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0044章

如果可以，他願意搬進山裏來，陪胡玉消磨自己的一輩子，可是胡玉怎麽辦呢。

他不能忍受有一天，蒼老醜陋的自己，面對還是少年的胡玉，忍受不了自己的愛人無法陪伴自己終老，忍受不了胡玉會在漫長的生命中遺忘自己。

更忍受不了，因為看到自己死亡而傷心的胡玉。

他不想用愛把胡玉拴住，胡玉應該有自由自在的人生，在山間曠野中徜徉，在他的人生如一陣風一般刮過，然後不留一點痕跡地離開。

總得有人做決定。

宴青山願意是自己。

少年時談的戀愛會有一種義無反顧的崇高感，随時準備為愛情付出一切，在痛苦的決定中來證明愛情的純粹，憑借超然的犧牲，還有建立在這種犧牲的痛苦之上的隐秘的滿足來溫暖餘生。

眼下的宴青山是這樣的想的，他擁有一種莫名的勇氣，準備面對餘生孤單的痛苦，他甚至做好充分的準備，除了胡玉再也不跟旁人談戀愛了。

這樣的準備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因為這是他一個人的朝聖。

他們在山裏走了很久很久，久到雪停了，久到前面的路被皚皚白雪覆蓋，四下無人，整個世界只有他和胡玉。

胡玉引他走上了一條山間小路：“這裏。”

宴青山小心翼翼地踩在石頭上，胡玉卻像回家一樣，在山間跳躍。

再經過一段手腳并用的攀爬後，他們來到了一條小溪旁，溪水升騰起白色的霧氣，氤氲了石頭和樹的色彩，一切都籠罩在白色的霧氣中。

胡玉脫下鞋子，赤腳站在雪裏。他脫下外套，還給宴青山，雪白蓬松的尾巴劃過宴青山的手心。

宴青山想抓住，但是只抓到了一團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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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要走了，過了這條河，就是我的家。”

宴青山安靜地看着他。

胡玉摸不準他的眼睛裏是平靜還是悲傷，因為宴青山最近一直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專注地、深深地看他，好像永遠也看不夠。

但是他覺得自己要多說一點，讓宴青山放心：“我帶着你給我的手機呢，雖然山上沒信號，但是有機會我就下山給你發消息行不行？總之我會去找你的哦，你等會兒下山的時候小心點，到了山下給我發個短信呗。”

宴青山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天快黑了。”

胡玉給了他一個擁抱：“我走喽，我會想你的。”

宴青山短暫而輕柔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我也會想你的。”

一直一直。

胡玉有點想哭，還是忍住了，他不想讓分別這麽傷心，因為他相信兩個人會很快再次見面的。

“那我走啦！”

胡玉轉身，踏入冰冷的溪水裏，一步一步向前。

“胡玉！”

一雙有力的肩膀從背後緊緊抱住他，宴青山同他一起踏入這條河流。

“你得鞋都濕了！”胡玉驚呼。

“這個時候就不要管我的鞋了，行不行？”宴青山輕笑了一下，“你真的是……好了，走吧。”

胡玉遲疑地轉身，朝他張開雙手：“要不要再抱一個？”

宴青山笑着抱了一下，他說不出話來了，臉上的肌肉因為牙關緊咬而抖動。

胡玉以為是天氣太冷，于是催他：“太冷啦，快點回去！這次真的走了！”

他乘着山間的風，飄起來，水霧之中，化作一個潔白的小狐貍，繞着宴情山轉了三圈，依依不舍向山裏走去。

宴青山沒有猶豫地離開。

轉過一座山頭，再也看不到那條小溪後，他支撐不住，一下跪倒。

滾燙的淚珠砸雪地裏，化作一個個小坑。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即使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在黑夜裏不願意沉睡，盯着胡玉的臉到天亮，他以為自己看夠了，沒想到剛剛分別，猝不及防的巨大痛苦席卷而來。

如同脆弱的竹枝，被皚皚白雪壓垮。

他也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已經經歷了父母雙亡，從可憐的孤兒長大，他以為能好好的度過這一生，可是天不随人願，原來世界上就是有跨不去的坎兒。

宴青山太難受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發抖和絕望。

他愛胡玉，勝過自己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