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縛魂鎖·十四
第34章 縛魂鎖·十四
兩天後,無涯殿。
“陛下,藥來了。”未三捧着一碗湯藥,小心翼翼的走進屋子。
書房的地上散落着沾着血的紗布,空氣中彌漫着血腥氣。秦離阖着雙目躺在軟塌上,赤裸的上身纏着厚厚的綁帶,蓬勃有力的肌肉上小傷随處可見,最要命的右下腹一道貫穿傷,縱使綁帶綁的夠緊,血還是洇了出來。
秦離一只手擡起蓋在眼睛上,皺眉低聲道:“未三,把窗簾拉上。”
“是。”未三放下藥,急急忙忙将窗簾拉好,室內頓時暗了下來,未三走回來,将地上幾乎是在血裏浸過一回的衣服收了,又将布滿龜裂紋的金絲琉璃鏡撿了起來,皺着眉頭,“陛下,您這是何必呢。”
兩個小時前,未三将渾身是血的秦離從無妄海接了回來,秦離蒼白着臉色,将手裏一節槐木扔給未三,聲音低啞:“一會給降魔局送去,就剩這些了,魂魄在裏面封着。”
“陛下,”未三嘴唇動了動,想說的話很多,最後在喉嚨裏轉了一圈,只剩下一句:“您把藥喝了吧。”
秦離皺着眉将藥一口氣灌了下去,問:“這兩天小染怎麽樣?”
“白大人一切安好,該吃吃,該睡睡,閑來無事就畫畫星圖,或者去陽臺上吹吹風。”
秦離點點頭,片刻後又問:“有問我嗎?”
未三喉嚨一滞,“……沒有。”
秦離神色平靜的點點頭,像是猜到了如此,可眼睛中的悵然若失還是透出了兩分。他閉目片刻,道:“把紅豆叫來。”
未三垂首,“是。”
無涯殿頂層。
卧室配着的巨大的衣帽間裏,白染正在挑衣服。今天來送飯的小魔是個新人,因為太過激動,走路生生左腳拌右腳,平地給自己絆了個狗吃屎,半碗湯都灑在了白染衣服上。白染無奈的嘆口氣,讓那個吓得魂兒好懸沒飛了的小魔走了,盯着自己花花綠綠還挂着菜葉的白襯衫,不得不來找件新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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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衣帽間整理的整整齊齊,一眼望不到頭的衣架上挂滿了現代的衣服,一看便是手工縫制的不算,店裏買來的大部分标簽還沒有撕,随手一翻五位數打底,上不封頂。
白染翻着衣服,突然覺着自己這些年過得是不是也太糙了一點。
當年時臾看不過去他穿衣服翻來覆去就那麽幾件,倒是提出過要給他買衣服,可惜就時臾那個審美,白染覺着相比之下他一櫃子一模一樣的白襯衫也沒什麽不好。
所有的衣服都買了兩個號碼,秦離自己的,還有白染的。白染挑了一件最基礎款的白襯衫,換好之後走了出去。
剛走出去就聽門外的守衛壓着聲音在聊天。
“诶,聽說陛下昨天回來了,上午就回了。”
“啊?那麽早嗎?那怎麽沒過來啊!”
“可不是麽,這都一天多了!”
“會不會……”守衛小心翼翼的往門裏看了一眼,沒看見白染,估計聽不見他們說話,壓低聲音:“你說……陛下會不會是厭倦白大人了?聽說前兩天這兩位吵了一架,吵的很兇,有幾個人湊過去聽,結果被未三大人削了耳朵,也沒聽到具體內容。會不會是陛下尋了他這麽多年,終于尋到了,卻發現和想的不一樣,幹脆就晾在這了呢?”
“有道理,人界那個話怎麽說的來着?得不到就是白月光,得到了就是米飯粒……”
屋子裏,白染沉默的轉身走去陽臺,徹底隔斷了門外的聲音。
陽臺連着卧室,當年兩人在這裏做的私密事實在不算少。白染本來只是想出來吹吹風,卻不想站着站着就發起了呆,畫面一幀一幀的在眼前過,光是隔着這麽多年回想一下,都讓人控制不住的臉紅心跳。
秦離向來什麽事都依着他,可是在某些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時候,從來都強勢而霸道,情到深處的時候,骨子裏的屬于魔的一部分會失去控制的洩露出來,肆無忌憚的掠奪,讓人發軟的征服欲,讓人臣服的荷爾蒙在空中懸浮,讓人欲罷不能。
白染發了很長時間的呆,一轉頭,就見一個火紅的身影朝無涯殿而來,那人站在一把人骨做的弓上,弓懸浮在半空,帶着那人轉眼間已經到了近前。
她穿着一身火紅的外袍,冰肌玉骨,冷豔逼人。她飛速的到了無涯殿近前,跳下人骨弓,将弓往身後一背,冷着神色快步進了無涯殿。
白染呆愣片刻,神色複雜的輕笑一聲。
笑話當一次就夠了,惦記着從前那點假象,丢不丢人啊。
書房。
紅豆沉着面色大步走進書房。她本就長得冷豔,多年戰場上的厮殺又給她帶上一份飒爽的殺伐氣,一個眼神可以将周邊幾丈的人都凍上。
所以她沉着面色大步走進屋子的時候,連未三都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兩步哆嗦了一下。
“陛下。”她聲音冷硬,單膝觸地行了一個禮。
“嗯。”秦離半躺在床上:“最近守衛情況怎麽樣?”
