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世界三

62 世界三

雖然早就有所預料, 但傅言聽到這人當着他的面問顧辭聯系方式時，臉色還是有些難看。

他面色不虞地看向那人，只是這位學生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傅言的黑臉，友好地對着顧辭笑, 之後又補了句：“我想要考A大, 所以想提前了解下學校的情況, 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向您請教學習方面的事情嗎？”

他似乎很少這麽主動地與陌生人交流, 沒說上兩句臉就紅了。

顧辭微愣, 他為難地看向男生, 卻不得不說出事實，那就是……

“我, 沒有微信……”

城堡裏連網線都沒有, 因為地方偏僻，就連信號都很差，能通上電已經是萬幸了, 更不能指望別的。而作為僵屍的顧辭, 前些日子甚至連手機都沒有, 之後他為了方便查資料，才特意跑去市裏買了一臺。

但因為信號不好的緣故, 顧辭只辦了新卡，暫時還沒能派上用場，他是打算在學校等信號好起來再用的。

不過沒有微信這句話聽上去實在是太像是在婉拒了，畢竟這年頭幾乎沒有不用微信的年輕人。

男生倒也沒有太過失望, 畢竟他們只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不能強求別人對自己放下戒心，他便對着顧辭說道：“沒關系, 等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再來A大學習。”

但是他們一開始就是打算通過某種途徑，來了解這人近日來的狀況，以便得知他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情導致身上的鬼氣這麽重，甚至有鬼想要害他。

所以顧辭并不是想着要拒絕他，而是要與他認識，于是便搖頭笑道：“我确實沒有微信，但你可以存一下我的號碼，要是有什麽疑問的話，可以發信息告訴我。”

正當男生想要記下顧辭號碼的時候，傅言卻冷着臉把自己手機翻出來，遞到他面前，語氣冷漠地說道：“不用這麽麻煩，我有微信，掃吧。”

男生愣了愣，看着攤在自己面前的微信二維碼，心裏有些為難。

另一位學長看上去這麽兇，他還挺怕他的，看見他就像是看到了自己那一貫嚴厲的大哥，下意識就心顫。

顧辭倒是認可地點頭，“我平時基本會跟傅言在一塊，你有什麽事跟他說也是一樣的。”

因為就快要到上課時間了，所以為了不耽誤時間，學生最終還是加了傅言的微信。

他跟兩人道別後，就往高中走去。

傅言看了眼添加好友那邊的消息，上邊的驗證信息裏寫了那個人的名字：柳子期。

他撇了撇嘴，心道，這名字真是難聽死了。

兩人走進了大學。

*

下課後，顧辭把老師布置的作業記下來，然後才往外面走去。

只是剛走到一半，就有女生叫住他，小聲地問道：“顧辭同學，明天我們班準備弄個聚會，你要來嗎？”

跟顧辭同專業同班的同學基本已經确定，這位漂亮的少年就是先前戴着口罩墨鏡來上課、又一向神秘的顧辭同學。

他們先前一直不敢接近他，也是因為顧辭之前就很神秘，從來不會跟其他人來往，一向都是獨來獨往的模樣，就像是天上的寒月，可望而不可即。

年輕人總是會對學習成績優異的同學抱有敬畏之心，想要親近又怕唐突了他，所以他們總是徘徊不前，不敢接近他，生怕會給顧辭造成困擾。

但現在他們看見一向神秘的顧辭同學，身邊居然多了一個朋友，也就知道他其實并不是那麽地抗拒與人交流，才終于敢鼓起勇氣，想要與顧辭交好。

傅言走到他身邊時，顧辭正好回頭，他輕搖了下頭，歉意地婉拒道：“抱歉，我不喜歡太熱鬧的地方。”

這是實話，顧辭對于那旺盛的人氣過于敏感。白天的時候還好，他還能夠稍微控制住自己，可到了晚上，尤其是月圓之夜，周圍人身上那越來越強烈的陽氣，不僅會讓顧辭感覺到不适應，而且也會讓他心中想要吸血的欲望變得更加強烈。

“這樣啊。”女生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并沒有感到意外。

要是換做其他人這麽開口，肯定會讓人覺得他是在敷衍搪塞，但從顧辭嘴中得到這樣的回複，卻又讓人覺得理所應當。當你面對着那樣一雙幹淨漂亮的眼睛時，你也很難對他說出什麽不滿的話來。

