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三十章

夏季的天氣是多變的, 剛才還是晴空萬裏，現在灰色烏雲逐漸籠罩，燦爛的陽光隐藏在烏雲身後, 留給衆人的只有暴風雨來臨前壓抑的熱氣。

球場上還在進行着激烈的比賽，天氣并沒有影響到衆人看比賽的心情，只是由剛才的激動歡呼變得沉悶起來。

“砰！”鳳鏡川擊回球, 落在對方場地的對角線。

比賽時間較長，鳳鏡川體力逐漸吃不消，額頭冒出的汗水順着高挺的鼻梁流到下巴，中途被紮起來的白色發絲也被頭皮滲出得細汗打濕，軟塌塌地搭在後腦。

一球打回去之後，喘着氣，伸手随意抹了一把汗水。

幸村同學還真是難纏。

他眯着眼睛看着同樣狼狽的少年，此時，幸村身後披着的外套早已經被拿下，就在鳳鏡川開始的第二局中，幸村雖然看似與人好相處, 實則驕傲, 随時披着外套的他彰顯出王者之勢。

做朋友很好，做對手難免讓人感到苦惱。

“砰！”出神時, 幸村看準時機迅速結束這一局。

“......現在比分4-3，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

“太能打了吧？！”

“感覺今天他們都不能分出勝負的樣子...”

向日難掩驚異，他看着球場上的兩人，即便過了這麽久, 他們看起來似乎沒有要放棄的樣子。

“嗯, 估計在下雨之前勝負難定。”忍足侑士推着眼鏡，抱胸回答。

跡部面無表情, 眼眸深沉不知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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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狠狠喘了口氣，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感受着對方一直沒有消退的強大氣息，扯着嘴角，連表面的笑意都裝不出來，“還從來沒有人把我逼到這種地步，鳳前輩你是第一個。”

鳳鏡川閉了閉眼，細汗落入眼睛并不好受，刺得疼，他聽見對方的話沒有反駁，只是颔首一笑。

看似冷靜淡定的表面，內心深處已經翻湧。

他緊了緊握着球拍的手，就在剛才那瞬間，他突然沒有了觸覺，明明接到球了卻打空。

他頓時知道對方的絕招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只是讓他意外的是，幸村竟然會使用這種看起來有些壓抑絕望的招式。

他聽說過這種讓人喪失五感的絕招，可從沒有見人使用過。

沒想到第一次見就用到了自己身上。

“砰！”

“出界！”

“砰！”

“出界！”

幸村嘴角揚起不明所以的笑容，他看着對方：“果然鳳前輩很厲害呢，竟然被拖到了第四局才開始有反應。”

“現在前輩失去了觸覺，那麽接下來前輩”

“失去的是——聽覺。”

幸村剛說完，鳳鏡川只覺耳朵轟轟作響，周圍的人聲與空氣流轉猛然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似乎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一般，空寂迷茫。

鳳鏡川眨眨眼，擡頭看向對方看臺上的跡部，跡部眉頭微皺，眼神中含着一絲擔憂。

他旁邊的人嘴巴一直在動，可就是聽不見聲響。

原來這就是“滅五感”啊，總覺得有些可怕。

即便面對危急，鳳鏡川依舊面色淡淡，網球在球拍上拍打，感受不到重量與力道，要是平常人早就慌亂無措了。

試探性用身體肌肉打了一個發球。

“砰！”

“出界！”

“鳳前輩，面對失去五感的你到底要怎麽樣破此局呢？”幸村知道他聽不見，但還是開口出聲。

然能夠讀唇語的鳳鏡川粲然一笑，“嘛，幸村同學，雖然你确實讓我感覺到了一點壓力，但還不夠哦。”

他看着幸村驚愕的眼神，豎起手指晃了晃，眯眼道：“想要打敗我，還是不夠哦。”