“一切如常。人界有仙界的幫助,妄鏡還在修補,魔界的守衛尚未撤離。同妖界的通路依舊每日三班崗巡查。其他幾部的訓練強度也照舊。”
秦離點點頭,“無妄海周圍的守衛再加三成,三部随時做好準備,讓其他幾部也增加訓練強度。”
“是。”紅豆沒有問為什麽,她規矩的應着,垂下來的卷發将臉上的神色擋了個幹淨。
“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是。”
紅豆站起身,面無表情的朝外走去。三步之後,忽然回過頭,看着秦離的眼睛,“……陛下。”
秦離看她一眼,“還有事?”
紅豆皺眉,仿佛那話在喉嚨裏轉了很多很多遍,最後才緩緩道:“……我有沒有和您說過,您就是個瘋子。”
秦離一愣,輕笑一聲,“你不是早就說過了麽?我殺玄龍族人的時候,我去仙界的時候,我把小染帶回來的時候,每一次你都說我瘋。”
秦離想了想,道:“只不過那個時候,我殺玄龍族人的時候你給我遞刀,我去仙界的時候你說呆不習慣就殺回來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帶小染回來的時候你同他說,要是有人欺負他就去找你,魔界三部最會的事情就是殺人……女孩子家打打殺殺這麽多年,夠了,這次是我的私事,我自己處理就好。”
“你自己處理?”紅豆眉頭擰着,“你自己處理,就是一個人單槍匹馬的往那個吃人骨頭都吐不出來的地方鑽?!”
紅豆聲音帶着一絲怒意:“魔界歷史上有多少位魔皇折在了那,你還記得麽?你兩次差點死在那我還以為拉回來的就剩個屍體,你還記得麽?你願意為了一個頭也不回離開你的人糟蹋自己,但是也煩請您替魔界想想,您是魔界的皇,希望您不要忘了。”
“紅豆大人!”未三低低的喚了一聲。
紅豆冷漠的看了未三一眼,而後轉向秦離:“紅豆告退。”
她一轉身,紅色外袍在空中一甩,大步朝門外走去。
“陛下,”未三嘆口氣,“說實話,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紅豆大人這麽生氣。這次的事情,您做的确實過火了。”
“紅豆替魔界考慮的确實比我多。”秦離微微坐起身,結果一動,傷口頓時又崩開滲出血來。他疼的一咬牙,又躺了下去,“無妄海雖然是魔界的禁忌,但必須都要處理。”
未三一愣,眉頭蹙了起來:“陛下,您忘了當年您離開仙界的時候丞相怎麽和您說的嗎?”
“他說,無妄海動不得。”秦離嘆口氣:“無妄海是魔界的根,成也是它,敗也是它,但是這次沒有選擇。”他頓了頓,道:“我這次去,在裏面發現了小染的氣息。”
未三一愣,嘴唇抖了抖,“……陛下,當年那件事情的影響,到現在還沒有結束嗎?”
“嗯。”秦離點頭,沉聲道:“做最壞的打算,在事情發生前解決了。”
未三:“是!”
夜半。
秦離緩緩走到卧房門口,在關着的房門前停下腳步。
守在門口的兩個守衛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彼此交流了一個複雜的眼神。秦離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吓得兩個人腿一軟頓時跪在地上,冷汗瞬間冒了滿頭,牙齒打起了架。
“照顧好白大人,要是讓我聽到什麽亂七八糟的話,後果你們知道。”
“是!是!”兩個守衛渾身抖成篩糠,話都說不利落,像是兩灘泥。
秦離沒再管他們,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沒開燈,卻不不算暗。陽臺的門沒有關,暗紅色的月色直投進來,整間屋子彌漫着一股昏沉的氣息。
一個修長的人影環着雙臂靠在陽臺的門上,靜靜的望着月色下的魔界。
他的面部輪廓十分好看,鼻梁挺拔,嘴唇很薄。白皙的面色染上暗紅色的月光,勾的人心裏一團火直往上燒。他就那麽靜靜的站在那裏,像是一幅萬人争搶的油畫。
秦離在原地站了片刻,心裏那團火騰騰的往上撩,他慢慢走過去,站在白染身後,聲音低啞:“還沒睡?”
