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 章
66 第 66 章
◎他到底圖什麽呢◎
溫浩啊了聲:“那時, 咱還在上小學吧,我看見他老是跟着你,跟屁蟲一樣, 但好像又不敢讓你發現, 只敢偷偷摸摸的尾随……”
“起初還以為,他是看不慣你, 想找機會收拾你呢,我還警告過他,結果被他揍了一頓。”
周煜林望着車窗外出神。
小學……他記得那時, 他根本不認識靳修臣。
倒是聽說過靳修竹有個弟弟。
但靳修竹和靳家伯父, 都說那個孩子性格不好, 又惡劣,讓他如果看見靳修臣了, 也不要搭理。
很奇怪的是,從小學,到高中, 那麽些年,周煜林都沒見過靳修臣。
直到高中後,有一次他路過學校後面偏僻的小巷,看見一撥人把一個少年圍了。
因為看不慣,就上去管了下閑事, 說自己已經報警了。
到底都是學生, 還是會被‘報警’兩個字吓到。
等衆人散了,周煜林終于看清了被人群包裹的那個少年。
眉眼是桀骜的,陰暗的, 讓人看着就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那是周煜林第一次跟靳修臣見面。
他救了靳修臣, 但靳修臣連一句謝謝都沒有, 低着頭,捂着傷口,看也沒看他一眼,身子擦着他離開了。
後來周煜林才知道,原來那個被欺負的少年,是靳修竹的弟弟靳修臣。
再後來的十多年裏,周煜林都一直以為,靳修臣之所以會在他人生的低谷期出現,拯救他,把他從深淵裏拉出來,都是因為那次自己無意中的善意,給了這個人一點溫暖。
直到日記本的事兒後,周煜林又以為,靳修臣是為了按照原書裏的劇情線,走到最後成為靳家的掌權者,所以故意接近他,利用他的。
而現在,溫浩嘴裏的,卻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版本。
這個視角下,靳修臣似乎更早地對他有所圖謀。
但到底是圖什麽,才能讓一個人,有那麽大的決心和毅力,把自己隐藏起來,偷偷注視了另一個人十幾年?
周煜林感覺,腦子裏原本一些很清晰的事兒,忽然開始變得模糊,讓他仿若站在迷霧中一樣。
很久,周煜林才問:“他跟蹤我幹什麽。跟了那麽多年……他是變态嗎。”
溫浩偷瞄周煜林一眼,看他臉色不太好,以為他是要找靳修臣算賬,嘴角抽了下。
天爺,他不會捅婁子了吧。
溫浩咳了聲:“那個,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跟蹤你,可能也沒別的意思,我沒見過他做過對你不好的事兒。”
溫浩并不知道周煜林跟靳修臣在一起過,還結了婚的事,畢竟他在國外很多年了,也不太關注國內,消息不通。
所以随口道:“既然都過去了,就算了吧。你就當沒聽見我今天的話。”
周煜林沒應答,只是說:“我到了,就這個路口把我放下吧,今天謝謝了。”
溫浩:“客氣。”
回到自己房間,周煜林把外套脫了,舒舒服服的躺倒在床上。
今天确實有些累了,宴會這種地方,他真的不适應。
就那樣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放空自己。
什麽都不想去想,也不想思考。
腦子卻有些不聽使喚,溫浩說的那些話,總是有意無意地冒出來,找存在感。
周煜林有點煩,再加上今天宴會上沒怎麽吃東西,他的胃開始隐隐不舒服了,正想蒙頭睡覺,手機響了下。
是張凱的消息。
張凱:我從老家回來了!
周煜林緩緩打字:這個年過得好嗎
張凱:嗐,忙死了,大年初二,我媽就病了
張凱:我忙着跑上跑下,帶她去醫院看病,又在病床前守了半個多月
周煜林:阿姨還好吧
張凱:還行,也不是啥大毛病,就一個小手術
得虧靳修臣給他批長假,還給他預支了幾個月的工資。
聽說靳修臣助理這個位置,上一任助理幹了很多年。
難怪能幹那麽久呢,在對待下屬這方面,靳修臣确實挺有手段,恩威并施,還厚道,比大多數只知道剝削員工的老板強太多。
要換他,他也這輩子都願意在靳修臣這裏幹。
張凱:對了,你之前問我那事兒,怎樣了?我老板的孩子……
周煜林:還給他了
張凱:哦哦,你倆……沒咋滴吧?
