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秒鐘》

第3章 《十秒鐘》

陸小闵在大冬天穿着半濕的薄衛衣坐在沈易家門口時，沈易不耐煩地趕他走，陸小闵死倔地不走，他倔強地闖進沈易租的小公寓，倔強地蜷成一團趴進不大的雙人沙發，倔強地頂着發燒的紅臉蛋，對沈易說：“叔，跟我做一次吧，就一次。”然後他加一句，“求你了，讓我上一次……”

陸小闵有個臭毛病，靠聲音戀愛。他小時候眼睛失明過一段時間，從那時候起，他認識世界不再靠眼睛，而是靠耳朵。

陸小闵以前有不少男女友，關系混亂，不過誰讓他是富家子弟，沒人敢管他，也沒人想管他。

直到一個星期前他陪小情兒去夜市，遇到為錢跟人拼命的沈易。

沈易是老實本分的男人，職業是攝影師，他母親一年前得了重病在醫院住着，急需用錢。

他兄弟大劉欠他一萬塊錢，沈易走投無路去找大劉還錢，他錢沒要回來，倒惹了一個想要上他的小少爺。

小少爺陸小闵不知人間疾苦，嘴裏嚷着喜歡他，前天從陽臺翻進他家，買了紅玫瑰在他那單人架子床上鋪了一床，臉上流淌着笑，笑盈盈說：“沈應，我喜歡你，跟我做吧。”

連名字都叫錯了。

沈易一直覺得陸小闵是個孩子，別說陸小闵是男人，就算是女人，以陸小闵的年紀，他都不會答應跟陸小闵發/生/關/系。

陸小闵追求沈易的耐心很快被沈易的冷淡磨沒了，他又理所當然地搭上別人。

這天，陸小闵在會所玩樂，遇上賣酒的沈易。

陸小闵玩味地盯着沈易的腰，勾唇一笑，從錢包裏拿出十張百元大鈔，塞進沈易白色襯衣和黑色馬甲的縫隙裏，故作天真地說：“叔，給我唱首歌吧。”

陸小闵長得好看，濃密睫毛，挺鼻深目，舉止間帶着一副嬌生慣養的貴氣，沈易只思忖幾秒就上臺，對着立式話筒，淺唱一首。

陸小闵聽着沈易的聲音跟旁邊的男孩調情，耳朵裏只有沈易的聲音，低低的沙啞摻雜油然而生的傷感情緒，一句句歌詞送到他耳邊，像是一蓬蓬花在他耳邊綻放。

沈易唱完歌就走，陸小闵追出去。

沈易從會所後門走，陸小闵跑幾步抓着沈易的手，手上用力一扯，壓/上沈易微敞的前襟，陸小闵乞求問：“沈易，你為什麽不能喜歡我？”

面對陸小闵的質問，沈易只覺同情，這個小少爺大概從出生起就沒明白過什麽是愛。

四周昏暗，沈易扯過陸小闵的衣領，在陸小闵額頭上印下溫柔的吻，沈易說：“小少爺，你根本不懂什麽是喜歡。”

陸小闵壓着沈易的肩膀，不甘地說:“既然你說我不懂，那你教我啊。”

沈易推開陸小闵，哼笑一聲走出會所。陸小闵覺得自己逞威風逞得好沒面子，他回到空蕩蕩的家，想起自己小時候失明的日夜。

他的聽力向來比眼睛靈敏，他喜歡沈易的聲音，想跟沈易的聲音戀愛。

所以陸小闵後來捧着錄音機跟着沈易跑，沈易去攝影棚拍雜志封面，陸小闵就蹲在小馬紮上，沈易空下來，他就捧着錄音機過去，要沈易說點什麽話，沈易為了錢倒也縱容陸小闵的怪癖，說些不着四六的話——

“好了好了，別錄了。”

“吃飯啦，紅燒肉，你來不來一口？”

“不來哦，那我吃咯？”

“大少爺，舉着錄音機累不累，喝杯奶茶怎麽樣，我請你？”

過年時，沈易去陪護他母親，陸小闵家裏人都在國外，他是私生子又不受待見，不去湊熱鬧，便去了沈易的住處。

沈易半夜才回家，遇到被凍發燒的陸小闵，他把人拖進來，陸小闵卻固執地窩在他沙發裏跟他求/愛。

給陸小闵退燒是件技術活，沈易給陸小闵喂藥，陸小闵扭頭，嘴唇蹭過沈易的手指，溫潤的感覺在兩人皮膚接觸間蔓延。

陸小闵說：“沈易，跟我做一次吧，我技術很好的，我這段時間都沒跟人瞎搞，很幹淨，你就跟我做一次吧。”

沈易摸着陸小闵的額頭，碎發癢癢地刺着他手心，沈易敷衍說：“好，等你病好了就做。”

陸小闵在沈易臉上啵了一口，将沈易的腦袋故意按到他身上，薄衛衣蒙住沈易的腦袋，然後手摩挲沈易的喉結，嘿嘿地傻笑。

陸小闵病好之後被迫出國，他和沈易在出國前一晚匆匆做了一次，單人房裏，擺着新買的雙人床，褥子是新的，灰色格紋印花樣式，沈易低啞如滑沙的聲音一遍遍在陸小闵耳邊響起。

那一刻，他陷入熱戀。

陸小闵在床頭放了錄音機，錄了一整晚，他說他要帶到國外去。

沈易聽了只是哼笑，鑽進被窩裏，背對着他，陸小闵盯着沈易凸起的像蝴蝶一樣的肩胛，輕輕在上面落下一個吻。

陸小闵坐上飛機，飛機在高空中穿雲破風，他在頭等艙打開錄音機，聲音沙沙的，卻什麽旖旎聲都沒有，只有一段留白場景聲——

煙從煙盒裏歘歘地磕出來幾根，掉地上，被褥沙沙地摩挲身體，緊接着傳來沈易的一聲“早知道這麽痛，給再多錢也不給這小崽子上。”

後來又是一聲笑。

然後是沈易倒騰錄音機時的話：“我剛才是不是給删錯了？怎麽還開着？”

錄音斷掉。

一共九秒的獨白。

陸小闵眼睛濕潤，握着錄音機放到心髒的位置，飛機駛入高空，他出現耳鳴，打開錄音機一遍遍聽，他好像聽見了錄音機的第十秒，好像是沈易在問：“陸小闵，你還會回來嗎？”

眼淚從眼角滑下，墜入空氣。

那一刻，陸小闵終于明白了什麽是喜歡，只是沈易教會他的喜歡，讓他往後也只能喜歡上沈易。

喜歡的感覺從耳朵蔓延到心髒，他還在飛機上，高空中，距離地面八千多米，卻已經在想念小公寓裏那張新買的雙人床。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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