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雷鳴·霧罩
正文 雷鳴·霧罩
20 雷鳴·霧罩
“有事?”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許汀舟把擱在右腿上的左腿搬了下來, 調整了一下坐姿,問道。
“你讓我查的事情, 有确鑿的結果了。”
蘇心蘊把一個黑色檔案夾攤開, 放到了桌面上。
許汀舟并不急于打開,而是直截了當地問:“簡單說吧,是怎樣?”
“在收購‘明麗’的項目中, 他和‘明麗’的高層有私下的經濟往來, 數額不小。”
許汀舟冷哼了一聲:“應該不止‘明麗’吧?”
“是。”蘇心蘊看着他,“你打算行動嗎?”
許汀舟神色平淡, 輕輕點了點頭。
“知道了。”蘇心蘊也不多言。“那資料你慢慢看。”
他“嗯”了一聲。
走到門口,蘇心蘊突然折返回來:“你腿不舒服嗎?”
他訝異于她的細心,在她敲門的時候,他就已經停止了對左腿的按摩, 只是還沒來得及把腿放下她便走了進來。沒想到, 她已經看出了他腿部的不适。
他知她不好糊弄,幹脆點頭承認:“有一點。”早上單手抱着小谷,重心無法全部壓在一條腿上,因此,這條受傷的左腿也受到了壓迫,現在發僵中有點酸痛, 原本就不靈便的膝蓋已經完全不能打彎,整個小腿也都是麻的。
蘇心蘊在他跟前蹲下身, 握住了他的腳踝。
“心蘊,你要幹嘛?”他蹙眉道, 語氣有些慌亂,身體前傾試圖制止她。
“別動,我幫你把鞋子脫掉。”她說,“你自己不太好按,讓我幫你。”
“不需要。”
她不理會他,直接脫掉了他的鞋子,将他的褲管挽到膝蓋。
他冷聲道:“是,你比我多一只手,又比我專業,因為你特意去學過,還經常給你爸爸按摩,這種手感應該很熟悉吧?”
蘇心蘊擡起眸子,沉默地看着他。
“對不起。”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衣袖:“我無心。”
“不,你有意的。”她說,語氣裏聽不出是愠怒還是傷感,“我知道,你在特意提醒我注意一些事。如果果真如此,那就太多餘了,因為不需要你的提醒我也記得,在那場雷雨中,我父親和你一樣失去了一條手臂和一條腿,他甚至傷得比你還重!”
“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他當天做我的球童,他就不會也被那道雷打到。”
“說什麽呢?這是你能控制的嗎?”蘇心蘊道,“汀舟,我永遠記得許伯伯在我父親和你出事後,竟然還記得特意親自過來撫慰我和我媽媽,并且承諾會給我們應有的補償和幫助,即使那場變故根本不是你們的責任。我更不會忘記,當你出院時,還過來探望了我的父親,明明自己心裏難過得要命,卻還在努力勸慰我的父親。汀舟,面對這樣的你,我怎麽可能再怪你?”
他的眼前恍惚,仿佛看到當年那場雷雨,那道刺目的閃電一瞬間奪走了兩個人健全的身體。
許汀舟,二十歲,右臂截肢,左腿膝蓋以下重創,經竭力保肢後喪失了百分之七十的功能。
蘇威瀾,四十五歲,右臂截肢,右腿膝蓋以下截肢。@無限好文,盡在傑米噠小說網
“我知道你不忍心怪我,理智也在告訴你,你不應該怪我。可是當一件極其殘酷的事發生在自己的至親身上時,我們總會本能地去讨問一個說法、一個道理。顯然,我們同命運、同老天爺沒有道理可講,那麽我們又該怪誰呢?”許汀舟無奈地看着她,“心蘊,你心裏恨,你恨你不知道該恨誰。”
“你一直都看穿了我,對嗎?”她無力地垂下手,坐倒在地板上。
“你又何嘗不是看穿了我?”許汀舟道,“所以,我們也只能這樣了。”
“真的只能這樣了嗎?”她顫聲喃喃問道,“所以,你是打算接受林棉了?”
