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失落的狐

第0017章 失落的狐

（120）

要下雷雨了，人在外面走跟對着空調外機吹一樣，又熱又悶。

胡玉最不喜歡這樣的天氣，耳朵癢癢的，尾巴骨附近也癢癢的，于是他忍不住一直撓屁股。

宴青山在籃球場上看着他手一不留神就伸後面去，掏一會兒，臉上就舒坦。

教練讓大家場下休息，胡玉殷勤地給他遞水。

宴青山看着水，有點嫌棄：“你掏完屁股洗手了嗎？”

胡玉毫不臉紅：“我沒掏，就是尾巴骨癢癢。”

“天太熱起痱子了嗎？”

“可能吧。”胡玉想着得找個地方把尾巴放出來。

（121）

趁着訓練，隊員都不在宿舍，胡玉實在難受，一溜煙跑到宿舍的公共衛生間。

場館外，夏季的氣旋已逼近城市，風吹得榕樹嘩嘩作響，胡玉頂着風，長發四散。

（122）

“陳舟，那個是你們學校的同學是吧，留長發還長得挺好看的男生。”

陳舟聽到最後一句話才擡頭，樓下的胡玉在大風裏像一只可憐的小狗。

Advertisement

王迎春也看到了：“風這麽大，是不是要下雷雨了。”

話音剛落，老師走進教室，宣布因為臺風，今天的課取消。

沒有人歡呼，大家輕快地收拾書本。

（123）

陳舟回宿舍的時候，三樓籃球隊還沒回來。

他看着對面宿舍緊閉的門，敲了兩下，無人應答。他安靜地站在走廊中思考了三秒鐘，随即走向洗手間。

本應該是空無一人，最裏面的隔間門卻緊閉。

陳舟屏住呼吸，把門外工作中的牌子立起來。

輕手輕腳走進去。

最裏面的隔間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聲音，若非留意，根本捕捉不到，就像什麽毛茸茸的東西磨蹭牆壁。

陳舟在門外一米遠的地方蹲下，奇怪的是，正在做這件事的他沒有感到一絲絲慌張。

他想确認那天看到的并非幻覺。

視線逐漸降低，劃過陳舊的木板門，瓷磚上的消毒水味也沖上來。

門是反鎖的，他卻沒有看到腳。

什麽都沒有。

下一秒。

雪白的尾巴尖垂下來，靈動似游蛇，輕盈似雪花。

一根、兩根、三根，陳舟像做最後一道大題最後一問一樣，仔仔細細數清楚了。

原來是有三根尾巴的小狐貍。

他沒有沉迷，輕輕站起來，此時走廊裏也傳來打鬧的聲音。他安靜地退到門口，撤掉工作中的牌子，自然地再次走進來。

胡玉聽到腳步聲，趕緊把尾巴收回來，從馬桶蓋上跳下。

嘴裏嘟囔着：“好煩呀……”

隔壁的陳舟聽到笑了。

（124）

所有人都回來了，除了宴青山。

胡玉也沒有手機，聯系不到他，就去問周雨：“看到宴青山了嗎？”

周雨拿着毛巾擦頭：“他說去一趟醫務室。”

“啊？”胡玉納悶，“他受傷了？”

“沒有啊。”

（125）

十五分鐘後，渾身濕透的宴青山回來了，胡玉找來毛巾給他。

宴青山從懷裏掏出一個塑料袋，拿出裏面的藥：“給你拿的。”

“給我拿的？”胡玉一頭霧水。

“你不是起痱子了嗎？”宴青山脫掉滴水的外套，“愣着幹嘛，你不會想要我塗吧？”

“不是……”胡玉覺得有點奇怪，宴青山未免對自己有點好了。

他只能假裝自己是長了痱子，躲在被窩裏，鬼鬼祟祟給自己抹寶寶痱子粉。

完蛋，一抹上更癢了。

胡玉臉都綠了，一晚上都不停地蹭來蹭去。

宴青山讓他寫作業，胡玉坐不了三秒鐘就挪挪凳子。

“你是屁股長尾巴了嗎？這麽不老實。”

胡玉像便秘一樣：“長了三根尾巴呢。”

宴青山突然站好，手掩住嘴巴：“你要不要給我看看你起痱子的地方，嚴重的話我帶你去醫院。”

“不要！”胡玉看變态一樣看他，“你可不能對我有非分之想！”

明明是喜歡陳舟，還觊觎他的尾巴！宴青山不會就是阿月口中的渣男吧。

“你這是什麽眼神……這個世界上最沒資格這樣看我的就是你吧。”宴青山敲他腦袋，“快給我寫！”

