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這一晚, 同樣輾轉反側的還有段焰。

在學校裏的整個下午他都很難集中精神,雖然本來平常上課他也不太聽,但是在底下他一節課至少能看個幾萬字的書, 一天幾乎能刷完一本書。

他每每想讓自己投入進去的時候, 可總堅持不到一分鐘, 他雖眼睛盯着書,但神思會自動游離出去,順着目前了解到的點滴試圖去拼湊出一張有關周意的完整地圖。

比如,她中午吃的是飯團,她是不是比較愛吃小攤上的東西?

比如, 那天蕭宇叫她的時候是趴在窗口叫的,她靠窗坐, 是倒數第一排還是倒數第二排?應該是倒數第一排吧,畢竟她個子不低。

再比如,孫毅堅打聽到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她身高一六五, 成績好, 脾氣好,沒交往過男朋友......

他的心被‘沒交往過男朋友’這個信息撓得左右發癢, 差點沒繃住。

當時是下午第二節 課, 物理課, 陽光依舊很好,他燥得睡不着, 看書也看不進去。

把玩着書, 把書頁折了又折,突然間腦子裏有根弦斷了, 他斂了斂唇舌, 轉過頭看孫毅堅。

而孫毅堅百般無聊, 正在吸水筆的芯玩,一幅小心翼翼又蠢蠢欲試的模樣,他到喉嚨口的話就這麽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扯了下唇角,忍不住翻白眼,輕聲吐出兩個字:“傻逼......”

孫毅堅耳朵很尖,大概聽到他罵他,心裏一着急就吸了上來,黑色的墨汁糊了一嘴。

孫毅堅被嗆到,又朝着他一頓狂咳嗽,墨汁都噴在了他臉上。

班裏先是短暫的寂靜,再然後是壓抑的笑聲,可能是臺上站的是劉宣平,大家不敢笑得太放肆。

劉宣平就和平常一樣,一板一眼的發火,把他們兩個轟了出去,又把他們當反面例子當着其他學生的面訓斥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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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毅堅還是沒他經歷得多,去廁所洗臉的路上他心慌道:“媽的,不會叫家長吧?這會兒叫了我國慶別想碰電腦一下。”

要是換做平常他可能這會兒會沒好氣的嘲諷孫毅堅幾句,但奈何他今天心情不錯,便大大方方的寬慰孫毅堅道:“有一個被家長了但是相安無事的方法,百分百可行,想知道嗎?”

“什麽?”

“下周月考考好點。”

“你現在還有閑心逗我玩?都怪你,好端端的,罵我幹什麽,害我一時怒火攻心。”

“你幾歲,還玩這種。”

後來他們在廁所對着鏡子搓了十來分鐘,墨水痕跡根本洗不幹淨,看着臉上淡淡的黑色印記他心情開始下滑。

倒不是多在乎這張臉,純粹是怕下午意外碰見周意,毀形象。

等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像中毒了一樣,什麽都是周意,思及此,他又控制不住地笑了一下。

原來他喜歡一個姑娘竟然會是這副樣子,像個愣頭青一樣。

不過看着鏡子裏的自己,18歲的他又哪裏不像個愣頭青呢。

拖拖拉拉的回教室,孫毅堅裝模作樣的在門口喊了聲報告,他一如既往的忽視劉宣平,從後門進去,屁股還沒坐下,就聽劉宣平怒道:“誰允許你進來的?你們兩個,一點課堂紀律都沒有,都給我出去罰站。”

他都懶得和劉宣平拉扯,摸到課桌裏的手機頭也不回的離開教室。

他和孫毅堅靠着欄杆曬太陽,孫毅堅一直絮叨着:“完了呀,我媽要是知道了估計真的要把我網線給剪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班裏的男生目無王法的很多,但多數是像孫毅堅一樣,放肆歸放肆卻還是會忌憚老師請家長。

可能是他表現得太淡定,孫毅堅忍不住說:“還是哥哥強啊,和劉宣平鬥智鬥勇兩三年,練就了一身的銅牆鐵壁,啥也不怕。”

“有什麽好怕的,不就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頭兒。”

這麽回答着,他背過身,找了個劉宣平不會看見的角度,掏出手機登號。

也不知道是哪兒的錯覺,覺得周意可能中午會上號。

她有手機嗎?

那天她來網吧似乎沒見她拿出過手機,那應該就是沒有吧。

家裏應該也沒有帶網的電腦吧,不然又怎麽會來網吧。

也怪不得她不太上號了......

他盯着周意灰色的頭像,手指飛快在鍵盤上落下,很快給了周意一個單獨的分組,分組名為‘1’,又在她的備注欄裏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沿用了‘周意’這個名字。

做完了這套自作多情的操作,段焰收了手機,下意識的摸了下鼻子,耳邊孫毅堅像個循環播放的喇叭喋喋不休,可他看着遠處的操場仿佛什麽都聽不到了。

又有些慶幸,他沒真問孫毅堅關于周意的事情,不然照孫毅堅的性格,估計能拿這事說到他進棺材。

不過就當孫毅堅得到的信息都是真的吧。

周意一六五他覺得差不多,周意成績好他已經知道了,周意脾氣好他短暫的接觸下來覺得是這樣的,所以......她沒交往過男朋友也是真的,所以她現在是單身。

那他要追她嗎?