他并沒有馬上回答她。好長的停頓後,他道:“這與你無關。”
她的淚流下來,她迅速擦掉。“我很低級對不對?明明是我自己接受不了現實,我自己軟弱,卻還想拉住你,不讓你向前走。”
“有幾個人能接受這樣的現實?你的生命裏已經有一個殘疾的父親,不需要再多一個我這樣的人站在你身邊。我希望你過一點正常的生活,盡量遠離那段痛苦的回憶。然而我的存在是會讓你加深那段痛苦的。你不需要接受這樣的現實,我也不要你勉強自己。你的父親,是你的責任,而我不是。”
偌大的客廳裏只剩下林棉和許遠山兩個人。
林棉難免尴尬。本來,突來造訪這座陌生的大宅已是有些不自在,又發生了剛才的一幕,她并不清楚個中緣由,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許汀蘭并不歡迎她。甚至,對自己的老父親也不怎麽待見。
當然,她還沒有傻到開口去問許遠山緣故的地步。
他們客套地問答了幾句關于林母身體狀況的話。許遠山道:“我本來想親自去看看你媽媽,又怕突然去了,反而叨擾到她休息。”
林棉心道,叨擾不敢當,只是還不知道會不會談到些有的沒的,引得母親瞎思慮倒是真的。她也不接話,只是笑笑。@無限好文,盡在傑米噠小說網
許遠山微笑着又說:“汀舟看上去和小谷相處得很好。”
“我沒想到他喜歡小孩子。”
“看不出來吧?”許遠山道,“他的小外甥童童出生時,他高興得什麽似的,從小就疼他疼得很。他這個人,別的不敢說,對孩子的耐心是最好的了。”
“這是個很好的優點。”
“可不是嗎?”許遠山玩味地看着她,“小林你也覺得這是個優點吧?”
又來了!林棉苦笑不得。也料到許伯伯不會那麽快放棄,只是她未免如坐針氈。
似看出她的緊張戒備,許遠山岔開了話題。
“小林你今年夏天就該畢業了吧?”
“對。”
“畢業後打算在許氏的公司工作嗎?”
“如果能夠正式留下,當然是好。”提到前途問題,林棉不免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不過,我不想在這一過程中摻雜別的成分,如果我通過了公司的考核,那自然很好,如果公司認為我能力不足,我也無話可說。”
“你多心了。”許遠山道,“我還沒有老糊塗到公私不分。而且,說句實話不怕你惱,讓一個助理走或者留,與選擇一個合适的兒媳婦,這兩件事的重要性根本不可比。我也不會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
林棉松了口氣:“抱歉,許伯伯,是我小人之心了。”
許遠山眉目溫和:“沒關系,我都懂。我知道你等下還要趕回醫院,今天我也不多留你,改天有機會再一起喝茶。”
林棉點頭,許遠山送她到院中。小谷正在那裏和“波波”玩扔飛碟,林棉又叮咛了小谷幾句,這才坐上于師傅的車離開。
“林小姐,有件事我得向您道個歉。”車子剛離開許家,于師傅便開口道。
林棉知道他所指:“我不怪你。”
于師傅的語氣松快了許多:“林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懂得體恤別人。嗨,也許這話有些不知分寸,可我的心思和老許總的意思是一樣的。我給老許總開了半輩子的車,也是看着小許總長大的。再說句沒輕沒重的話,我把他看做是自己的小輩。他受傷前是多開朗自信的一個人?現在卻連笑一笑都好難。是啊,換了誰,遭了這樣大的打擊能笑得出來?可是,你能,林小姐,我覺得,你就是能讓他開懷大笑的人。”
“呃,是因為我這人本來就特別好笑嗎?”林棉問,并且開始認真思索這個問題。@無限好文,盡在傑米噠小說網
“您又說笑了。”于師傅道,“您仔細想想這些天,許總為您做的事兒,您再想想您自己為許總做的事兒。你們不是相處得挺好的嘛!”
林棉一聽到那句“您再想想您自己為許總做的事兒”時,臉騰地紅了。
別的就不算啥了,單單那天晚上的那個吻,也難怪讓人産生誤會。
說是做戲,誰又會把戲做到那樣真?
她連解釋都無從下口。
思緒似乎飄到了她抓也抓不住的地方。于師傅似乎還在叽叽咕咕地念叨着些什麽,然而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看着窗外,眼神迷離。