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單獨問話
第47章 單獨問話
爸爸這個詞,宋撿很陌生。
父愛是個什麽東西,他感受得也不多。自己是被爸媽抛棄的。張牧說,自己被他們撿到那天,沖哥叫爸爸,丢死人了。
那時候自己還是流民,大家夥沒有像移動基地這樣的大型設備躲避天災,所以會不斷更換位置,遷移住所。而自己,是流民中最不容易存活下來的,眼睛看不清楚,年齡還小。
宋撿根本不知道爸媽長什麽樣,只記得那天,自己醒過來,營地裏的人已經全部走光了。爸爸媽媽扔下了自己。或許他們也有掙紮難過,但自己确實是被放棄的生命。
那天自己很困,很渴,宋撿長大後才想明白,可能是被爸爸媽媽喂了藥,才睡得不省人事,周圍的人都走空了還不發覺。
再後來,自己很怕死,躲在野草叢連動都不敢動。
最後被人一把拎出去,拽着走,從此有了家,有了狼,有了哥。
晚上的沙漠很冷,宋撿記得自己縮成一團,咯噠咯噠上下牙打顫。哥帶着狼過來睡,還帶來土豆,用嘴喂給自己,狼喂小狗就是嘴對嘴。
哥是一個很硬的人,像狼一樣,他一口一口咬碎了,喂自己。狼會照顧弱小,哥也會。
在那場沙塵暴裏,哥用一條繩子拴住自己,帶着自己往前跑。一路上,兩個人就憑着一根麻繩,一起跑。現在繩子沒了,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磨蹭出來的光滑痕跡。
他是狼的孩子,別人叫他“喂”。小狼哥沒名字,可是卻給自己起了名,叫宋撿。
哥說,你是我撿回來的小狗。
“從這裏,上784號列車。”管理員的話打斷了宋撿的回憶。
“784號?”宋撿沒有受寵若驚,只有驚。自己的權限只到368,上784列車是嚴重違紀。
“到了終點站你自己下車,會有人接你。”管理員是一個年長的哨兵,幫他開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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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撿頂了下眼鏡,身邊沒有槍袋,心裏發虛。可是自己是去見周允長官,帶武器去才是找死。
784列車開過來,門緩緩打開,宋撿邁一步進去,哇,車廂裏好漂亮,還有暖風。
車座都是軟的,不是光禿禿的金屬座位,裏面還有棉花,屁股不用受罪。整列車就自己一個人,機會難得,宋撿幹脆從車頭溜達到車尾,最後挑一個最軟的座位。
不僅自己坐,宋撿還把小丢放出來,讓它見見世面。
“趕緊看啊,小爸也就這一次機會,咱們去見你喜歡的周允長官。”宋撿趁小丢不注意,捏住了它的蛇信子。
自己嘴角麻了一下。
小丢收不回舌頭,咣叽一口咬住了宋撿的手。
咬破了,食指滲出鮮紅的血珠。宋撿把那顆血抹平,抹成一溜淡紅色,毫不在意,仿佛是被小蚊子啃了一口。
自從生出一個蛋,并親力親為孵化了它,宋撿的血液裏莫名其妙多了黑曼巴蛇毒的抗體。這種蛇非常致命,不僅毒液量巨大,一次能射出很多,還非常頑固,只要盯上獵物必定短時間內重複攻擊。
生怕毒不死對方,其實一口就搞定。
第一次被小丢咬,是宋撿非要和小丢一起洗澡,那時候小丢才30厘米。小丢是樹蛇,不喜歡水,宋撿非要給它洗洗,結果手指就挨咬了。
不疼,但是吓得宋撿立刻壓住傷口,恨不得抽出短刀,斷指保命。
黑曼巴蛇的毒發作很快,兩滴就能殺死一個人了,暈厥、呼吸困難、心跳不均應當馬上出現。可是沒有啊,宋撿慢悠悠地站起來,不僅沒死,還很亢奮。
那種亢奮,類似于被揪了小不點兒。
發現自己不會被毒死之後,宋撿一把給小丢拽過來,洗了個痛快。後來他看了許多書,原來黑曼巴蛇的毒液裏有類似興奮藥物的成分,所以咬一口不會特別疼,有迷惑性,很多人都是呼吸麻痹之後才發覺。
而且大部分幸存者都說,黑曼巴咬過之後,有那個的快感。
列車行駛平穩,慢慢停下。宋撿把小丢收回圖景,小心翼翼下了車。
果然有人接他,同樣也是哨兵。能在這裏工作,肯定是S級了。
那人也沒說話,帶着宋撿一直走。宋撿也不說話,透過沒度數的鏡片東瞧西看。自己住的地方和這裏一比,差距好大啊。
這裏的燈不是白熾燈,而是暖黃色的,對哨兵的視力是一種保護。其次,隔音效果很好,聽不到任何風聲,即便外面是一場狂風暴。
而且還有窗戶,宋撿抓緊機會向外遠眺,天色濃黑,城市般大小的移動基地正在前進。
隔音玻璃替他擋住了尖銳的風聲。
濃黑中還有更黑的,時不時被基地高亮的哨燈照到,泛出金屬灰色。比起風暴,宋撿現在更怕那東西。
一種手指長的蟲子,成群活動,它們完全适應了風暴,跟随風暴起落,流民會用它來預測風暴的方向和時間,又叫它們追風者。
可實際上,這種蟲群很有攻擊性,能把回收車的玻璃撞裂。
走廊裏鋪着地毯,柔軟的感覺讓宋撿新奇,甚至想把小丢拎出來,讓它試試。兩邊有很多門,宋撿猜,門裏其實也是一個一個的六邊形洞,睡覺用的。
只不過比自己的洞大些。
“這裏,周允長官在裏面。”那人停了。
“哦。”宋撿推了一把眼鏡,“謝……”剛說了一個字,那人走了。
S級的哨兵都這麽不愛理人嗎?宋撿低下頭,低聲說:“霸霸,我到門口了。”
“很好。接下來你不用回應,只要聽我指示。周允剛好是你的監視對象,現在他是不是要當你爸爸了?”
