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引誘

第24章 引誘

沈甲走了, 房間裏就剩下沈暮雲一人。

他确實希望一個人冷靜冷靜,但根本冷靜不了。

他感覺自己遭受了精神污染,又在親吻中被強制安撫,所以大腦變得一片混亂, 一會是血液移植, 一會是朋友們的簽字, 一會是沈甲柔軟的嘴唇和隐晦的示愛,每當想要好好思索其中某一件時,就會迅速被另一件打斷思路。

他翻來覆去, 躺到晚上。

沈甲來叫他吃晚飯,态度依然風輕雲淡,仿佛今天中午的接吻只是一場幻覺。

沈暮雲不明白。

他坐在豐盛的餐桌前,注視着對面無比自然的沈甲, 目光落在他的嘴角, 那裏還帶着被自己不小心咬出來的傷口。

看着看着,他又無意識地舔了舔下唇處的咬痕,喉結莫名滾動了一下。

沈甲在給他盛湯,沒有留意他的視線。定制版的病號餐做得很好, 一大桌子全是他愛吃的, 清淡又營養。

沈暮雲感到有些別扭,也沒什麽胃口, 只勉強吃了小半碗米飯。

沈甲一直笑眯眯給他夾菜,跟他講治療的細節, 卻絲毫不提及親吻的事情。在他夾過來第五塊雞肉的時候, 沈暮雲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你親我了。”他一字一頓地說。

沈甲動作一頓, 随後勾起嘴唇,點點頭, 語氣輕快地說:“是的,雲雲。那真是美妙至極的五分鐘,我将永遠記在心裏。”

“……”沈暮雲又覺得渴,皺起眉,“為什麽?”

沈甲:“因為你當時看上去很希望得到安撫,而我是你的醫生,職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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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雲:“…………”

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他想。

沈甲不太正常,會不會也像沈冰一樣有精神疾病?

而且更危險的是,他竟還是會情不自禁地被他的嘴唇和身上的味道吸引,甚至比起之前更嚴重,像是在短短的五分鐘裏上了瘾。

所以,他沒有立場去指責醫生。他毫無疑問是同謀。

沈暮雲不再看沈甲,埋下頭去,假裝專心吃飯。

吃完,他咬了一下牙,似乎下定了決心,跟沈甲道:

“醫生,我感覺好了很多,想提前出院,再去別的醫院查查。”

他以為沈甲聽到會生氣。

可沈甲一點也不,依舊笑眯眯的,把鮮切的水果推到沈暮雲面前,道:“當然可以,這麽重要的事情是應該多确認幾次……吃飽了麽?”

沈暮雲有點反應不過來:“……啊。”

“要不要再來一碗湯?”

“……吃飽了。”

沈暮雲放下碗筷,混亂越發嚴重。沈甲陪他回了病房——雖然這個地方無論怎麽看都像沈甲家裏——睡前又給他打了一針,注射的依舊是深綠色的未知黏液。

沈暮雲覺得自己必須得快點走。

太危險,太奇怪,太……

太讓人發瘋。

可即便如此,到了晚上,沈暮雲依舊渴望着沈甲冰涼舒适的擁抱。這次“過敏”之後,他已經連續幾天夢不到銀色的大蛇,夜晚變得格外難熬,全靠沈甲和朋友們的陪伴才扛過去。

而沈甲像是知道他心中的每個想法,他貼心地替他牽來了大黑狗。

沈暮雲如釋重負,枕在黑狗柔軟的肚皮上,一夜無夢。

……

第二天,沈暮雲迫不及待離開了沈甲的診所。

他的身體仍然有些虛弱,但已經能夠正常行走,為了不讓媽媽擔心,所以一個人住在某三甲醫院的酒店。

血液類的檢查非常繁瑣,沈暮雲在酒店住了兩天,一直沒拿到結果。

最開始,他挂的是普通的門診號。

第一次完成檢查後,門診醫生對着他的報告看了足足半小時,表情凝重,神色茫然,似乎在懷疑畢生所學,很快就喊來了自己的導師——某搶不到號的資深專家。

于是,專家和學生一起,又激烈讨論了一小時,專家的神色也變得凝重無比,頻頻看向對面的沈暮雲,欲言又止,似乎在看一個行走的醫學奇跡。

沈暮雲:“很嚴重嗎?”