雖然按照周煜林這個性格,怎麽也不可能打起來。
周煜林:還好
張凱忍不住感慨:你倆咋就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呢,高中時你倆那麽好
張凱:你不知道吧,在你還不認識靳修臣的時候,他就經常托我給你帶吃的,說你性格不擅長社交,讓我多照顧你了
那時候,剛上高中不久,周煜林還沒覺醒小說劇情,他的父母也都還在。
而張凱被班裏的刺兒頭王康霸淩,靳修臣路過救了他,從此,張凱就是靳修臣放在周煜林身邊的一張明牌。
周煜林握着手機的手,緩緩收緊。
又是過去
又是他不知道的事
又是他沒看過的視角
溫浩的話也再次響起,這些從未聽過的、新的信息點,像是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蕩漾的漣漪。
周煜林:你說的,具體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張凱:剛上高一那會兒吧
張凱:因為靳修臣讓我照顧你,我才跟你熟起來的,然後發覺你人其實很不錯,才逐漸跟你成為朋友
周煜林輕吸了一口氣
張凱:怎麽了?
周煜林閉了閉眼,等他再睜開眼,整個人又恢複了平靜:沒什麽。問問
原本溫浩的話,他還不相信。
他認為,是溫浩誤會了什麽。
但現在聽了張凱的回答,挨罵有一點,周煜林能确定了。
靳修臣對他有所預謀的接近,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早,比他覺醒劇情,寫下日記的時間更早……
到底為什麽?
那個人圖什麽呢?
周煜林深吸了一口氣,擡起胳膊搭在眼睛上。
胃好難受。
身體不舒服的時候,腦子也連帶轉不動了。
他起身去找胃藥,但找出來的卻是一個空瓶子。
沒藥了。
周煜林想了下,還是從床上爬起來,穿好外套出了門。
叫了輛車,直接開到了醫院。
在路上時,周煜林的胃更痛了,痛得他冒冷汗。
按理說,哪怕一頓不吃,也不會疼成這樣。
下了車,周煜林兩只手抱着肚子,腳步虛浮地往醫院裏走。
這個點已經是晚上九點,醫院裏人已經不多,大廳都空蕩蕩的。
周煜林感覺視線有點模糊,他使勁兒往前邁步,但腳踩下去,卻跟一腳陷進泥潭一樣。
他整個人搖搖欲墜一番後,眼看要直直地墜落在地,一個溫暖的懷抱就接住了他。
周煜林失去意識前,沒看清那人的臉,但感受到了一種很熟悉的氣息。
—
醫院辦公室
林敬穿着一身職業白大褂,手裏拿着本子在寫什麽:“告訴你多少次了,安眠藥每天只能吃那麽點。”
靳修臣很平靜:“睡不着。”
林敬:“睡不着也不能再吃了,吃多了要出毛病的,你想死啊。”
靳修臣點頭:“嗯。”
林敬啧了聲:“你想讓木木當孤兒?”
靳修臣不說話了,沉默了會兒補上一句:“他有爸爸。”
林敬翻了個白眼,走過去:“把袖子撩起來,我檢查下。”
靳修臣照做,手指緩緩撩起衣袖。
于是密密麻麻的傷痕,深的淺的,粗的細的,帶血的,結痂的,都露了出來。
林敬兩眼一黑,心裏是崩潰的。
天殺的
他有時候真覺得,醫生上輩子一定是屠夫,殺人太多,這輩子當醫生是來還債的。
想罵一句‘你真他媽是有病’,但他覺得面前這個人會點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敬:“其他地方還有傷口嗎。”
靳修臣:“沒有。”
林敬扶了下額頭:“你是我帶過最難治的病人。”
作為醫生,他心裏清楚,抑郁症的患者,即便你跟他說,不要傷害自己,要想開,要開心快樂,也根本沒有用。
如果患者能做到,那就不會抑郁了。
靳修臣垂下眼,看着自己兩只胳膊上的疤痕:“就讓我這樣吧。反正,也死不了。”
把心裏的痛苦,轉移出來,讓□□承受一部分,只有這樣,心裏才會好受點。
林敬嘆了聲:“也別悲觀,你最近脾氣比以前好多了,情緒也穩定了。”
靳修臣只是撫摸着被他強行修複後,帶着裂痕的長命鎖:“因為,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歇斯底裏的瘋子。”
他仍然像過去那樣,能聽見腦子裏那些嘲諷的,尖叫的,讓他痛苦的聲音。
過去靳修臣忍受不了,就會暴戾地發洩出來,大吼,砸東西,都是為了跟那些東西對抗,緩解壓抑。
但如今,與其說他是學會了平靜面對,不如說他學會了冷漠。
冷漠地看着、放任自己受苦。
然後在心裏說,哦,原來不過如此,也就這樣了。
不及他失去周煜林那種痛苦的萬一。
林敬看他這幅樣子,忍不住說:“你們談戀愛的,都有點癫,我怎麽都理解不了,為什麽會有人談個戀愛,就把自己整成這樣。”
“更理解不了,你這種要死要活,離了他就活不下去的。”
靳修臣靜靜地看向窗外:“是啊。我也不理解。”
“可能我是個腦子不正常的神經病吧。”
像林敬,或者陸序,他們之所以都不會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癫狂,是因為,他們得到過很多東西。
比如親情,友情,比如一個即便普通,但還算幸福的人生。
他們都有愛自己的家人,從小哪怕日子過得苦,但有親人陪伴,給予關愛,還有很多朋友,從來沒孤單過。
這些東西,帶來的幸福感,成為了他們人生和精神內核的支柱,所以即便他們沒有愛情,也不會覺得日子太難熬。
但靳修臣不一樣,他什麽都沒有。
從小到大,靳修臣得到過的,唯一的一件好東西,就是周煜林。
他從幾歲就看着、望着周煜林,一直悉心呵護着這朵玫瑰。
他的精神支柱,他的人生內核,就是周煜林。
如果沒有周煜林,靳修臣的人生将毫無意義,他就是會死。
但沒有人理解他,旁人只會覺得他是個神經病。
到現在,靳修臣自己也開始覺得,他或許真的是個神經病。
林敬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別這麽說。走吧,我給你拿點藥,木木還在車上等你。”
兩人一起出了辦公室
在路過大廳時,靳修臣突然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的腳步下意識停住了,想上前但又很猶豫。
這時,周煜林剛好因為胃疼,昏了過去,眼看人就要栽倒在地,靳修臣瞳孔一縮,猛地上前把人接住了。
—
周煜林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擡了下胳膊,手上正打着吊瓶,于是他又不動了。
躺平望着天花板出神時,一張肉乎乎的小臉突然湊了上來,咧着嘴露出兩個清甜的酒窩朝他喊:“帕帕!”