“那等下次我們找到更安靜的地方，再請你吧！”她笑道。

顧辭點頭，随後又溫和地補了句：“謝謝。”謝謝你們的包容。

在她還在困惑着顧辭為什麽要跟自己說謝謝的時候，顧辭已經向她點頭示意，離開課室了。

他們對話的時候，其餘人都在不遠處的地方等候着結果，他們見顧辭離開，才敢圍上來，期待地問道：“怎麽樣，顧同學有答應嗎？”

女生搖頭，不過還是有些開心，她說：“他不太習慣熱鬧的地方，所以拒絕了，不過顧辭有答應我的下次邀請。”

聞言，其他人也有些高興，紛紛說道：“這樣啊，那回去之後我們再好好挑選一個安靜的聚會地點，到時候再邀請顧辭！”

他們猜得沒錯，原來顧辭真的不是不喜歡跟人交流，只是不習慣熱鬧。

*

顧辭才走出校門幾步，便停了下來，他對着傅言說：“我要去一個地方，你先回去吧。”

說着，他便擡頭看向了天空，這會兒的天氣有些差，天際灰蒙蒙的一片，似乎都被烏雲給籠蓋住了，而這樣陰天，也像極了那個人離開的那天。

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七七了。

頭七回魂夜，三七說鬼話，而七七卻是魂飛魄散的人一縷殘魂停留在埋骨處的時間段。

傅言正想說我陪你一起時，就聽見了顧辭的後半句話，他下意識看向顧辭，顧辭卻安靜地看向天空，眸子裏仿佛暈染起了一片水汽，但很快就消散了。他微微彎起眼眸，靜靜地望着陰暗的天際，就像是在懷念着些什麽。

傅言突然就沉默了，這個時候的顧辭，安靜到讓他無法再說出些打擾的話，所有的言語在此刻聽來，仿佛都成了一種亵渎。

顧辭他，是又想起些什麽了嗎？

過了一會兒，傅言才點頭答應道：“好。等你回去了，記得給我打電話。”

顧辭轉眼看向他，輕點了下頭，“好。”

“我號碼已經存在通訊錄上的了，要是柳子期有什麽話要告訴你的，我再通知你。”傅言繼續說道，說着說着，他便忍不住摸了摸顧辭的頭發，語氣輕柔，“要是不開心的話，別悶在心裏，或者……可以做點別的事情發洩一下。”

顧辭再次點頭。

傅言替顧辭招來了一輛計程車，把人送進了車子裏面，卻又忍不住擔憂起來。

顧辭安靜地笑着，透過車窗看他，之後又将手放在窗前。

傅言便也伸出手來，緩緩地順着顧辭的掌印貼了上去，然後望着車子裏面的顧辭微笑。

“我要走啦。”顧辭交代道。

傅言答應道：“嗯，我晚上再過來看你。”

傅言不舍地收回手，稍微站遠了些，之後又對着顧辭揮手，目送着車子離開。

他心裏縱然有着很大疑慮，卻也知道，顧辭這會兒的異常估計跟之前他提到過的那個人有關。

那個……

曾經用鮮血喂養顧辭的人。

同時也是将城堡布成養屍之地的設陣人。

傅言在校門站了很久，才離開了這裏。

顧辭坐的那輛出租車一路開向了偏僻的區域。

司機是個十分熱情好客的人，見他自打上車來就沒有說過話，又忍不住搭起讪來，好奇地問：“小兄弟，我看你瞳色好像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你是混血兒嗎？”

雖說這孩子的模樣是傳統的東方人長相，但他的眸色居然是紅色的。司機先生也曾搭載過不同的客人，什麽藍色碧綠色的瞳孔顏色都見過了，這樣漂亮的紅色倒是第一次見。

顧辭愣了愣，倒也不方便解釋些什麽，只含糊地說了句：“應該算是吧。”僵屍的狀态，半人半屍，似乎也能算是另一種混血。

司機恍然大悟，“難怪了。”

他開去的地點是附近的墓園，司機知道客人大約是拜祭重要的人，也沒有往這方面問，生怕觸及到了對方的傷心事。

只是在送顧辭去到墓園的時候，司機才忍不住關心地問：“我看這天色這麽暗，應該很快就要下雨了，這地兒有點偏僻，需要我等下過來接你回去嗎？”