專家嘆了口氣,最後只是沉重地說:“再做幾項檢查吧,我們還沒法确定這是什麽問題。”

接着,沈暮雲又被安排了一天檢查。

到第三天,新的檢查結果出來,他再次獨自來到醫院,診室裏烏泱泱地來了一大堆白大褂,全是醫院裏的老專家們,圍着他會診了一上午,診着診着,居然吵起來了。

雖然裏面夾雜了一大堆專業名詞,沈暮雲還是隐隐聽了出來。

他們在吵為什麽他還能正常活着,明明他的心髒已經徹底衰竭了。

沈暮雲開始後悔,果然,不應該來醫院的。

吵到最後,主治醫生非常抱歉地跟他說:“我們還是沒法确定你的發病原理是什麽,但你的情況非常特殊,我們想再跟上級醫院交流一下,不知你願不願意配合我們做一些醫學上的研究?”

沈暮雲從診床上起身,拿起東西,婉拒道:“謝謝,暫時不了,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醫生們輪番勸解,沈暮雲仍然非常堅持地從醫院裏離開。

三天時間,毫無所獲。

沈甲沒有騙他,他确實得了無法用正常醫療手段治愈的絕症。

……或許,那個神奇的血療真的是唯一能延續他生命的辦法,而他已經只剩下最後四天來思考要不要接受。

沈暮雲情緒低落。

他離開醫院,心事重重地回到酒店,準備一個人待着好好想想。

可不知是不是連續幾天奔波的原因,他剛剛坐下,腹部忽然一陣陣空虛的絞痛,心跳不堪重負地突突直跳,胃裏更是翻山倒海,餓得像一禮拜沒吃過東西。

他捂住肚子,想起來自己忘記吃午飯,于是把酒店贈送的水果全部吃光,又打電話訂了一個芝士披薩。

四人份的大披薩,他一次吃完,卻仍舊餓得發瘋,并且糟糕的情況愈演愈烈。

喉嚨裏渴得快燒起來了,他腦中充斥着在沈甲診所裏喝過的血腥味白開水,不停咽唾沫,又遲疑着不知道該不該回診所。

遲疑很快被饑餓燒光。

他已經無法思考,憑借本能打車回家,來不及和大吃一驚的林姨解釋,直奔卧室,從櫃子裏翻出之前還有沒喝完的“桃子味泡騰片”。

呼……呼……

他呼吸沉重,死死盯着杯子裏等待融化的藥片,看到液體被染成翻滾的猩紅色,鼻腔裏捕捉到了熟悉的、帶着甜膩味道的濃重血腥味……

大腦裏面一片空白,沈暮雲什麽也想不了,只是一口氣将讓人毛骨悚然的液體全倒進胃裏——

熱。

藥水像是火龍,幾乎要把他整個燒起來。

沈暮雲倒在床上,目光渙散,無意識地捂住了肚子。

饑餓感有所緩解,但是……肚子還在鬧騰。有什麽東西在裏面跳動,把他的五髒六腑撞得生疼。

這樣的症狀完全超過人類認知,沈暮雲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又恐懼又痛苦,眼睛裏湧出潮濕的液體,整個人蜷縮起來,用力抱住自己,嘴裏無意識地喃喃念起那幾個名字,并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早早離開診所。

如果沒有去醫院檢查就好了,他又想。

他被強烈的、無法被滿足的渴求控制了思維,這樣的渴望刻在基因本能裏,他此時無比需要沈甲的擁抱、沈乙的安慰、沈冰的注視和沈丁的眼淚,但現在已經夜深,他們只是他的朋友,沒有義務千裏迢迢趕到他身邊,安撫他時常出問題的精神。

沈暮雲的眼淚完全浸濕了鬓角,他不知道到底怎麽了,這樣的感情似乎并非發自大腦,而是發自身體,發自他詭異的腹部……

“叮鈴鈴鈴!!”

急促地鈴聲在他耳邊響起。

沈暮雲一怔,像是預知到什麽,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看到手機上顯示出來電提醒。

來電人居然是沈冰。

光是看到這兩個字,他已經開始頻頻咽唾沫,像是聞到了莫須有的香味,無比迫切地按了接通鍵。

沈冰冷靜的聲音從話筒裏傳進他耳中:“今晚不知怎麽,一直睡不着,滿腦子都是你……我知道不應該再繼續打擾你,但還是想問問,要不要出來吃點宵夜?”

