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其實我從來沒打過架。

上輩子的我人生軌跡非常平順,從小按部就班地上學上班,沒有當過不良少女也沒有混過社會,頂多就是看到班上的男生在口角之後互相推推搡搡,從來沒見過自己認識的人大打出手,更別提自己親身參與打架了。

不光沒看過,我的基礎身體素質也一般,別說會武術了,頂多就是會擺幾個大學的時候體育課教的太極或者長拳的架勢。

哦,對了,我還學過軍體拳!

但是在軍訓之後一個月就忘光光了!

也就是在上輩子人生最後的時刻有過一點肢體沖突,不過那也是被動挨打,沒有任何可供參考的地方。

回到宿舍之後,我裝作無事發生地洗漱換衣服,等拉下幔帳,鑽回被窩,在一片黑暗之中時,我抱着小毯子開始複盤今天的打架過程。

嗯,一開始在樓梯上看到詹姆和小天狼星的時候,我就應該警惕起來的。他們對着斯內普掏出魔杖的那一秒,我完全有機會從我所在的地方發起一輪有力的反埋伏……

還有還有,在我繳械了小天狼星之後,我其實應該繼續用魔咒制止詹姆,比如“眼鏡飛來”、“速速禁锢”之類的,咬人實在是下策中的下策,不幹淨不衛生,還能讓人看出來我破防急眼了……

……越想越覺得虧!!!

今天沒發揮好啊!

我抱着小毯子,面露痛苦之色,在被窩裏翻來滾去。

我,我得好好學習一下打架技術,以後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于是第二天,我把昨天打架的事情如實告訴了莉莉。

莉莉當然也很震驚,她左右環顧了一圈禮堂,在看到斯內普完好無恙地坐在斯萊特林長桌邊吃飯後,她一臉焦急之色對我說:“你,你不能這樣啊!”

我沉痛地承認錯誤:“是的,我已經反省過我自己,我還是太弱了,沒有一錘定音解決問題的力量。如果我是個200斤的壯碩女子,他倆絕對不敢欺負我的朋友。以後我應該加強鍛煉,争取成為霍格沃茨馬東錫,筋肉猛女,一拳就把他倆一起打飛到黑湖去和大水怪玩泡泡相撲。”

莉莉:…………

莉莉:“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叫教授或者城堡管理員過來,而不是自己跑去和他們對打。你怎麽打得過他們兩個男生呢?你要是受傷了怎麽辦?”

我傻傻地重複:“可是他們在打西弗勒斯……”

莉莉心疼地搖搖我的胳膊:“那就拉着西弗勒斯一起跑呀!”

我微微張着嘴,過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對哦,嘿嘿,我怎麽沒想到!”

莉莉:…………

莉莉的表情很無奈,我只能回以看起來滿不在乎的傻笑。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突然柳眉倒豎,起身氣沖沖地跨過凳子:“波特他們來了!你在這兒繼續吃,我去找他們理論理論!”

我張了張口,從莉莉身後探頭看了一眼,果然,詹姆和小天狼星兄弟四個正好從禮堂門口走了進來。在看到殺氣騰騰的莉莉時,詹姆的表情瞬間變得尴尬心虛。

我縮回脖子,把早餐小面包扒拉到自己面前,小口小口地嚼了起來。

是啊,莉莉,其實我都明白,遇到這種事情,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護自己。

道理我都懂,對不起,爸爸媽媽,但我沒有做到。

“妹妹,你很有熱情和沖勁兒,這很好。不過,做我們這一行,別的都可以慢慢再學,有一件事你必須要首先記住,那就是保護好自己。”

那些面孔都已經模糊,我不記得他們的身份和名字,但我記得他們善意的笑容和叮咛。他們注視着生澀懵懂的我來到他們面前,然後給我這樣飽含無數前輩血淚的囑咐。

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自己……

但在刀鋒面前,我發現我無法後退。

那本是尋常的一天,或許在那天前已經有了一些預兆,比如出現在科裏拿着投訴表的醫務處工作人員,還有好幾次患者家屬怒氣沖沖的騷擾。但我們都沒有太當一回事,因為這樣事情在醫院實在是太多了。

