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路疑的聲音很好聽，尤其是當他稍微壓着尾音的時候。路疑長得也很好看，皺着眉時雖然也很帥，但笑起來後帶上的那些少年氣卻更讓人移不開眼。向陽被那句“生日快樂”撩得怦然心動，又被他的笑給俘獲，現下除了傻站在那裏看着路疑逆着光卻非常清晰的笑顏發呆以外，什麽都做不到。
路疑看向陽沒有反應，半眯起眼睛，擡起眉毛：“向陽？寶貝兒？”
向陽再一次被擊中心髒，他下意識地摁住胸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屏住了呼吸。他張開口來呼出一口氣，開始快速地眨眼，看着路疑沒說出話。
笑意又在路疑的臉上蔓延開來。他原本已經稍收了笑意，眼睛只是單純地半眯着，嘴角也不再上揚，但現在他又因為向陽而重新笑起來，嘴角往上，牽動臉上的肌肉，讓他半眯着的眼變成笑眼，眼角睫毛和紋路延伸出一條弧線，消失在他耷拉下來的一绺頭發裏。
“傻了？”路疑看着向陽，彎下腰去把吉他放到身側的地上，慢慢起身往向陽這邊走。
向陽看見路疑一步步走來，逐漸擋住他視角內大部分的光，摁在胸膛上的手還沒放下就被路疑握在了手裏。向陽感受到了路疑手心的濕潤和溫暖，無意識地又眨了一下眼：“……路疑？”
路疑正低頭看着向陽的手，聽到向陽叫自己名字，擡起眼的瞬間揉捏了下向陽的手：“怎麽啦？”
興許是向陽終于反應過來了，又或是這個氛圍特別适合熱淚盈眶，向陽眼前又逐漸被模糊侵襲。
路疑看見了向陽眨眼時含了更多光點的眸子吓了一跳，滿滿的笑意也下去了。他原本只是想給向陽驚喜，沒想到居然讓向陽眼內泛起淚來。他睜大眼睛看着向陽，放低聲音去問：“怎麽……怎麽了？不喜歡？”
向陽嗓子還哽着，聽到路疑的問話，用力地搖搖頭。
他只是……
他只是從來沒收到過生日驚喜。
從小時候就是，因為母親忙，他的生日永遠都不能像別人一樣可以跟爸爸媽媽一起過。再加上他又因為要學習和練琴的原因，他向來都不能答應同學出去一起玩的邀請，所以他也沒有朋友，生日只能和父親在家裏吃一頓帶着長壽面的晚餐就算慶祝了。
他從不跟爸媽提要求，像是“我想要這個”“我想吃這個”“我想玩這個”等等，所以他生日向來都沒什麽禮物，更別說驚喜。
他以前真的很羨慕別人家的小孩，有爸爸媽媽陪，還能和一堆朋友笑笑鬧鬧。
後來他爸走了，王姨過年又在自己家過不來，他就逐漸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在冰冷的房間裏獨自給自己慶祝。沒有蛋糕，沒有蠟燭，他就找來家裏閑置的老式打火機，打着後吹滅，就當過過生日了。
Advertisement
他孤獨了太久。
他生日很特殊，向來都在春節附近，即使是高中交的朋友也很少能出來給他慶祝生日的，所以到現在，他甚至經常忘記要過生日，往往看到外面已經開始挂燈籠和福字時才會查看日期，這才發現自己的生日快到了，或者是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所以他才現在才會想哭。
因為氣氛合适，因為終于他不用再去孤獨地坐在房間裏羨慕別人，因為路疑從始至終的溫柔……
因為太多東西了。
這情感來的太過于兇猛，向陽甚至在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看不清路疑的表情了。他睜大着眼睛，不想讓那滴淚掉出來。
