, 柳元小心翼翼地扶着柳卿月坐下，又細心地把盲杖和狗繩放好。

柳卿月微笑着說：“小元，你去忙吧。我自己在這裏坐坐就好。”

柳元遲疑，今日是她的婚宴，她這個主人确實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操持。

她猶豫片刻，還是道：“那我先去招呼客人，你要是有什麽事就叫我。”

柳卿月點點頭：“放心去吧。”

柳元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柳卿月獨自坐在那裏，皺着眉頭，單手撫在自己耳畔，努力分辨着大廳裏嘈雜的聲音，和各種駁雜不堪的味道。

一個身影突然坐在她身邊：“小姐，一個人呀？”

柳卿月嗅到對方身上香水的味道，不刺鼻，但香水掩蓋住人本身的味道，讓兩種味道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怪異且不和諧的氣味組合，令她不禁微微皺了皺眉。

不過柳卿月還是勾起一抹淺笑：“抱歉，我在等人。”

那人聞言湊近了，緊緊盯着柳卿月香槟酒色似的瞳孔，輕佻而又散漫地調戲道：“你要等誰？那個人是不是我呀？”

柳卿月頓了頓：“不是你。”

“诶？等等……”那人忽然發現了什麽，驚訝道，“你是瞎子？”

柳卿月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那人還想再說什麽，身旁的同伴連忙扯扯她的袖子，和她咬耳朵：“這人好像是柳卿月啊。別找死。”

柳卿月拿起盲杖，牽起狗繩，目不斜視地從那兩人身邊走過。

遠遠的，柳卿月都還能聽到兩人議論她的聲音。

“怎麽生的那副模樣，卻偏偏是個瞎子呢？”

“誰說不是呢。聽說柳卿月自小聰穎，要不是她目不能視物，柳家哪裏還有她妹妹柳元存在的餘地？”

“可惜是個瞎子。”

可惜是個瞎子。

柳卿月捏着盲杖的手指不由緩緩收緊。從小到大，她努力做個正常人，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但是每一次被人以惋惜的口吻議論，心裏還是會忍不住刺痛一下。

片刻，她将盲杖收起來，彎腰将導盲犬抱在懷中，鼻尖嗅到了海水的鹹腥味，不知自己走到了哪裏。

一道懶洋洋卻又十分好聽的嗓音響了起來：“你再往前走的話，可就掉進海裏了哦。”

柳卿月心頭一動，她鼻尖動了動，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冷冷的，十分好聞，奇異的讓人很安心。

唐悠閑慢悠悠走過去，靠在欄杆上，注視着黑藍色的大海，回頭瞅了眼抱着一只小黑狗的女人。

女人生得十分秀麗，香槟色的瞳孔，剔透如水晶，她的眼睛是月牙形狀的，有種未語先笑的溫柔感。再加上對方栗色的長發，白皙的肌膚，都讓女人顯得越加柔美。

“你以為我想跳海？”柳卿月含笑“看”着她。

唐悠閑尴尬咳嗽一聲：“我沒這麽想。”說着，唐悠閑的目光忍不住在她懷中的小黑狗上挪去，時不時偷看一眼。

“要摸摸看嗎？”柳卿月忽然道。

唐悠閑遲疑了一下：“可以嗎？”

柳卿月點點頭：“放心吧，它不咬人。小白很乖的。”

唐悠閑伸手撫摸小狗的腦袋，小黑狗溫順地在她掌心蹭了蹭。唐悠閑忍不住笑起來：“真可愛。只是……”

她頓了頓，啼笑皆非：“它為什麽要叫小白呢？”

柳卿月沉默片刻，忽然嗓音低沉道：“因為顏色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唐悠閑逗弄着小白，聞言不由下意識盯着對方的眼睛。柳卿月剔透的瞳孔在夕陽下，被染上了瑰麗的顏色，但唐悠閑卻忽然發現，對方的瞳孔無法聚焦。

“你……”唐悠閑遲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不見？”

柳卿月頓了頓，點頭肯定她的猜測：“對，我看不見。”

唐悠閑眨了眨眼睛，忽然道：“那其他四感豈不是很發達？”

柳卿月呆了呆，側頭迷惑：“什麽？”

唐悠閑給她解釋：“你看，五感通常包括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現在你沒有視覺，那麽其他幾種感覺很可能會因為補償作用而變得更加敏銳哦。”

柳卿月若有所思，心情有些奇妙，緩緩說道：“好像确實如此？”

唐悠閑好奇地追問：“那你有沒有發現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實比別人更厲害呢？”