顧辭定定地看向墓園，随後才像是聽到了他的話，回神笑了笑，“不用，謝謝您，等下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顧辭跟司機道別之後，才走去了墓地。

他一直往裏走，一路上圍繞着很多很多的石墓，等到顧辭越走越偏之後，附近的墓碑才慢慢地少了起來。

顧辭走近最後一塊區域時，驚起了一片烏鴉的叫聲，黑烏鴉密密麻麻地，不斷從樹林裏飛出來，往天際劃去。在這樣寂靜的氛圍裏，烏鴉的叫聲就顯得更加地陰森恐怖。

007安靜地跟在顧辭身後，陪着他一直往前面走，直到最後，他站在了一塊單獨的墓地前，才停下了腳步。

那人沒有留下任何的骸骨，顧辭只讓人做了個衣冠冢，将他的衣服放進棺材裏，一同埋進了地下。聽別人說，若是人死後沒有個葬身的地方，是沒有辦法去投胎的。

顧辭走到墓碑前，将上邊的雜草等物撥弄走，慢慢地顯露出墓碑原來的模樣，上面都沒有寫，只簡單地寫下了那人的卒年月日，出生年月卻沒有刻下來，因為顧辭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哪年哪月出生的。

他還記得當時自己好奇地問了句，那人卻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溫聲道：“你不知道年齡這東西，對男人來說也很敏感嗎？”

顧辭偏頭躲過了他的撫摸，悶悶不樂地抗議道：“你不要随便摸我的頭呀。”

那人愣了下，随後又笑出聲來，寵溺地應道：“好，不摸。”但這句允諾他從來都沒有兌現過，還是這麽愛摸顧辭的腦袋。

但是之後，他卻告訴了顧辭自己的年齡情況，“我快三百歲了。”

顧辭看着他那與二十七八歲青年相仿的年紀，再看着他依舊年輕的容貌，怎麽看怎麽覺得這是在糊弄自己。

他要是說自己三十歲也就罷了，三百歲騙誰呢。

回想到這裏，顧辭便忍不住笑了，自己當時似乎還生氣來着，以為那個人在騙他，連續兩天都沒有跟他說話。

可這最後一次對話，就是他離開的前一天晚上。

顧辭在墓碑旁邊坐了下來，輕聲道：“我來看你了。”

“本來早就應該過來的，但是我之前偷看了你藏起來的古書，那裏說，魂飛魄散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七七之後還有可能會有一縷魂魄碎片盤旋在墓地附近。”

說到這裏，顧辭還往四周看了眼，卻什麽也沒有發現，有的也只是烏鴉的叫聲。

他神色看上去有些低落，輕喃着開口：“可是，為什麽我什麽都沒有看見呢。”

但很快，他便又打起精神來，看着墓碑，微微彎起眼睛。

“你說過，要是你以後不在了，讓我把你的骨灰裝進瓶子裏，随身帶着，這樣就像是你從來沒有離開過我那樣。”顧辭輕笑着，挑眉說道，“可這點我不能答應你，你得老實地待在墓地裏，然後投胎轉世，知道嗎？”

顧辭的語氣聽上去很輕松，他甚至是微笑着看着墓碑的，“我過得很好，僵屍在這世上也可以快樂地生活下去的，所以……”

“你可以放心啦。”

顧辭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那人沒有單獨的個人照，貼在石碑的這張還是從他們的合照裏裁下來的，顧辭的神情漸漸地變得落寞起來，他對着墓碑低語：“你總問我，還記不記得你是誰，可是……”

“我真的想不起來。”

“你究竟是誰呢？”

附近只剩下呼呼的風聲，其餘的什麽動靜都沒有。

顧辭想，他應當是得不到回複的了。

“宿主……”變身成為小黑貓的007擔憂地湊到他身邊，安撫地舔了舔他的手心。

顧辭卻笑：“我沒事。”

這個時候，天上已經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同時地還響起了雷鳴。

下雨了，要是那個人還在的話，恐怕又要唠叨了。

顧辭将007抱在懷裏，淡聲道：“我們回去吧。”

說着，他便帶着系統離開了墓地。

雨聲越來越大，墓園裏依舊一片死寂，什麽聲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