我們的工作就是面對無盡的苦痛和惡意。

而我,我認為我工作的意義就是幫助他人。我也為此感到自豪。

可我死在了幫助他人上。

上輩子的我是個醫生,是個已經工作了幾年,還沒有被磨平熱情,但已經掌握了一些摸魚技巧的住院醫師。那天的我本來在療區幹活,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一切正常。

忽然間,療區門口傳來保潔阿姨的慘叫:

“刀!他有刀!”

我擡起頭,避無可避地,和一個扭曲着面孔的持刀男人對上了眼神。

“快跑”,這是我大腦中紛雜聲音中的一種,那個聲音理智又疲倦,和身後的尖叫聲混作一團。

我應該回頭的,我應該什麽都不管,就這樣死命逃跑的。

我記不清那個人的長相了,我也不想記住。我只記得那個人手裏有刀,刀在揮舞,在半空舞出呼呼的風聲,就要砍向第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刀鋒前那個被吓傻的人是一個剛進科的實習生妹妹,生澀,熱情,就像是剛開始上班的我一樣,會在中午溜到我摸魚的房間來笑嘻嘻地黏着我,跟着我學習技能操作,笨拙又勤快地給我遞各種東西,在下班的時候期待地等我第一個一躍而起。

她只是來這裏學習半年,她還有燦爛的人生。

除了這個妹妹,我身後還有許許多多沒有反應過來的人。他們是我的同事,寬容我幫助我的前輩,依賴我信任我的後輩,和我一起調班罵行政聊天吹牛查工資的朋友……我不知道除了我之外,還有什麽能夠阻擋住砍向他們的刀。

我要救他們。

向着與存活相反的方向,我迎着刀鋒,邁出了無可挽回的一步。

伸出手,我把實習生妹妹扯到身後。然後我抓起手中的病歷夾,沖向揮刀人,狠狠地砸向他。

可我慢了一步。

那是我再世為人後都無法忘卻的痛苦,之後的那幾刀因為麻木而模糊,但第一刀的痛楚在我每一次回想時都清晰得如同夢魇。

揮刀人用的是右手,于是落下的第一刀就向着迎面而來的我的左肩。

在左肩噴出鮮血的那一瞬間,我就後悔了。

我知道自己很可笑。在這種時刻,真正的英雄應當九死不悔地繼續和對方戰鬥,但我痛得畏縮了。

我痛得失去了繼續戰鬥的能力,腦海中那個疲倦理智的聲音也變得尖利扭曲:“都說了讓你快跑!”

我想跑,我後悔了,我想躲起來。

好痛啊……

但是他沒有放過我,他站在因為疼痛而蜷縮的我面前,平平地捅出了第二刀。

之後的記憶混亂模糊,我難以回想,也不想記起。漫長的混沌之後,再度醒來,我已經成了伊芙琳·克勞奇。

沒有所謂“我可能只是重傷昏迷,現在只是我躺在病床上做的一個夢”之類的僥幸,我知道,我一定是已經被砍死了。

畢竟我就是幹這行的,知道我被捅了哪些地方之後,我就明白自己沒救了。

羅曼·羅蘭說過,認清現實後依舊熱愛生活,這是世界上唯一的英雄主義。

在幸運重獲人生之後,我認清了現實,努力想讓自己快樂地擺着爛活下去。但我總會回想,我會好奇除我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傷亡,祈禱實習生妹妹能夠逃脫,希望兇手被抓捕槍斃,還有……

一次又一次地诘問自己,為何當時要沖上去。

我的死,有意義嗎?

我也同樣年輕,同樣前途光明燦爛,我那條如此珍貴的生命,憑什麽就要因為這種事消逝?