幸村見他說話，有那麽一瞬間以為他并沒有失去聽覺，但剛才的發球出界已然确定鳳鏡川失去了觸覺，那麽聽覺肯定也是伴随着失去。

那麽，鳳前輩是會唇語嗎？看起來真的了不起，不過前輩，也就到底為止了吧。

幸村不再理會他，高高擡手就是一記快速發球。

失去觸覺的腳感覺踩在軟綿綿的棉花上，鳳鏡川跑了兩步差點摔倒，幸得反應快才沒有讓自己跌倒。

不過因此也錯過了接球的好時機。

比分4-4平。

這種腳不穩定的地面讓他想起了法網特有的“紅土場地”，也是俗稱“軟性球場”，只不過現在這種場地只作用在失去觸覺的鳳鏡川腳下，網球實際應用在仍是常用的硬地場。

雖然他曾經在紅土場地也訓練過，但要說真正比賽還從未有過，這次鳳鏡川大膽決定兩種場地同時使用。

聽不見網球砸到地面的聲音，但他那雙眼睛可不是吃素的，洞察力運用到極致，湖色眼眸逐漸變得幽藍，在他眼裏飛過來的網球仿佛開了減二倍速，清楚的倒映在眼睛中。

——神詭之目。

他的第三個絕招。

鳳鏡川弓着身軀，三步做兩步，在跨步瞬間轉身三百六十度，迅速換手，正好接到網球，然後迅速一記抽球打在前方。

幸村上前攔截，卻被手上的網球旋轉力和重力壓得不由兩只手握着球拍，“噌——”網球猛然擦着他的臉頰向後飛去。

“砰！”網球砸在了牆上。

幸村瞳孔一縮，額頭不由滴下一滴汗水，難以置信。

失去觸覺和聽覺竟然還能打出這樣的球，鳳前輩，你還真是讓人吃驚。

不過，現在輸贏還不确定呢？

你應該很快就會失去最重要的視覺，那麽，這個時候你還能打出這樣的球嗎？

我真的很期待看到你那時的表現。

似乎從鳳鏡川失去觸覺開始，比賽又有了讓人刺激驚豔的感覺，他們紛紛擺頭議論，連頭上開始飄雨也沒有察覺。

“幸村他，”柳沉重地說道，“我還從來沒有看到他那副表情。”

仁王把發尾甩到腦後，抓了抓落入眼前的發絲，沒有什麽表情，就是覺得那瞬間他從幸村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那種孤獨與期待的氣息，或許就連幸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渴望有人破解他內心深處的秘密，驕傲如他的少年最是凡心肆動，那顆堅固永不可摧的心需要有人去關心。

鳳鏡川眯着眼睛，再一次成功回擊，他的右手傷勢好的差不多，二刀流用起來得心應手。

忽得，他向前邁着步伐的腳一頓，眼前出現一團黑色，開始由四周向中間靠攏，不到兩秒，整個視線全部變黑。

他看不見了。

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的處境并不好受，那種被抛棄的孤寂與絕望撲面而來。

手裏的球拍“噔”得一聲落在地上，鳳鏡川埋着頭靜靜地站在球場一動不動。

看臺上有人疑惑為什麽他不動了，發問道：“嗳，有沒有人知道那個鳳怎麽不動了？”

周圍的人搖搖頭，他們也很詫異，入江站在他們前面，聞言道：“鏡應該是看不見了。”

“看不見？？！”幾人驚異。

入江面容有些凝重，看着球場上那個埋頭的人，鏡，你是有辦法破解的是嗎？

“滅五感”是映照出自己內心深處最渴望、最無法面對的宛如幻境般的存在。

這對你來說，不是問題對吧。

他認識的鳳鏡川是一個敢于面對敢于擔當的少年，就算是再大的困難相信你也有辦法解決的。

入江篤定想到，雖然這麽想着，但擔憂還是少不了的。

此時，鳳鏡川宛如進入到另一個漆黑一片的空間，這裏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速，真的就是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

他知道自己現在正在比賽，只是暫時沒想到出去的方法。

于是抱着随性的态度，鳳鏡川一屁股盤腿坐下，手撐着下巴等待。

他不知道自己要等什麽，只是心中莫名升起一種預感，當眼前突然出現一陣白光，不由擡手遮擋在眼前。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出現在他眼前。

看到她，鳳鏡川眼神恍惚，心裏一動。

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與她之間也确實隔着一個世界的距離。

媽媽。

鳳鏡川輕聲呢喃，他柔和了眼眸，靜靜看着穿着一身白色長裙，帶着藍色帽子的女人，女人還是那般年輕美麗，全身散發着母性的光輝，站在風中，裙擺随風搖曳，陽光似乎都格外給她優待，溫柔又美好。

“阿鏡，你怎麽坐在地上啊，小心着涼。”女人的聲音就像是她的人一樣溫柔，親昵叫着他的名字，寵溺又無奈地看着他。

見鳳鏡川不說話，女人沒察覺到異常一般，又道：“是不是練琴太累了？那媽媽陪你一起去公園蕩秋千好不好？”

“不想去，媽媽。”鳳鏡川像前世一樣朝着自家媽媽撒嬌。

女人看着他笑，眼眸發出星碎的光，緩緩走近，摘下自己頭上的帽子小心戴在鳳鏡川頭上。

她蹲下身，鳳鏡川都能聞到女人身上傳來的陽光暖意，讓他眼眶倏地濕潤。

喉嚨刺痛，他張了張嘴什麽也沒有說，只是輕輕地把頭靠在女人那并不寬厚的肩膀。

此刻幻境外面，鳳鏡川仍是一動不動，甚至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放棄抵抗。

幸村一球接着一球打過去。

“0-15”，“0-30”，“0-45”。

“4-5。”幸村超過一局。

還有四球，要是鳳鏡川再不醒來，那麽這場打了很久的比賽就要落下帷幕了。

跡部目光緊緊盯着鳳鏡川，握着圍欄的手不由攥成了拳頭，他不信前輩就這樣輸給了幸村。

“阿川前輩——”