路疑看出來了，他猜向陽可能又想起了之前，心裏酸軟一片。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就拉過向陽，讓他自己這邊走，再張開胳膊，像唱得那樣，給了他一個擁抱。
向陽站穩了，被風吹得忍不住想眨眼。路疑又在此時騰出一只手來擋住他的眼睛，掌根和指尖輕搭在他的眼角旁，中間往外拱起，不去碰到他的眼睛。
向陽嗅到了路疑袖口濃郁的木香，那滴搖搖欲墜的淚終于還是在他撐不下去眨的眼裏掉了下來。
他輕嘆着，伸手回抱住路疑。
太溫暖了，他想。
他緩緩閉上眼，把下巴輕放到路疑的肩上，手指攥住路疑的衣服，長長地呼吸，讓路疑身上獨特的香氣鑽進自己的鼻腔，在肺裏徘徊。
太溫暖了。
向陽站在欄杆前，伸手握住欄杆，眯着眼睛去打量城市的夜景。
沒有星星，但有萬家燈火。低下頭去，是細長的路，可能因為是過年，路上只有幾輛飛速駛過的車，像是指甲蓋那麽大。車燈沒有路燈亮，但可以用長長的光連起兩個路燈照出來的圓，讓兩個路燈看起來稍微近那麽一些。
風吹過來，讓他的眼睛有些酸澀。他眨眨眼，酸澀感就少了一些。
啊，不該哭的。
他哈出一口氣，看着白氣消散在暖色的光裏。
他最近哭的次數幾乎超過了他的年平均值，但這樣子哭完心裏也舒服了一些。
反正也不會有人說。他低下頭，想起路疑強裝鎮定的樣子，悄悄地笑起來，心裏又很感謝路疑。
路疑在努力告訴他，哭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事。
路疑在讓他放開自己。
向陽想到這裏，又忍不住喟嘆自己真是擁有了個寶貝，還是個大寶貝。大寶貝還老叫自己“寶貝”，明明就是他更寶貝。
“給。”路疑走過來，手裏還拿着兩杯熱騰騰的奶茶，他把其中一杯奶茶遞給向陽，走到他的身邊，和他一起站在欄杆前，拿起杯子放到唇邊，看着下面連成一片的光不禁睜大了眼睛。
向陽吹了吹奶茶，等涼了一些後喝了一小口。奶茶大概是路疑從外賣送來的塑料杯子裏倒到保溫杯裏的，現在還很燙。
路疑挪開杯子，咽下香濃的奶茶，終于如願以償地發出一聲感嘆：“哇。”
向陽看了一眼路疑，把剛擡起的手放下去：“咋了？”
“我都不知道從這麽高看下去是這個樣子的，”路疑小聲說：“有點壯觀。”
“我也沒怎麽從這麽高看下去過，”向陽笑笑，偏過頭去看那些光點：“之前我來的那幾次，我媽不讓我上來，因為這裏有抽煙的。”
路疑曲臂壓着欄杆：“說起來，沒看到過你抽煙？”
向陽點點頭，輕笑一聲：“我爸不抽，我媽不抽，我老師，我隔壁不抽，我從小就沒聞過煙味，對煙味特不适應。再加上對煙味大部分的記憶都和我爸帶來的那群人和他畫室的人有關，不是什麽好好記憶，我就連帶着對煙也沒什麽好印象。”
路疑看了一眼向陽，看見他勾起一點點的唇和看不清內容的眼睛，不知道該怎麽把這個話題扯開，幹脆只是點頭，默默喝着奶茶不出聲地思考。
向陽看見了路疑快速眨着的眼睛，不動聲色地轉開眼，擡起杯子擋住唇：“你也不抽？沒看過你抽。”
路疑本來還在想另外一個話題，沒想到向陽先開口，有些慌亂：“嗯？”
“你也不抽煙嗎？”向陽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啊，嗯，”路疑看向向陽：“不抽。初中時試過，太嗆了，就沒再抽了。”