可他從來沒追過姑娘啊。

這個問題段焰想了一下午,始終難以決定。

原本在他的人生規劃裏,是真沒談戀愛這個選項的。

他從來不覺得人活一輩子必須戀愛結婚,他來到這個世界,短短幾十年,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也剖析過幾次自己,談不上什麽心理陰影,但的的确确萌生出這個想法是在母親去世段宏文很快再娶的那一年。

那時候年少氣盛,接受不了原本和睦的家庭在一夕之間破裂,也接受不了恩愛的父母在一方去世後竟可以那麽另結新歡。

他覺得這是一種背叛,他母親去世都還沒滿一年段宏文就領了懷孕四個月的女朋友回來了,至少......得為母親守一年吧。

與此同時,過去十幾年生活裏的點滴在段宏文帶着女人回來的那一瞬間通通浮現上來。

父親會在母親生日時訂上千朵玫瑰哄她開心,母親會在父親醉酒的夜晚照顧一整夜,毫無怨言,不似其他家庭會滿是抱怨,就在母親被查出宮頸癌的三個月前父親還說等這陣子生意忙完了帶他們出去自駕游。

不僅僅是背叛這個概念,也颠覆了他自己過去十幾年生活的認知。

回想起來,他竟分不出那些父母間的甜蜜是不是段宏文裝的,甚至他會覺得他早就在外面有了小三。

可能是這樣的冷漠和虛僞讓他覺得愛情是件容易讓人陷入深淵的痛苦事情,是需要他抽筋剝骨嘗試卻仍有概率被抛棄的事情。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喜歡上周意雖然不可控,但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抗拒,他所有的掙紮猶豫在中午見到周意的時候都被征服。

只不過自己默默的喜歡和正兒八經和她在一起的喜歡性質完全不一樣。

放學回去的路上,段焰沒見到周意,他瞥了眼高二一班的位置,教室門窗緊關着,沒有一絲燈光。

高一高二是放學會比他們早一些,錯過放學時間會是未來一年的常态。

回到家,外婆和往常一樣,在收尾最後一個菜。

段焰一進門,外婆就看見了他臉上的墨水印記,直呼:“你這小子,多大了還弄一臉花回來,快去洗洗,像什麽樣子。”

段焰笑笑,蹭了兩下臉後把手攤給老人家看,聲音清朗的說:“外婆,洗不掉了,過幾天自然而然就沒了。”

“怎麽弄的?”

段焰複述了一遍,老人家聽完哭笑不得,在一陣煙火氣中說:“你們這些男孩子喲,都十七八歲的人了,還貪玩,看你們過幾年成了家還是不是這麽貪玩!”

段焰覺得真是稀奇了,好像是有什麽來什麽。

高二的時候他還是外婆口中那個還小的孩子,怎麽過了個暑假角色定位一下子變了。

吃飯的時候段焰不喜說太多,外婆更多時候也是如此。

段焰吃飯快,想着周意,就變得更快了。

他想早點吃完上樓洗澡,然後安安靜靜的挂着號等一等周意的消息,今天是周五,也許她會上線呢?

外婆看了他幾眼,飯吃的愈發慢,似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段焰放下筷子的時候看出了外婆的不對勁。

沒忍住,逗着說:“怎麽了?新裝的一口金牙嚼不動了?”

老人家回回都能被逗樂,但笑過以後,緩緩道:“阿焰啊......”

“嗯?”

“你爸爸早上給我打電話了,讓你國慶再回去吃個飯,正好裏頭還夾了個中秋。上回你去了是不太開心,外婆看到你那樣心裏也痛。但是外婆上次和你說過了,這個家以後能幫你的只有他,以後你上大學找工作,想出人頭地,難免要靠一靠的。你說外婆市儈也好,說外婆不心疼自己女兒也罷,你聽外婆的話,這一年好好和你爸改善下關系。”

段焰臉上的笑變淡,但沒有消失。

他嗯了聲,微微翹了下嘴角,說:“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有時候到了那一步......總是會變成另一副樣子。我不想靠他,我也沒什麽大志,簡單活着就挺好的。”

老人家嘆了聲氣,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懂世俗物質的不可缺少性,她也知道說多了她這個外孫還是聽不進去。

也不是一朝一日能理解的。

老人家微微笑着,擡擡下巴說:“吃完了就上去吧,外婆等會把碗洗了就睡了,你的事情還是你自己做主。不過啊......你這學習還是得搞一搞,玩了兩年了,今年總該收心了吧?”

段焰揉了下外婆的頭,“一直收着呢,說了您又不信。還有、這碗筷放着吧,我洗完澡下來洗。”

老人家打掉他的手,又被逗樂,“當婆婆小狗呢,越來越皮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汪蘇泷的《那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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