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配我》
第7章 《配我》
顧理是音樂學院剛畢業的學生，本是天資過人，上個月因忽逢家庭巨變，極大痛苦之下就啞了嗓子，他剛簽公司，便被塞到南方的一個小鎮拍攝MV。宋曦緣是當地的面館老板，三十多歲，落拓不羁，經常叼煙騎着摩托給劇組送飯，打過幾次照面後，兩個人便眼熟了。
兩人真正有交集，是在一個下雨天的傍晚。
顧理撐着一把黑傘來吃面，碰上宋曦緣在店門口喝得爛醉如泥。
顧理沒理會嘴裏喊着“老婆”的宋曦緣，自己給自己下了一碗牛肉面，拿展布握着笊網手柄，瀝幹淨水，獨自安靜地坐在長凳上吃面。
宋曦緣穿着貓咪圍裙窩在門口藤椅裏，眼神卻盯在顧理身上，嘴裏嘟哝着喊老婆。那天宋曦緣的結婚對象跟他分手，對他來說确實是個不小打擊，畢竟他也不年輕了，早該結婚。
吃完面，顧理在碗底墊了面錢，臨出門，卻被宋曦緣拽着吻了。
宋曦緣常年幹體力活，拉面搬運都是一把子好手，臂肌結實有力，顧理卻是初出茅廬的大學生，穿着簡單白體恤衫和水洗紮染牛仔褲，兩人的力氣壓根不在一個重量級上。
顧理被強吻後，将宋曦緣揍了一頓，宋曦緣酒醒了，那句到嘴邊的“老婆”，生生變成了：“老……兄弟，是哥的錯，你看你要怎麽補償，我賠你點錢行不行？”
顧理臉色白了又紅，吼了宋曦緣一句：“誰TM是你老兄弟！”
那句脫口而出的髒話，是顧理在失去親人後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引子，顧理發現自己接觸宋曦緣後，才能正常開口說話，為MV正常拍攝，他頻繁地去找宋曦緣。
兩個人在下雨天相會，并肩坐在青石臺階上，顧理穿着淺灰色薄外套，白色網格球鞋帶着泥水靠着宋曦緣的褲腿，宋曦緣又拿硬底人字拖鞋去碰顧理的牛仔褲，簡單的游戲卻能玩一整個無聊的下雨天。
宋曦緣剪了面館花圃裏的栀子花，每份面都額外搭了一朵花送給劇組的人，他戴着塑料頭盔挨個送盒飯，只有在送到顧理手裏，他才說了一句：“花開得多，在我那裏開着也是浪費，剪了幾朵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MV拍攝最後一天，顧理來到面館，宋曦緣弓腰坐在藤椅上抖腿數錢，顧理走過去一手勾住宋曦緣的脖子，宋曦緣驚吓着說：“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大明星你啊，今天怎麽得空過來了？”
顧理沉默着，低眉順眼的模樣比平時更安靜，他勾着宋曦緣的手比對掌紋，他說：“MV拍攝完，要走了。”
宋曦緣笑着說是好事，顧理勾着宋曦緣的右手掌紋，和自己左手掌紋相貼，開玩笑似的說：“宋哥，你看我們這樣貼着，你的愛情線是不是看起來就像長到我手裏來了？”
宋曦緣注視着顧理，肌膚相貼的面積逐漸增大，兩人眼中彼此的影子愈發清晰，顧理終于偏過頭細細地吻了宋曦緣。
MV唱片的銷量意想不到的好，顧理雖不是男一，卻也跟着紅了一把，吸引大批粉絲，被分配給了知名經紀人。
有人到宋曦緣面館裏吃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小宋，當初那大明星來咱這拍戲的時候，三五不時就來你面館吃過面，你跟他關系肯定好吧。”
宋曦緣叼着煙，往面碗裏撒上一把蔥花，怔忪一會兒說：“那是肯定的，我們還稱兄道弟呢。”
他還曾喊過人家老婆，他們在面館裏接過吻，在裏間堂屋睡過覺，他聽過大明星哄他時哼的歌，看過大明星在雨天的廊檐下給他彈吉他。
只可惜，那是一個太過倉促的夏天，他沒來得及留下點切實際的念想。
距離那支MV拍攝結束一年，顧理獨自驅車趕來鎮上。
宋曦緣的面館照舊在白蠟樹下營業，栀子花已經開過一茬，顧理在面館對面租了間房，在二樓，從木架構玻璃窗往外望，就能瞧見騰騰袅袅面鍋蒸汽中，光着膀子穿貓咪圍裙撈面的宋曦緣。
兩人約着吃了頓飯，顧理給宋曦緣斟了杯酒，打趣說：“找到你老婆了嗎？”
宋曦緣擺擺手，仰頭喝掉那滿滿一杯白酒說：“找是找到了，但是我忽然發現吧，我配不上他了。”
顧理本是坐得筆直的，聽到這卻靠到了宋曦緣脖頸邊，提建議般風輕雲淡說：“那別配她了，配我怎麽樣？”
宋曦緣搖着頭笑：“你當我老婆？究竟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顧理慢悠悠給宋曦緣滿上一杯酒，緩聲說：“或許，也可以是你考慮當我老婆。”
面館的裏間堂屋，開窗就是蔥茏的栀子花，架子床雖簡單卻很結實，床單是剛從衣櫃裏拿出來的，四四方方的折痕被捋幹淨，帶着香氛袋的味道，裹挾到兩人身上。
顧理抓着宋曦緣的手，笑盈盈地瞧着宋曦緣脖頸後延伸出一條深深的腰線，輕靠近他的耳邊說：“宋哥，再給我送一次花吧，這一次我要紅玫瑰。”
南方小鎮，雨天總是格外多，像挖不斷的春筍，一茬接着一茬到來，面館這時候也大多沒什麽生意。
顧理戴着口罩，抱着借來的吉他，坐在藤椅上調弦試音，宋曦緣在塑料桌上數錢，顧理忽然開口說：“宋哥，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你？”
宋曦緣紅了耳根，裝沒聽見。
顧理右手握着撥片調好琴弦，揚着調子淺笑說：“那我換個說法，你想聽什麽樣的歌，我唱給你聽。”
喜歡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藏在心裏，又從眼睛跑出去，落到他的眼裏他的心裏，從始至終只有兩個人參與。
于是那些不可對外言說的喜歡，我很想在再次遇見你時，在某個雨天的傍晚把它們唱給你聽。
——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