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總有些孤勇和熱切
27. 強迫 ……總有些孤勇和熱切。
白清嘉确然是被徐隽旋纏上了。
這人也不知發的什麽瘋, 竟一直站在舞池外堵她,待她跟季思言分開之後便黑着一張臉把她逼到了牆角,看樣子還有火氣, 反複說:“我們談談。”
談?有什麽好談?反正終究是不相幹的人, 多說一句都是廢話。
她于是斷然拒絕了, 對方卻有些瘋魔, 又朝她逼近一步,突破了人與人之間舒适的距離, 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威脅她:“你想我在這裏說?鬧得所有人都曉得?你父親知道你要跟我退婚的事嗎?你想讓他在副參謀長面前出醜?”
坦率而言,白清嘉倒是不怕父親出醜丢臉,只怕他乍聞此事怒極攻心最後犯起心髒病,萬一被她氣死了可怎麽好?她只是在某些事上看不慣父親的作為, 可這不代表她不愛他。
“你想怎麽樣?”白清嘉冷眼斜着徐隽旋問。
對方是小人得志,連人中上那顆痣都透着得意,對她冷笑了一下, 又朝官邸的樓梯努了努嘴:“上樓說。”
官邸二樓倒的确有那麽幾間可供貴客們茶歇的休息室, 裏面擺着供人小坐的沙發和可以自由取用的茶點,每間裏都有那麽一兩位傭人在等候, 随時要為來客奉上他們所需的東西。
徐二少爺帶着“未婚妻”怒氣沖沖地進來, 劈頭第一句便是讓屋子裏的傭人們出去,他們面面相觑不敢擅離職守,可這猶豫磨蹭的工夫就已惹得貴客不快,眼見這位品貌不佳的少爺要發火, 傭人們便也不再流連,一個個都低着頭出去了,臨了還替徐隽旋關上了門。
這下房間中就只剩白清嘉和徐隽旋兩個人了。
白小姐膽子可大,在徐隽旋的怒視中依然自若, 在貴妃榻式的沙發上緩緩坐下,還伸手從一旁矮桌上的玻璃盤裏撚起一小塊黃油餅幹在吃,耳中又聽徐隽旋轉了調子,開始唱起苦情戲了。
“清嘉,”他期期艾艾地朝她走近,慢慢蹲在了她的面前,“自上回你同我說了狠話,我便一直吃不好睡不好,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又不知道怎樣才能哄得你回心轉意……你呢?可曾想起過我?可曾後悔了?”
白小姐怎麽會後悔?一說要退婚便高興得只差挂起鞭來放,然此時對方蹲在自己面前的模樣确然有些可憐,倒是勾起了白小姐的些許憐憫,讓她難得緩下了語氣,同徐隽旋說:“二少爺很好,只是你我沒什麽緣分,喜不喜歡在我看來是一眼就注定的事,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愛,往後倘若二少爺不嫌棄,倒可以與我交個朋友,我定然會真心待友人好的。”
這話聽起來冠冕堂皇,實則倒也是出自白清嘉的真心,做不成夫妻還可以做朋友,不一定非要反目成仇——可男人的自尊心有時卻脆弱得令人瞠目,只那一句“不喜歡”便狠狠戳了他的脊梁骨,惹得他一瞬就沉下了臉色,再不見方才那般可憐兮兮的模樣了。
“你不喜歡我,那你喜歡誰?對誰有男女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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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隽旋有些發了狂,騰的一下又站直了,居高臨下看着白小姐,忽然像要審判她。
“你看上徐冰硯了?那個一文不名全靠我們家擡舉的窮當兵的?還是看上季思言了?所以才跟他跳舞?我告訴你他們家可不得大總統器重,早晚有一天要栽大跟頭!”
氣急敗壞慌不擇路,處處貶低着別人,而背後唯一的倚仗卻也不過是他那個僥幸一步登天的父親而已。
白小姐平生見多了狂蜂浪蝶的羞惱之态,被她拒絕之後大多都要變成這個樣子,她早已是心如止水波瀾不驚了。只是徐隽旋忽而在此處提到了徐冰硯,便引得她也忽而生出了些許異樣的情緒,像是被人踩了尾巴,兼而還有種難以解釋的狼狽之感萦繞在心頭。
她于是也動了真火,也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了,針尖對麥芒,一步不肯讓。
“閉上你的嘴,少在這兒胡說八道,”白小姐的眼睛裏刮起了北京一月的寒風,“倚仗家族在這裏大放厥詞你難道還以為是什麽光彩的事麽?天天鑽長三書寓煙花巷子的髒東西也敢這麽跟我說話?徐隽旋,我以前是對你太客氣了嗎?”
“退一萬步說,”她的眼尾微微上挑,透出一股別樣的妩媚和嚣張,“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又怎麽樣?我喜歡誰不喜歡誰同你有什麽相幹?想管我的事,等下輩子吧!”