如果我當時後退逃跑了,是不是就能活下來了?

萬一實習生妹妹也沒逃脫,那我是不是就白死了?

還有……下一次遇到類似的情況,我,還會往前沖嗎?

嚼着小面包,我露出了一絲苦笑。

所以我才想去斯萊特林,那個會在伏地魔帶着食死徒攻打來的時候全體離開的學院。

我真的很怕很怕痛,我不想讓自己再經歷一遍那種足以讓人發瘋的痛苦了。

左肩的幻痛至今還在折磨我,那個疲倦理智的聲音一直試圖拯救我熱血上腦的每一個時刻,但我死性不改,在看到有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即便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即便我根本不可能從中獲得任何好處,我還是會走上前,不,沖上前,像個大傻子一樣伸出自己的手。

開學的火車上,明明莉莉很快就能自己調整好情緒,止住哭泣的,我作為陌生人,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地去安慰她?

面對詹姆等人的嘲諷和挑釁,我為什麽一次又一次地橫加幹涉,為死對頭斯萊特林學院的斯內普出頭回擊?

還有許許多多數不清的小事,把羽毛筆和墨水借給別的同學,主動給人指路,給禁林邊緣游蕩的小動物帶吃的……

都已經死過一次了,為什麽我還在做這些并不會有什麽回報的行為呢?

我恨自己萬劫不複的同理心,但我依舊會為了讓這個世界更美好一點做出屬于我的一點點努力。

我後悔面對砍刀時做出了沖出去的選擇嗎?

我後悔了,因為真的很痛,而且我不想死。

但我知道,如果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我一樣會沖出去,不過這一次我有魔杖,會死的人是對面那個。

我用牛奶把面包從食管裏順了下去,莉莉已經氣呼呼地走了回來,說:“我告訴波特,下次如果讓我碰見他欺負你和西弗勒斯,我會告訴麥格教授,讓他再也上不了飛行課!”

我把手上的面包屑拍掉,熱烈鼓掌:“做得好!抓住了他的痛點,狠狠威脅!”

距離上課沒有多少時間了,莉莉拎起書包,帶着面包打算在路上吃。我和她并肩離開禮堂(路過詹姆和小天狼星的時候他倆謹慎地往前躲了躲,好像是怕我報複踹他倆椅子),她在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斯萊特林長桌,擔憂道:“剛才波特跟我說,他看不慣西弗勒斯,所以要對他惡作劇,還讓我不要管。我覺得以後他還是會欺負西弗勒斯的,怎麽辦啊?”

我卻并沒有太過擔心。

“西弗勒斯不是小綿羊,他不會任由自己被單方面欺負的,放心。”

莉莉還想再說些什麽,我摟住她的肩膀,親昵地晃了晃:“你也要相信西弗勒斯嘛!好了好了,快把你的面包吃了,免得一會兒上課的時候餓!”

我沒有胡說八道編瞎話安慰莉莉,因為我知道西弗勒斯·斯內普壓根兒就不是忍氣吞聲的人。

他是誰?

他是小人報仇從早到晚的人,就連在他的課上犯錯的學生都會被他揪住痛處一通狂罵。現在詹姆和小天狼星都欺負到他臉上來了,難道他會就這樣默默地忍耐,被動還擊?

我說要把詹姆和小天狼星褲子扒了吊在禮堂門口只是威脅口嗨,斯內普他是真的做得出來!

斯內普才不是什麽等着我拯救的柔弱陰郁男,他的武德比我充沛多了。昨天我有機會幫他打架也只是因為陰差陽錯,在他被偷襲措手不及的情況下順手幫忙。如果真的正面一對一打架,我覺得斯內普的勝算并不小。

請叫我大預言家。

今天下午的草藥課已經開始了十分鐘,但格蘭芬多的四個男生卻一個都沒來。

在大家已經開始鏟土的時候,溫室的門“砰”地被推開,臉上帶着淤青的詹姆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向紛紛轉頭的大家,然後尴尬地撓撓已經很雞窩的頭發:“我,我不知道這個門的聲音會這麽大……”

斯普勞特教授沒有計較,只是溫和地讓他們趕緊來聽課。詹姆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身後是頭發幾乎和詹姆一樣蓬亂的小天狼星,袍子邊緣碎了一角的盧平,還有臉色蒼白,畏畏縮縮更像老鼠的彼得。

小天狼星來到我身邊的位置,抱過一個空花盆,用胳膊肘輕輕碰了我一下:“這節課講什麽來着?”