“給本大爺醒過來啊——”

一聲聲呼喚在網球場回蕩，衆人皆眼神驚訝地看着這個沒了風度的男生。

跡部才不管那些人的目光，現在他只想喚醒球場上的人。

擔憂與心切的呼喚似乎真的能傳到未知的空間，在漆黑當中只有一處光明的地方，逐漸出現場外跡部大聲呼喊的模樣。

“原來阿鏡在另一個地方有了這麽可靠的朋友啊。”女人感嘆一聲，似歡喜似欣慰。

她的手環着鳳鏡川的腰背，輕輕撫摸安慰。

鳳鏡川閉着眼睛蹭了蹭肩膀，他聽着跡部的聲音一笑：“是啊，小景是個好孩子。”

“0-15”

“他看起來很擔心你。”

“嗯，畢竟我在比賽嘛。”

“0-30”

“阿鏡，不出去嗎？你不是最在乎輸贏嗎？現在是想要放棄嗎？”

“怎麽會媽媽？你了解我的，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自從阿鏡走後，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夢見你呢，這些年我過得很好，阿鏡不需要為我擔心，那麽阿鏡現在是不是應該為自己的朋友努力一把呢？”

“......我知道了媽媽。”

“那麽，阿鏡，我的孩子，回到你的世界去吧。”

“......我們下一次見。”

沒有下一次了。

鳳鏡川感受着懷裏溫度逐漸消失，人影變得黯淡，頭上的帽子消散，白發輕揚。

離開之際女人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帶着真誠的祝福送給自己的孩子。

“再見了我的母親。”

看着又恢複了漆黑的空間，鳳鏡川悵然若失，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眸瞬間變得堅定。

“0-45”

“最後一球了——”

勝負已定，幸村看着絲毫沒有動彈的人，揚起手揮拍。

“砰！”

鳳鏡川倏地睜開眼睛，腳尖一勾，球拍飛起。

他右手快速一拿，身體已經飛到網球落地點，猛然回擊。

“砰——”

速度快得幸村都沒有反應過來，呆愣在原地。

竟然掙脫了！

“嘩——”

“鳳那家夥終于動了！”

“吓死人了，還以為比賽就這樣結束了呢？！”

“剛才那一球我竟然覺得比之剛開始的比賽，又快了幾分！”

鳳鏡川突如其來的動作瞬時在衆人引起轟動，就當他們以為他陷在幻境裏出不來時，勝利就屬于幸村那家夥了呢。

對于一群高中生來說，雖然現在不至于小看國中生，但如果被他們稱為“怪物”的鳳鏡川都輸給國中生了，那他們真的以後都不敢遇到國中生了。

因為很丢臉。

雖然自己可以不強，但同為高中生總要有人比他們強，這樣自己似乎都能沾上一點光。

這麽說感覺得罪了不少人，但有人就是這麽想得。

反轉引得衆人議論紛紛，幸村沒管那些閑言碎語，目光幽深，“果然，還是不能小看鳳前輩。”

就算是升級版的“滅五感”似乎都困不住他，在與二軍不破鐵人那一戰當中，他學到了鏡像，但似乎沒有對鳳鏡川産生作用。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麽？為什麽鏡像沒有起作用？

幸村有太多的疑問，但此刻自己陷入被動，情況危急，不容自己多想，立馬屏氣凝神，專心對付眼前的人。

“其實，我還是要感謝幸村同學，讓我見到了一個很久違的人。”鳳鏡川拍着球，淺笑道。

幸村颔首，眼神灼灼，“看起來我竟無意中成全了前輩的一個心願。”

“能說說，前輩見到的那個人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鳳鏡川回憶起女人的模樣，面容溫柔，淺淺形容，“是一個散發着溫暖光芒的一個人。”

溫暖？

幸村一愣，他忽得在心中想起一個人，陪伴他走過最黑暗的時刻，如果是溫暖的話，那他應該算吧。

見幸村嘴角不由自主揚起，鳳鏡川歪頭一笑：“看起來，幸村同學也有一個。”

“這樣看來，我們還是很幸運。”他說道。

幸村低聲“嗯”了一句，“是的，很幸運。”

“那麽，幸村同學的絕招我現在已經領教過了，希望你再接再厲。”鳳鏡川突然轉移話題，幸村看着他，心裏很是複雜。

人生很長，網球生涯很短，能碰上一個既能做對手又能做知己朋友的人真的很難，至少幸村這一路走來遇到的坎坷艱難，還有人陪他砥砺前行，教導人生規律。

“我知道了，多謝鳳前輩。”幸村揚起笑容，禮貌道謝。

“別着急着謝，我們的比賽還沒有結束呢？”鳳鏡川連忙止住，晃了晃手上的網球。

幸村立馬弓着身，精神力集中，做好戰鬥準備，“那麽，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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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