這一番酣暢淋漓的反嗆真是擲地有聲,倘若此刻有報社的記者在側,決計會将這一通對白刊在小報上,次日一早北京的每一條胡同縫子裏都有人捧着在讀,茶餘飯後還要反複拿出來征引品鑒呢。
可惜白小姐卻錯看了形勢,以為徐隽旋也跟她以前拒絕過的那些紳士一樣知書識禮,卻不知這混人一旦上了頭便認不清是非,即便在這曾副參謀長的官邸也敢亂來,絲毫不顧及一門之外的樓下還有若幹長輩在。
他被氣得眼前直冒白光,同時歹念也從心底升騰起來——
好,你嘴硬、你不服,我百般哄你敬你你不屑一顧,那老子今天幹脆強了你,等你成了殘花敗柳看哪個像樣的男人還敢要你!說我是鑽花街柳巷的髒東西?等我們生米煮成熟飯,你也就跟小花仙小鳳仙是一水兒的貨色,看你還如何高傲!
一念既起,徐隽旋的眼神也變了,色丨欲和兇戾同時出現在他那張其貌不揚的臉上,白清嘉此時也忽而察覺了氣氛的轉變,剛意識到不對勁、人已經被面前的男人一把抱住了!
這……這真是徹底出乎了白小姐的預料!
她斷想不到徐隽旋會如此瘋狂又下作,竟罔顧臉面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此時一邊禁锢着她不放一邊試圖撲過來親她,可真把她惡心得要了命,立刻狠狠一腳踢在了徐隽旋的小腿上,比方才在舞池裏踩季思言的那一腳更狠上十倍。
徐隽旋吃痛倒吸一口冷氣,緊抱着白清嘉的手松了一松,她也顧不上再狠狠扇這淫丨棍一巴掌解氣,當即便向休息室的門口跑去。
徐隽旋怎麽肯?他今日要是放走她一切就都完了,不單兩人的婚事會就此作廢,而且那白老先生倘若知道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被如此對待、還不得怒得剝了他的皮?不如一鼓作氣做到底,說不準這女人被男人得了身子,那心也就跟着軟了呢?
他于是又猛撲向她,力道過大直接将人撞倒在了地上,還能分出神來去反鎖住這休息室的門。男人和女人力量的懸殊在此刻令人絕望地體現了出來,盡管白清嘉已經拼了命想要掙脫,卻依然無法逃離這個可憎又惡心的男人的桎梏。
她被他壓在地上,踢他、抓他、打他,什麽都沒用,連想大聲呼救都被他捂住了嘴,那雙纖細白皙的手腕更是被瘋狂的男人一手箍住了按在地上。而徐隽旋其實本沒打算在此刻當真和美麗的白小姐春風一度,可這女人實在生得太美,即便狼狽地倒在地毯上也依然醴豔得像幅畫,尤其掙紮時那禮服的領口還被掙開了些許,衣服之下雪白的脖頸勾得人心癢難耐,當真激起了他的獸性!
他可忍不住了,又撲上去親她,惡心的氣息讓白清嘉恨不得現在就死了,她還聽到他斷斷續續地在她耳邊求告:“清嘉、清嘉……我們好好的行不行……我發誓這一輩子都待你好,從這扇門出去我們就立刻結婚……你別難受,就給了我吧……”
那一刻白小姐在想什麽?
當然會憤怒、當然會怨恨,恨此刻眼前的這個男人,恨父親之前怎麽都不肯為她解除這樁要命的婚約。
可除此以外也有恐懼,也有悲傷。
她知道自己今天或許逃不掉了,一旦被徐隽旋得了手,即便事後向父親母親哭訴也再無作用,他們或許也會對徐隽旋發怒、徐将軍也或許會帶着自己的兒子登門道歉,可最終呢?最終所有人都會勸她忍下去,說事已至此不如就結婚吧,不要把事情鬧大,不要把一切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然後呢?然後她就要被迫跟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結婚過一生,忍着惡心給他生兒育女,一邊替他操持家裏一邊眼睜睜看着他擡進一房又一房姨太太給自己添堵,最後在一個表面富麗堂皇的大房子裏終此餘生。
可……她本不是想這樣過的。
她還渴望着在法蘭西小說裏見到過的至死不渝的愛情,她還想遇見一個自己真心愛着的男人、和他一起在這個糟爛破敗的人間幹幹淨淨地活着,她還想知道毫無保留地愛上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滋味。
後來她的眼前又隐約掠過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想起他,難道還指望他會從天而降出現她眼前、替她把這個他義父的親兒子趕走嗎?他們又沒有多深的交情,他有什麽理由在此時出現呢?
可最紛亂的時候她又的确在恍惚中聽見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心中蹿起了最後一絲希望,開始死命捶打起徐隽旋,希望這陣敲門聲能喚回他的理性讓他放了她,可對方卻已紅了眼,什麽都聽不到了。
直到——
“咣當”一聲巨響。
厚實的門扉被人一腳從外踹開,她拼命扭過頭去看,卻見那個片刻之前還只存在于她臆想中的男人乍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寒潭般的眼睛是最濃深的黑色,像是隔絕了一切紛擾般刻板,可偏偏看向她時。
……總有些孤勇和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