胡玉覺得自己的狐生艱難，要在這種鬼天氣學數學！

他企圖開啓另一個話題：“你知道嗎？”

“知道啥。”宴青山給他寫解題思路中。

“下周末是陳舟的生日。”

宴青山擡頭看他：“……我知道。”

胡玉心想，果然！這麽重要的日子宴青山肯定不會忘。

“我們給他過生日呗，陳舟說都沒人跟他一起過呢，因為一直在暑假。”

宴青山輕輕皺眉：“他跟你說的？”

“是啊，親口說的。”

宴青山放下筆：“他為什麽跟你說。”

胡玉連忙解釋：“我們就是普通朋友！你可別多想。”

“哦？我多想什麽你怎麽知道。”

“反正我就知道！”胡玉捂住他的嘴，“一起去呗，你要是不好意思，我陪你，還有王迎春呢。”

宴青山不知想到了什麽，爽快答應：“行，我來買蛋糕吧。”

他打賭，陳舟更歡迎胡玉一個人去。

（126）

胡玉從宴青山那裏艱難地摳到了兩百塊錢，又跟王迎春借了兩塊錢，給陳舟準備禮物。

他特地等陳舟放學，在一群戴眼鏡的學霸中，一眼就看到了高挑的陳舟。

“陳舟——”

少年回頭，看到了樹下笑得燦爛的小狐貍。

陳舟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怎麽了。”

胡玉神神秘秘：“下周末你們考完試，別走啊，一起出去吃個飯。”

陳舟自然知道下周是自己的生日，這麽多年來，他頭一次期待這個日子：“行啊，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麽。”

“你不用操心，我都安排好了！”

陳舟微笑：“好哦。”

（127）

周日考試那天，陳舟比以往做題速度更快，本來寫得工整的解題步驟，今天字跡字藕斷絲連的。

陳舟寫完，檢查卷子，自己超常發揮了，看了一眼表比平時少花了十分鐘完成，旁邊的同學最後一面還沒開始做。

他來回翻卷子的聲音，讓周圍人緊張起來。

老師從講臺上下來，見他答完題，拿起他的卷子看。

看了一會兒還給他。

陳舟利落地交上卷子，考試也結束了，除了他沒有人做完所有題。

他打算直接回宿舍換好衣服就走，結果老師站門口等他：“陳舟，你跟我來趟辦公室。”

（128）

老師進門後，随手把卷子扔在桌子上，喝了一口水嘆氣道：“你們學校怎麽回事，怎現在才把你送來？”

陳舟很坦然：“之前沒湊夠錢，今年能來也是班主任和校長他們資助我來的。”

老師替他惋惜：“白瞎了你的天賦，哪怕早一年送過來，我都有信心送你去國外參加比賽。你這次來，頂破天只能拿個全國的，上了大學，全球性質的高中生比賽就不能參加了。”

陳舟笑着安慰他：“我很幸運，遇到了很多幫助我的人。能走到這裏，已經是頂好的結果。”

老師喝了一口水：“你先回去。”

（129）

陳舟按照胡玉的指示趕到飯店，推開包間前，他拽了一下衣角，低頭看了一眼運動鞋，也是幹淨的。

他推開門——

“生日快樂——！”x3

五顏六色的紙片沖過來，蓋了他一頭。

他微笑着掃去頭發上的碎片時，陳舟想雖然不是最好的結果，也是令人開心的一天了，最起碼胡玉在呢。

胡玉把蛋糕塞到宴青山懷裏，起頭給他唱生日快樂歌。

他人長得漂亮，歌卻唱得亂七八糟。他很興奮地湊過來，熱情地指揮周雨關燈，還揮手示意王迎春跟他一起大點聲唱。

在最後一句“祝你生日快樂”中，燭光的輝映下，宴青山意味不明的目光裏，陳舟看着胡玉的笑臉許下願望，吹滅蠟燭。

（130）

周雨送了他一根筆，王迎春送了一個本子，宴青山送了一個蛋糕。

胡玉從兜裏坦然地掏出一個紅包，送給陳舟。

“你傻呀，哪有同學過生日送紅包的。”周雨笑他。

胡玉不理解：“為什麽不能送啊，錢不是最有用的東西嗎。”

但凡自尊心強一點，敏感一點的窮學生，生日上收到這個都會受傷，可王迎春看了一眼陳舟，他的眼睛都在笑。

陳舟雙手接過來：“謝謝胡老板關照。”

胡玉潇灑揮手：“不用客氣，這都是平時抄你作業，你應得的。”