是了,四個人裏,沈冰的住所離他最近。

沈暮雲已經完全忘卻他和沈冰之間的尴尬過往,像是抱住了最後一根浮木,毫不猶豫連連點頭:“好!在哪裏,我們一起吃夜宵。”

沈冰言簡意赅:“在花園門口等我,我開車來接你,五分鐘。”

五分鐘……

再怎麽離得近,也不至于五分鐘就能趕到。

但沈暮雲一點沒發現五分鐘有什麽問題,只覺得他還要數過整整三百秒,漫長得難以忍受。

他避開林姨,衣服也沒心思換,悄悄下了樓,把自己藏在夜露深重的花園裏,因為過分不安定的原因,開始神經質地把盛開的玫瑰花瓣一片一片扯下來塞進嘴中,以此緩解內心的焦灼。

直到一輛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停在門前,三百秒,非常準時。

沈暮雲大步朝轎車走去,走得太急,身體又太虛弱,沒走幾步就跌倒在地上。

沈冰很快下了車,一路疾跑過來,将他橫抱進懷裏。

“摔到哪兒了?怎麽這麽急。”他皺眉檢查他的手臂和小腿。

熟悉的清淡味道從四方八方籠罩而來,偏低的體溫通過柔軟的布料交融到了一起。

奇跡在這一刻發生。

沈暮雲發瘋的腹部瞬間變得安靜,只有饑餓感依然強烈。

他怔怔地看着沈冰。月光下,沈冰的臉俊美得讓人聯想起神話中的神祇。

“是不是餓了?”沈冰又低下頭,用額頭去碰沈暮雲的額頭,試探了一□□溫,“我應該勸你在沈醫生那多住幾天院,你看起來臉色太差了。”

沈暮雲像是被抽走了靈魂,徹底迷失在沈冰的聲音和氣味裏,大腦呈現出一片遲鈍的空白,只是緩慢點頭。

沈冰将他抱上車,替他系好安全帶,把車開到附近的湖邊,藏在樹林的陰影中。

他沒有過多解釋什麽,直接從手套箱裏拿出一個保溫杯。

“喝點東西吧,我給你帶的夜宵。”沈冰道,“沈甲跟我說了,我知道你還沒有做出選擇,但——”

沈暮雲已經飛快握住了杯子。

沈冰立刻停下話頭,借着月光,灼熱地注視着副駕的心上人。

車裏出現了一小段粘稠的沉默。

沈暮雲在杯子裏聞到了新鮮的血腥味,不知是不是因為月色過于朦胧,他竟分不清裏面的液體是紅色還是深綠色。

他此時已經冷靜了一些,清楚地知道這是什麽,也清楚的知道沈冰和自己在做什麽。但他饞到發瘋,饞到無法思考任何事情,仿佛再晚一秒喝下去,他的身體就會立刻枯萎成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

他仰起頭,将杯子裏的東西一飲而盡——

……幹涸的心髒得到了最至高無上的滋養。

沈暮雲感覺自己好像喝醉了,全身上暖洋洋,腦袋也暈乎乎的,所有饑餓、痛苦、寒冷都随之遠離,只剩下溫暖的醉意籠罩着意識,心底深處源源不斷地産生珍貴的幸福感。

一種鮮活的、從未體驗過的幸福感。

他迷蒙地看着沈冰,後者也直勾勾看着他,目光赤裸得幾乎要将他吞下去。

沈暮雲知道他一定因此受了傷,所以心懷感激,朝他微微笑,沈冰緩慢地吸了一口氣,擡起手來,大拇指一點點擦過他的下唇。

那裏還殘留着沈甲咬出來的痕跡,不知為什麽,傷口結痂之後,痕跡遲遲不肯消散。

沈暮雲像是口欲期的孩童,把他的手指含住,輕輕地吮吸了幾下,仿佛隔着皮膚能嘗到裏面的血液味道。

沈冰的眼睛剎那間變得深不見底。

“沈甲親你了,”他湊近一些,低低地說。

有那麽一瞬,沈暮雲在他眼睛裏看到了和那日餐廳時同樣的瘋狂。但很快,沈冰垂下眼眸,睫毛半遮住瞳孔,把所有瘋狂都掩藏在破碎的悲傷之下,手指撥弄起沈暮雲的舌頭。

“為什麽他可以,我不行?”

沈暮雲的靈魂已經輕飄飄地浮在半空中,全身上下懶洋洋的,提不起力氣來思考任何問題,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滿足地靠在座椅裏。

沈冰又道:“是因為他長得更好看?嗯?”

沈暮雲搖了搖頭。

他還咬着手指,含糊不清,格外誠實:“你好看。”

沈冰微微一愣。

随後,他臉上揚起了讓人挪不開眼的美麗笑容,梨渦裏盛着皎潔的月光。

“所以,我也可以?”他扣住沈暮雲的後腦勺,呼吸逐漸急促,“你會選我,對麽?”

沈暮雲依舊只是看他,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影子,沒有同意,也沒有否定。或者說,他現在就像餓了一個月的人忽然得到了一頓飽餐,所有細胞都集中在胃部,根本想不了除了消化以外的任何事。

沈冰在倒數:“你有三秒鐘時間考慮。”

“三”

“二”

“一”

……

沈暮雲依舊懵懂地沉默着。

月光下,沈冰朝着副駕俯過身去,用自己高大的影子将沈暮雲徹底包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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