也不是什麽好記憶。那會兒他剛升到初中，脾氣不好被高年級的盯上了，放學後把他堵了。在他反抗了以後，領頭的叫幾個人一起壓住他，掏出根煙，點上後吸了一大口，直接噴到了路疑的臉上。
……反正那個味道是個能讓人迅速不适的味道。
向陽看見了路疑皺起的眉，轉移了話題：“這奶茶什麽牌子的，挺好喝的。”
路疑擡起眼想了半天：“……忘了，好像是距離這裏最近的還在送外賣的地方。味道還可以？”
向陽點頭：“挺好喝的。”
“我原本想訂可可的，但是有點晚，而且那家送的有點慢，我怕還沒送來你就醒了，就沒選哪家，”路疑笑了一下：“結果最後還得我把你搖醒，要不就錯過點兒了。”
向陽避開路疑看過來的眼神，覺得耳根子有點燙。
他這幾天确實有些累了。因為之前準備會考和期末的原因，他沒怎麽長時間的運動，現下讓他一天上下來回跑确實有些受不住，這次是在舒适柔軟的沙發裏，又是在路疑身旁，心一安就很容易被勞累所支配。
路疑看到他這樣就起了壞心，特地湊近些，用胳膊肘頂了頂向陽搭在欄杆上的手：“是不是？”
向陽握着欄杆的手使了些勁，他咳了兩聲，裝沒聽到：“風有點大啊。”
路疑得着樂趣了，不再去逗他，笑着把胳膊肘收回來，慢慢地喝起奶茶。
奶香混着木香，還夾雜了些許的花香，在這個安靜的天臺上盤桓。這是一個特別令人心曠神怡的時間和地點，恰好在這其中的兩位都特別享受當下，于是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直到一個禮花炸開在他們的頭頂。
路疑正在喝奶茶杯裏剩下的一些，速度恰好與拖着尾巴上升的小點同步，等他喝完放下杯子的那一刻，煙花正好在他眼前炸開。
向陽則是目睹了整個煙花被點燃、上升、炸開的全過程，他并不驚訝于煙花的炸開，只是訝異于煙花的絢爛。
金色的大圓球，從中心爆發，無數條射線劃出一條條線，末尾變成一個個小點，再一次地炸開，變成了夾雜了別的顏色的小圓球，最後伴随着“簌簌”的聲音消失在黑夜中。
“煙花？”路疑有點驚訝：“我以為今年在城裏看不到了。”
“就這麽一家吧，”向陽低頭去看，路邊就只有這麽一家，話音未落，又一個巨大的煙花在他們頭頂炸開，向陽又因為煙花炸開的巨大聲響而吓了一跳，迅速擡頭：“……他們家好像每年都放，我媽去年回家時還跟我說來着。”
“每年嗎？”路疑有點驚訝，他也低頭去看，低到一半捕捉到快速上升帶着小尾巴的光點，于是迅速放棄去看，跟着光點一路擡頭，直到光點炸開他才仰着頭不動。他默默欣賞完這個大煙花由絢爛到消逝的全過程，在最後一個光點消失後才開口：“那應該是家裏有誰很執着于這個吧。”
“應該是，”向陽也跟着又一個升起的光點擡頭：“挺好看的。”
“嗯，”路疑點頭，看着大大的煙花在他們頭頂綻放，被巨大的聲音震得耳膜疼，加大了聲音沖向陽喊：“是挺好看的！就是有點吵！”
“你害怕嗎？”向陽也喊回來。
“不！”路疑笑起來，看着煙花終于消散，降下聲音，看向向陽：“你怕了？”
向陽搖搖頭，也笑起來：“我覺得我會害怕，結果一點都不害怕。”
路疑把搭在欄杆上的手挪到向陽手的旁邊，伸出小指勾住向陽的小指，全程都沒挪開盯着向陽的眼睛。他依舊笑着，湊過去，趁着拖着尾巴的光點沒到達爆發點時沖向陽說：“你是不是也覺得現在這一刻很适合接吻？”
光點炸開，轟響蓋過了向陽的回答，但路疑看清了向陽的口型和他的笑。于是他湊過去了，在一陣噼裏啪啦地聲音中準确地覆上了向陽的唇。
又一個煙花在他們頭上炸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