周煜林一怔,緩緩蹙眉:“你怎麽……”
又很快反應過來,周木木在這裏,那說明,靳修臣也在。
周煜林扭頭掃視了下屋裏,卻沒發現人。
不在?
又把孩子丢了?
周煜林掙紮着,雙手撐着床艱難坐起來。
周木木就在旁邊爬,從床上爬到他身上,最後自己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着。
周煜林怕他摔下去,把他抱在懷裏,輕聲說:“你爸呢。他怎麽三番兩次把你丢了,我這次真的要報警了。”
話音剛落,門就開了。
周煜林一擡頭,就跟站在門口的靳修臣對上了眼。
男人有一瞬的無措,但很快又調整好,平和地走了進來,随後把一個熱水袋遞給周煜林。
靳修臣:“我去臨時買的,将就用一下。”
周煜林只是看着他。
靳修臣手支在半空一會兒,見他仍然沒有要接的意思,就自顧自地掀開被子,把熱水袋放在周煜林的肚子上。
随後他拉過凳子,坐下後朝周木木伸出手:“過來。”
周木木小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靳修臣又重複了句:“過來,不可以打擾病人休息。”
周木木委屈地看了眼周煜林,這才從他身上爬了下去,撲進了靳修臣的懷裏。
周煜林懷裏熱乎乎的小團子沒了,空蕩蕩的,他莫名有點不舒服。
靳修臣:“你睡會兒吧。醫生說還要輸兩瓶液,我守着你。”
周煜林淡淡地:“不用。不麻煩你了。”
靳修臣沒說話,但也坐着沒動。
屋裏氣氛一時間變得沉寂,然後逐漸壓抑,讓周煜林很不自在。
他也不好趕靳修臣走,畢竟自己剛接受了這人的幫助,翻臉不認人這種事做起來怪膈應的。
靳修臣突然開始抱着周木木逗起來:“上次教你說的,‘對不起’學會了嗎?”
周木木眨巴眼,舌頭好像不聽使喚:“最蔔起。”
靳修臣:“是,對——不——起。再來。”
周木木用力到手腳都在使勁兒:“最不起。”
靳修臣:“是,對——”
周木木:“對。”
靳修臣:“連起來,‘對——不——起’。”
周木木:“對,蔔,起。”
靳修臣摸摸他的頭:“寶貝真厲害。”
周煜林在旁邊看着,他發現,靳修臣真的變了好多。
以前的靳修臣,絕對不會有這樣的耐心,估計教不了兩句,就會暴躁到摔東西。
或許是因為孩子吧。
人總要變的,就像他如今,不也變得冷漠和果斷了。
這時,周木木的玩具掉地上了。
靳修臣一只手攬着孩子,彎腰去撿。
動作間,他脖頸上帶着的長命鎖很自然地漏了出來。
起初靳修臣還沒察覺,直到發現周煜林的目光,直白地落在他的胸前。
靳修臣心頭一跳,緊張又慌亂地撈起長命鎖,重新塞進了自己的衣服裏。
再小心翼翼地去看周煜林。
後者似乎沒什麽反應,表情很淡地移開了目光,靳修臣這才松了口氣。
周煜林突然說:“上次宴會,我遇見溫浩了。”
瞬間,靳修臣的心髒又被揪起,他垂着眼,佯裝忙碌地給周木木理衣服:“是嗎。”
周煜林意味不明:“他說小時候,你經常跟蹤我,有這回事嗎。”
啪的一聲,靳修臣手裏拿着的兒童玩具,猛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