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暖
第8章 冷暖
淩晨的路燈照着空曠的街道，安靜得連咳嗽聲都顯得突兀。
路上只有零星幾輛車駛過，剩下的要麽是腳步虛浮的路人，要麽是剛趕完任務滿臉困倦的打工人。
蔣煜是第三種人，淩晨四點被好兄弟定時查崗的人。
他無奈地接起電話。
周恒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先輕輕打了個哈欠，才慢悠悠道，“你東哥現在摟着老婆孩子睡覺呢，派我這個寂寞的人打電話慰問慰問，怎麽樣，今天還行嗎？”
蔣煜腦中閃過一張嚣張跋扈的臉，頓了頓才道，“挺好的，我又不是高中才畢業，你們倆能別操心了麽？”
“不操心？”周恒冷笑一聲，反唇相譏，“說得好像你能讓人放心似的，明兒我和東子商量好去你那看看，到時候……”
蔣煜眸光閃了閃，心中一緊。
這幾天自己估計都逃不掉，不能連累周哥他們。
“不用，你們忙你們的，過幾天閑下來了咱們再聚聚。”蔣煜語氣自然的岔開話題，“我真不跑了，現在也挺好的……對了，還沒見過嫂子呢，下次有空一起吃個飯？”
周恒沒多想，怕總盯着也讓他不自在，便順着他說了下去，“……也行，那我回頭跟東子說一聲，你要是遇上什麽事就電話聯系，別假客氣，聽見沒？”
“知道了。”蔣煜撥弄着外套拉鏈，“周哥你趕緊睡吧，我這也回去了。”
周恒:“這個點兒車都打不到，你怎麽回去？”
蔣煜聽到那邊窸窸窣窣套衣服的聲音，揉了揉微酸的鼻尖，含混道，“借了輛自行車，騎回去眯一會兒正好。”
周恒頓了頓，納悶道:“不是，你哪來的自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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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煜避重就輕道，“鄰居借的，行了你歇着吧，有事我聯系你。”
周恒:“……行吧，路上小心點，有事手機聯系，別給我玩失蹤。”
“知道了周媽媽。”蔣煜笑了一聲，周身的冷淡感頓時散去不少，聽着對方怒罵了一句“滾你大爺”挂掉了電話。
他搖了搖頭，把手機揣進兜裏，停在一輛老式自行車前，長腿一跨跨出了上機車的感覺，沿着小路朝松陽巷方向騎去。
天邊霧蒙蒙的，隐隐泛着藍，再過個把小時也差不多天亮了。
涼風附着在身上難免沾染了些寒氣，遠遠望去有些人家已經亮了燈，早出晚歸的人在冷清的街市忙碌起來。
蔣煜繞過兩條街，朝着小平房騎去，掠過自家門前往前滑了一段，突然腳尖點地。
“小煜回來啦？”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嬸子在門前整理紙盒，看見他便匆匆走了過來。
“劉嬸，我來還車了。”蔣煜把車推過去，手卻被人按住了。
“小煜啊，嬸子和你叔先湊了一千多出來還給你，這錢我們肯定會還的，就是現在實在是拿不出來……”劉嬸從圍裙的兜裏掏出零碎的錢塞給他，匆忙間還掉了幾張在地上，除卻幾張百元大鈔，剩下的都是幾十乃至零頭，她念念叨叨的，“你先點點看，嬸子數的是一千二百四十六……”
蔣煜看着她，突然愣了愣。
想到媽那會兒給他交學費的時候，也是這樣從鐵盒裏拿出錢，一張一張地數着。
數着數着，鐵盒就空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輕輕按住劉嬸的手，低聲道，“劉嬸，這錢不急着還，我自己也夠用，你和叔年紀都大了，就別折騰了。”
“小揚他聰明，您和叔等等他，讓他以後出息了給你們享清福。”
劉嬸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躊躇的捏着錢，眼睛裏寫滿了窘迫，“可是……”
“真沒事，這不是借着您家車呢嗎，就當租金了。”蔣煜幫她把車推進屋子，“我先回去眯一會兒，小揚待會兒該去上學了，您先忙吧。”
劉嬸不好意思的把錢塞回兜裏，眼睛紅了一圈，“哎……真謝謝你啊小煜，真謝謝你……”
蔣煜搖搖頭，安慰的撫了撫她的背，這才轉身離開了。
他那天也是湊巧撞見劉嬸在打她孫子，孩子一聲不吭的哭，書包都被扔到地上了，非說自己不想上學。
蔣煜起先沒在意，直到路過時差點踩到幾張散落的試卷，下意識垂頭一看，每張卷子幾乎都是漂亮的滿分，再不濟也有九十七八。
後來聽見巷口的那戶人家閑聊才知道，劉嬸家子女在外打工聯系不上，孩子所有的費用都靠兩個老人墊着。
蔣煜回想起他差點踩到試卷的時候，小孩回頭緊張的表情，突然有些心軟。
倒不是他屬菩薩的，蔣煜就是覺得，自己六年打了水漂，看着別人缺點運氣，那就幫一把吧。
在遺憾還能彌補的時候，他也希望有人能幫幫他。
·
一覺睡到下午。
蔣煜照例先給爸媽打掃打掃供臺，随口跟他們念叨兩句，而後弄了點東西填飽肚子。
點開手機看了看時間，拿起外套朝外頭走去，家裏燈壞了，得換個燈泡。
他借了劉嬸的自行車，劉嬸擔心他不好好吃飯，硬塞了兩個雞蛋給他，蔣煜謝過後一邊騎車去街市，一邊解決了那倆雞蛋。
五金店是新開的，蔣煜買完燈泡和老板唠了兩句，正準備回去，就聽見一道急切的男聲，“……我這店面都看好了！具體金額後續裝修都談的差不多了，你給我來這出，你這不是坑……喂？喂！”
男人頹廢的抓了把頭發，罵了句髒話，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看上去風塵仆仆。
蔣煜沒有看別人笑話的習慣，目不斜視的準備離開。
忽然斜側方伸出一只手，蔣煜順着手臂目光上移，看到了一張面露尴尬的臉。
“你好，方便問問附近有能住的地方嗎？”他拘謹地理了理自己起皺的衣服，試圖讓自己看上去體面一些。
蔣煜想了想，指了個方向，那家價格便宜，環境也湊合，“那邊右轉第三家。”
男人感激地朝他連連道謝，蔣煜搖搖頭，補充道，“老板人不錯，住的長可以跟他談談優惠。”
趁着他愣怔的時間，蔣煜騎着車走了。
他得抓緊時間回家先裝個燈泡，然後趕去酒吧，畢竟晚上大概率還有個麻煩精等着他。
也挺好的，算是給他無聊的生活找點樂子了。
蔣煜樂觀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