柳卿月“望”着她，驀然輕笑一聲，漂亮的香槟色瞳孔染上笑意，越發醉人。

唐悠閑遲疑道：“我剛才說的話，有什麽好笑的嗎？”

柳卿月搖頭：“不是，只是你真個奇怪的人。一般人通常不會想到這方面上去吧？你不惋惜我是個瞎子嗎？”

唐悠閑遲疑了一下。

如果是在現實生活中，她可能會惋惜吧。因為真實的盲人和電視裏演的盲人是很不一樣的。

現實的盲人一般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球，可能會出現眼球不受控制運動的可怕場面。電視劇為了避免引起觀衆不适，通常盲人的形象都是經過美化過的。

而對方的眼睛，顯然是典型的影視裏經過美化過的眼睛。

可是這些，唐悠閑怎麽告訴對方？她斟酌半晌道：“我不知道怎麽說。”

柳卿月含笑，撫摸着小白的腦袋，柔聲道：“不用解釋了。”

唐悠閑松了口氣。

柳卿月道：“我的眼盲是天生的。我剛才告訴你，顏色對我來說沒意義。是因為我不知道白* 色是什麽顏色，黑色又是什麽顏色。”

柳卿月側頭，目視大海，無神的瞳孔倒映出大海的模樣：“我可以嗅到鹹腥味，但是我看不到海的顏色。”

一個人看不見，甚至連黑與白都不曾見過。唐悠閑無法想象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夜裏，海上風大。柳卿月和唐悠閑站在甲板上，海風不停吹亂她們的長發，将她們的裙擺吹得烈烈作響。

柳卿月将被風吹亂的栗色長發勾到耳後，回頭對唐悠閑道：“你是我今天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唐悠閑坦然道：“當然。”

柳卿月的表情和話語裏，絲毫不含狎昵的心思，她看上去柔弱又溫柔，很難令人提起提防心。

柳卿月彎腰将小白放下，直起身走近她，伸手出，纖細白皙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在唐悠閑臉上拂過。

輕輕地，仿佛柔軟的紗在面頰拂過。

指腹溫熱，觸到涼玉似的面頰上，讓柳卿月的心髒猛地一跳。

她摸得很認真，指尖從唐悠閑的額頭開始，緩緩滑過眉毛、眼睛、鼻梁，感受着每一處的輪廓和起伏。

唐悠閑安靜地站着，任由柳卿月觸摸。

柳卿月的呼吸變得輕緩，仿佛在通過這種方式，努力在腦海中描繪出唐悠閑的模樣。

漸漸的，一張精致的令人驚嘆的面容出現在她腦海裏。

柳卿月不覺嘴角含笑，挺俏的鼻尖動了動。

終于，她收回手，淺淺一笑：“你比我想象當中的還要好看。”

唐悠閑笑了，好奇道：“我以為在你心裏，已經沒有美醜了。”

柳卿月輕輕搖了搖頭，眉眼在月色下，顯得很溫柔：“雖然我看不見，但美醜并非只通過視覺來判斷。從聲音，味道，肌膚的觸感……我都能感受到美好。”

“不過，我還可以用這裏感受到。”柳卿月按了按自己的心髒，微微一笑。

唐悠閑神色稍怔，正要詢問，柳元的聲音驟然在甲板上響起來，打斷了二人談話。

“姐！”

柳卿月頓了頓，扭頭朝向船艙。

柳元遠遠地辨認了一下柳卿月身旁的身影，快步走過來，人還沒到，聲音便火急火燎響起：“姐你怎麽跑到甲板上來了？多危險呀！”

“柳小姐。”唐悠閑朝她點頭示意。

柳元發現是她，不由露出意外之色：“原來是唐小姐。”

唐悠閑道：“不介紹一下嗎？”說着，她看向柳卿月。

柳卿月趕在柳元開口之前，徑直道：“忘了做自我介紹。我叫柳卿月，是柳元的姐姐。”

柳卿月朝唐悠閑伸出手。

唐悠閑望着對方白皙修長的手指，欣然握住，小幅度地晃了晃，“你好，我叫唐悠閑。那麽以後就算朋友了。要加微信嗎？”唐悠閑熟練地點開微信。

柳卿月雖然是盲人，但是也會使用微信的。她手機裏安裝了能令盲人使用的軟件。

柳元挑了挑眉，看着自家看似溫柔，實則生人勿進的大姐和沈如意的女朋友交換了聯系方式。

等到唐悠閑離開甲板，柳元才忍不住道：“大姐，你看上人家了？”

柳卿月動作一頓，輕聲道：“別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