“觀察流液草的根系,給它們換盆。”我說,尾巴嫌棄地往旁邊甩了一下,“你別用爪子直接刨土,記得戴手套!”

小天狼星對我一笑:“謝啦!”

詹姆頂着臉上的淤青,厚着臉皮也湊了過來:“什麽什麽?這節課要做什麽?”

“換盆,戴手套。”小天狼星簡單地總結了一下,“行了哥們兒,下課之後你趕緊去趟醫務室,你這臉上都青了。”

詹姆滿不在乎地一笑,想在莉莉面前表現得潇灑點兒,卻扯着臉上的傷口,嘶嘶地疼。

“你們這是去挑戰打人柳了?”我問。

哦,對不起,我不該提打人柳的,因為我看到盧平明顯地表情一僵。

詹姆輕描淡寫地說:“沒事,路上絆了一跤而已。”

小天狼星馬上戳穿:“屁,他被斯內普埋伏了,差點被打出……打出……你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把什麽打出來?”

我心領神會:“把豬腦子狗腦子都打出來。”

小天狼星:“對,他差點被斯內普把豬腦子狗腦子都打出來,要不是我們三個在附近,不然他的褲子都要被斯內普扒下來了。”

我大驚失色,尾巴直豎:“西弗勒斯扒你褲子幹什麽?他沒有特殊癖好!”

詹姆趕緊找補:“沒有!他沒扒我褲子!而且扒褲子什麽的不是昨天你放狠話說的麽,你才有特殊癖好呢……我倆只是正常地互毆,我沒有被動挨打!我反擊了!”

小天狼星:“哦,反擊就是你的咒語一個沒中。”

詹姆悲憤了:“兄弟,你怎麽總拆我臺啊!”

小天狼星攤了攤已經戴上手套的手:“說實話而已!我的行動還是一直幫你的呀,哥們兒,但你剛才确實是被斯內普壓着打。咱們回頭得多練練,不然總像今天一樣也太丢人了。”

莉莉原本裝作不在意,但耳朵豎起來一直在聽。聽到這兒,她扭過頭,瞪了詹姆一眼,警告道:“練什麽?打架不好!”

詹姆委屈地替自己辯護:“今天是斯內普襲擊我!”

小天狼星用胳膊肘又碰了我一下。

“喂,伊芙琳。下次要是你碰到斯內普偷襲我們,你會出來幫斯內普,還是來幫我們?”

我把流液草放到新的花盆裏,松松地撒上土,随口說:“我誰也不幫,等你們打完了我再出來急救。”

小天狼星撇了撇嘴:“說的倒是好聽,那昨天你為什麽出來幫他?”

我說:“因為你們不光偷襲還二打一啊。我不喜歡這種欺負人的事情。”

小天狼星歪着腦袋偏頭過來看我,很像歪頭看人的狗狗。

……可愛捏。

“我知道你們不可能就這樣收手,我也不喜歡摻和你們的恩怨,畢竟和我确實沒啥關系。”我拍拍手上的土,“但我把醜話說在前面,我這人很容易熱血上頭,喜歡打抱不平。如果讓我再遇到你們仗着人多欺負人,就算你們要一起打我,我也會站出來對付你們的。”

小天狼星懶洋洋地笑了。

“行了,知道了,以後不會讓你看見的。”

我擡起腳,從後面對他來了一記生氣的掃堂腿。

臭男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