“陛下不是也沒睡。”白染目光依舊看着外面,淡淡道。
“嗯,”秦離道:“想你了。”
自從在無妄海裏感覺到了白染的氣息,秦離就發瘋似的想見他,明明人就在無涯殿,卻總感覺白染随時會飛走似的,熬到了現在,再也等不及了。
白染微微一頓,沒說話。
暗紅月色靜靜投射到屋子裏,朦胧而暧昧,旁邊就是那張巨大的陵楠木雕花大床,兩個人在上面度過了無數個無可言說的夜晚,此時兩個人都沒說話,空氣中漂浮着滿滿的暧昧的氣息。
秦離緩緩的從身後環住白染,頭埋在白染的肩頸。
白染沒動。
秦離偏頭,輕輕的、一下一下的在他修長白淨的脖頸上吻着,聲音低沉沙啞:“小染,別走了,好不好?”
白染輕笑了一聲,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像是在嘲諷,可裏面又夾雜着一點苦。他說:“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秦離的手臂緊了緊,“我不同意。”
白染沒再說話,空氣又回歸寂靜。
兩個人都明白,此時白染的沉默意味着什麽。
秦離将白染抱的更緊,仿佛恨不得将他揉進骨血裏再也分不開一般,他一下一下的親着白染的大理石般的脖頸、臉頰和耳垂,片刻後忽然将一把将白染打橫抱起,摔在柔軟的大床上,而後覆了上來。
粗重的呼吸裏滿是情·欲的味道,秦離感覺心裏有一團火,燒的他口幹舌燥,恨不得将身下的人拆吃入腹。滾燙的手掌在白染藝術品般的身體上游走,他的聲音裏帶着一股蠱惑人心的沙啞,一聲一聲的喚:“小染……小染……”
這個畫面太過于熟悉,以至于白染有些恍惚。
仿佛時間一下子被拉回到幾十年前,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同樣的輕喚。
仿佛什麽都沒有變。
……可是,怎麽可能什麽都沒有變呢?
白染手推了推秦離的肩膀,聲音冷靜:“秦離,起來。”
秦離輕咬着他的鎖骨,沒聽。
“你起來!”白染手上用了力氣,卻被秦離一把抓住手腕扣到了頭頂。
秦離擡起頭看着白染。琉璃鏡不知何時被他摘了,深邃的眼睛沒了鏡片的遮擋,看起來越加深情,再加上露出來的有些邪性的魔氣,勾的人恨不得陷進去再也出不來。
“小染,我是不是放任你太久了。”他啞着嗓音。
白染皺眉,他掙了幾下,可秦離的手就像是石頭一樣扣着他,半點也沒掙脫開。
他安靜下來,他微微擡頭,執拗的看着秦離,一字一頓道:“我、嫌、髒。”
他說完,嫌惡的避開目光,再次掙紮,這一次更加用力,膝蓋一頂,直直的撞到了秦離右下腹的傷處。
這傷原本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止了,被這一頂瞬間崩裂,血透着繃帶又湧了出來。
秦離身子猛的一弓,神色猝然十分痛苦,他兩只手死死的攥着白染兩側的床單,手背上青筋蹦起,整個人弓了起來,頭抵在白染的胸口,整個人打着顫。
白染一驚,他太熟悉秦離每個反應都代表着什麽。
他手一動,眼睛還沒看見,先摸到了一手血。白染眼睛猛的瞪大,那血在暗紅月色下并不顯眼,可摸起來是那麽粘稠滾燙,燙的他一激靈。他想說什麽,可神色幾經變換,還是咬了咬牙,沉默下來。
他在等秦離起來。
秦離有紅豆,這種事情,實在犯不着自己上趕着說什麽。
然而出乎意料的,秦離死死的攥着床單,卻沒起身。他渾身打着顫,咬着牙低聲罵了句什麽,而後擡起頭,縱使滿臉痛苦,說話聲音卻在盡力維持穩定,他擰着眉毛,聲音沙啞:“……怎麽回事?這話什麽意思?!”
白染皺眉,“……你要不要先去處理一下傷。”
“我問你這話什麽意思?!”秦離看起來十分暴躁,他将白染圈限在這小小的一方空間,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确定眼前的人不會又一次突然消失。
他直直的盯着白染的眼睛,眼神中有一時不可置信和憤怒,他的聲音微微發顫:“所以說,這才是你離開魔界的真正原因?你離開了這麽多年,理由是你以為,我他媽和別人上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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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差了一段……紅豆的事情下章解釋~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