宴青山聞言怪聲怪氣道：“哎呦，我平時也沒給你少抄作業，考試還給你抄試卷呢，我的紅包呢？”

胡玉淡定回：“你這不是還沒過生日嘛。不急不急，都有都有。”

“我生日啥時候？”

胡玉傻笑。

王迎春接上：“是聖誕節哦，很好記的。”

胡玉點頭找補：“就是就是，誰不知道。”

這一茬才算過去。

吃過飯，陳舟堅持自己去買單，大家照顧他，也沒點很貴的菜，只有胡玉才不管這些，一個人點了三個肉菜，吃得肚子飽飽的。

（131）

回去時候，幾個人想走着消消食。

胡玉慢悠悠走在最後面，陳舟也不經意地落在最後。

他一看胡玉的眼睛就知道胡玉有話沒說。

果然，等他一走到胡玉身旁，胡玉就開口道：“哎呀，我不知道過生日平輩之間不能送紅包的規矩，你們真奇怪……”

“我也覺得很奇怪，”陳舟開始瞎編，“我小時候就在想，為什麽生日禮物不能直接給我錢呢？明明最缺的東西就是錢……比起甜膩的小蛋糕，廉價的塑料玩具，給我買他們的錢，我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換成其他有用的東西。”

“你是這樣想的啊，太好了！”胡玉長舒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最需要的就是錢！嘿嘿。”

走在最前面的宴青山停下來等綠燈：“你們幹嘛呢，快點，要綠燈了。”

“來了——”胡玉一溜煙跑到前面。

雨過天晴，夏天黑夜的風也涼爽，道路兩旁是各色的霓虹燈，他們在人群裏，那樣年輕，是一生最好的幾年。

（132）

晚上，胡玉洗完澡爬上床，他在上鋪，宴青山在下鋪。

“我關燈了？”宴青山收拾好書桌，把胡玉喝空的牛奶盒子扔到垃圾桶裏。

“關吧關吧。”

宴青山躺下後，屋裏也迅速安靜下來。

胡玉沒心沒肺，睡得也快，就在他快睡着的時候，宴青山的聲音從下鋪傳上來。

“陳舟為什麽不過生日的真正原因你知道嗎？”

胡玉迷迷瞪瞪的：“什麽……”

宴青山翻身：“他怎麽跟你說的。”

“不是跟你說了嗎……生日在暑假呀。”

“大家都是鎮上的同學，家離得也不遠，只要想過就能過。”

胡玉打了一個哈欠：“哦哦……他就是打工太忙了？”

“不是……”宴青山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那是為什麽啊？”未曾想胡玉醒了，腦袋垂下來問他，把宴青山吓了一跳。

“你頭發弄得跟鬼一樣！”

胡玉滿不在乎，單手熟練地挽了一個發髻。

“快說呀，說完我要睡覺了。”

宴青山也坐起來：“你給我下來，毛手毛腳，等會兒摔地上。”

胡玉從善如流，利落地翻了一個跟頭，擠到宴青山的夏涼被裏。

“陳舟他小時候挺慘的，他爸爸是個酒鬼，喝醉了經常家暴，他媽媽受不了，在他過生日那天跑了。”宴青山三言兩句，講了這個故事。

胡玉點點頭：“他媽媽很倒黴，他也很倒黴。打人的人不是要被抓起來嗎？”

“是應該抓起來的。”宴青山道，“可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是複雜的。”

“哦……”胡玉看向窗外的月亮，“我們要去幫他把他的爸爸抓起來嗎？”

“不用了。”宴青山搖搖頭，“活着現在對他來說也是報應，因為長年喝酒，他爸爸已經癱瘓在床好多年了。”

“這樣啊……”胡玉低頭玩弄被角，“那我今天是不是做錯了。”

宴青山摸摸他的頭：“沒有，你做得特別好。”

就是因為胡玉做得特別好，他才願意讓胡玉靠近別有用心的陳舟。

他也覺得陳舟過得太辛苦了，不管是誰，能在人生最需要愛和尊重的時候，給他一絲絲光，就不至于跌落。

宴青山繼續問胡玉：“你覺的陳舟最需要什麽？”

胡玉在思考：“很多很多錢？”

“錢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宴青山把玩着胡玉的手指，“他需要一份遠大前程，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胡玉沒有明白宴青山的話，但是他的心裏好像有點點失落。

不知道是因為猜錯了答案，還是別的不知道的原因。

【作者有話說】

是誰在度假時候瘋狂趕稿。

哦。

是沒有存稿的某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