宋撿皺了皺眉,真想打他一頓。
“讓他當。”王霸繼續說,“不惜一切代價接近他,靠近有用情報,去吧。”
呼,宋撿呼了口氣,他才不想靠近有用情報,自己是一個沒用的線人,只想找哥。“報告,編號10047B報到!”
門沒開。
他又喊了一次。這次門開了,只拉開一條縫,可是血腥味朝門外飄散。
宋撿緊張地吞吞口水,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呢?謀殺?
不對,周允這個級別的指揮官幹掉自己,不叫謀殺,叫合理處決。
“進來。”門裏有個聲音。
宋撿踏出一步,邁了進去。周允的聲音很好聽,不高不低,也不咄咄逼人。
好聽的聲音對宋撿而言是很大的誘惑,在他看不清楚世界的時候,聲音是唯一溝通的渠道。
他會歪着頭去聽,聽身邊有多少人,他們距離自己有多近,從各種腳步聲中聽出哥回來了,還能聽出哥受沒受傷。
哥的嗓子就很好聽,很幹淨,但這種幹淨只持續到青春期。
某天早上,哥啞了,張牧說這是變聲期,每個男孩兒都有,變完了才是男人聲音。宋撿在帳篷裏偷偷親哥的喉結,想讓他趕緊好。
他不喜歡哥變聲期的聲音,太啞了,啞得不像是同一個人。張牧還說,變聲期後的聲音和以前不一樣,宋撿慌了,他沒法想象哥變聲後的嗓音,如果嗓音不一樣,對一個視力很差的人來說,就是兩個人。
可是,還沒等到哥過完變聲期,就出事了。
屋裏也是暖黃色的光,宋撿以為自己要面對更大的六邊形洞,結果是巨大的卧室。
他看傻了,高級指揮官的房間好大啊,還有一扇窗呢,燈光剛剛好,一點都不刺眼。他再往旁邊看,周允逆着光,站在床邊脫衣服。
黑色的風衣裏面是軍官制服,制服底下是黑襯衫和槍帶。摘下的槍帶上,有槍。
宋撿動動鼻子,血腥味是從他衣服上來的,再悄悄聞,确認周允的身上應該有傷。他看着周允的後背,想起未覺醒那些年,所有人在宋撿眼裏都是剪影,一個好看又強壯的背很少見。
哥就在他模模糊糊的視覺裏,逐漸變高,肩部逐漸變寬。
“報告!”宋撿察覺到自己走神了,立刻敬禮,“報告長官,編號10047B報到,請指示!”
“不用一直喊報告。”周允慢慢轉過來,摘掉的槍帶挂到一個木頭制作的衣架上。
宋撿眼睛亮了,盯着衣架不動。這個可以當蛇爬架。
“你在看什麽,哨兵?”察覺到宋撿眼珠的移動,周允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确認宋撿的眼睛對光有反應。
宋撿趕緊看他。“報告長官,我沒看什麽,我在思考您叫我來的原因。我……惹着您了?”
“我說了,不用一直喊報告。告訴我,你剛才在看什麽?”周允摘掉了領帶,也挂在衣架上,“你看得清楚麽?”
有精神絲過來了,微妙的過電感從指間打到了肩膀,又蹿上了耳垂。
“報告長官,我看得清楚。”短短幾秒宋撿已經慫了,“我在想……您真是一位偉大的指揮官。您……”
精神絲開始蔓延,鋪滿了整件卧室。宋撿很害怕,周允知道自己在說謊,他是用這種方式在逼問自己。“我說我說,我在看您的衣架,在想……能不能把它偷走,當蛇爬架。”
說完之後,宋撿覺得今晚自己要完蛋。不認認真真琢磨如何接近向導,進屋就惦記人家的東西,不敬業。
但是那些精神絲消失了,整間屋子感受不到任何威脅。宋撿松一口氣,大向導就是大向導,不和自己一般計較。
下一秒周允朝他走過來。
他一走近,血腥味就過來了,宋撿聞出好多好多的血,一個噗通跪下:“您別殺我,我再也不偷東西了。”
周允又停了,無奈地皺了皺眉頭,自己捏了下眉心。
宋撿真的怕他發現自己腦袋裏有竊聽器,線人這個工作太危險,趕緊把臉低下。
“我只是找你來問話。先把眼鏡摘了。”周允敲了敲他的鏡片,“哨兵,你是幾歲覺醒的?”
“啊?”宋撿的假眼鏡被周允摘掉了,他擡起頭,一個人影兒罩在他上面。又是一個背光的剪影,光暗對比強烈到宋撿以為回到過去,自己視殘那些年。
看不見人的臉,只有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狼允:小狗能看見我了,真好。
撿撿: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